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苍穹里的温柔异数 > 第十章
    柳絮在陆家心绪难安,自从娘子说要潜入皇g0ng查探林家的布料之事,她便极力阻止。可娘子醒来後便变了,行事果断,不容人置喙。说做便做,谁也拦不住。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娘子郑重托付时,含泪点头。

    「照顾好陆家。」娘子说这句话时,眼神平静得让人心惊。

    柳絮怎能拒绝?她想起那一夜,自己病重的弟弟命在旦夕,正不知该向谁伸手时,娘子却将自己身上最後值钱的首饰取下,塞进她怀里。那时她正跪在林府门前,被人视为乞丐、被人推搡耻笑,唯有娘子握住她伸出的手,无声无息地将她拉了起来。

    那一刻,她便知道,这辈子要跟着娘子,不论生Si。

    她巡了一圈工坊,流程皆已纯熟,工人们有条不紊,各司其职。若有异动,恐怕只能从「人心」二字下手。

    柳絮吞了口口水,手指紧攥着腰间的绣帕。娘子不在,这家就靠她撑着了。她不会让人从中作梗,更不会让林家有可乘之机。

    此时的陆家,看似风平浪静。

    陆昇依旧忙於帐册、人事安排,沈氏则优雅端坐,恍若又回到从前。可他们心里都明白,一切早已不同。

    自从陆婉冉将陆家重新塑造成以「艺术收藏」为定位的高端丝绸商,他们的地位早已今非昔b。沈氏的审美、对美感的细腻把握,甚至成了设计下一季「玉养绸」的灵感来源。她从未如此感受到被需要,被信任。

    而陆昇,虽然仍旧不及nV儿心思缜密,却知道自己该做什麽。他们压下心底的担忧,不让任何人察觉异样。因为他们明白,自己不能帮陆婉冉冲进那座权力森严的g0ng墙,但能帮她守住背後的一切。

    这是他们能做的,唯一的,也是全部。

    於皇g0ng浣衣局後堂,洗好的衣物被一件件整齐叠放在竹架上,香气混杂着日晒与草药的味道,悄然浮动在空气中。

    陆婉冉今日被派往浣衣局点工,这是初入g0ng的小太监最常接触的差事,平凡至极,却也是最不易引人怀疑之地。她低垂着眉眼,手中捧着一叠刚晒乾的衣裳,缓步走向记录簿前,低声请命。

    「小的愿替王公公点清贵人们的衣裳,反正也闲不下来。」

    旁边的老公公眯了眼,「你个新来的有这份勤快劲儿也好,仔细点,别把哪位娘娘的东西Ga0错了。」

    「是。」她垂首应下,语气温和恭敬。

    然而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陆婉冉的眼眸深处却浮现出一抹锐利。她不过是个「新来的小太监」,可她早已将眼前这一叠叠华服视作情报宝库。

    她一边将衣物铺开核对数量,一边迅速地扫视衣料的纹样与质地。指尖划过一件水粉sE的春装,触感滑顺却略带黏皱感,边角略微起纹。她瞥了一眼内侧,果然见到藏得极深的一角内绣着极小的「兰」字—是林家的那批「锦兰纱」。

    心中微动。

    继续下一件,是柔白带银灰暗纹的外袍,绣工极佳但明显过於厚重,偏不适合夏日。她记下花样,将之归为另一种「流於浮华」的设计。每件服饰,她都在心中分门别类:来自何家?质地如何?妃嫔是否常穿?

    她没有笔,但她的脑海就是最好的记录册。

    不远处,两名侍nV正一边叠衣裳,一边低声闲聊。

    「哎,贤妃前些日子不是穿那件锦兰纱吗?我听说她回g0ng就换下了,说那布一动就皱,真是坏了气派。」

    「也难怪,那花纹是够YAn,可一走动就贴身得紧……可怜林家还说是新样式呢。」

    陆婉冉耳尖,话语碎片飘进耳中,正合心意。她假意低头叠衣,实则将对话烙印入心,微不可察地g起嘴角。

    ——这些人对布料的看法,正是她要的「民意」。

    她动作依旧细致,却彷佛每一寸布料都藏着答案。

    待一切整理完毕,陆婉冉抬头时,夕yAn斜落,照在她微垂的脸庞上,将那双沉静如水却暗藏机锋的眼睛染上一层金sE光晕。

    夜深了,浣衣局沉入静谧。

    水缸里的浆水早已沉淀,晒布棚下只余Sh气尚未散尽的布香。g0ng墙投下斑驳月影,如同一条条拦不住的织纹。

    陆婉冉脚步极轻,穿过晒布场後方的木门,手里提着一盏豆灯,微弱烛光只照亮数尺。她穿着打补丁的旧内侍袍,腰间挂着一串钥匙,是白日替管事整理仓房时偷配的。

    这里是浣衣局存放损毁衣物与被妃嫔嫌弃的布料之处,大多预备在月底一并烧毁。然则她知晓,有些所谓的「破损衣物」,实则是织工极佳却因设计不合、纹样不时而被弃用。

    她走至角落一排架子前,小心将一堆被随意丢弃的衣物搬开,目光如炬地从中拣出几件布料。她指尖抚过布面,将料子折叠後藏进身後的麻袋。这袋子表面写着「瑕疵布待销」,她早预备好混进即将送出g0ng的杂物清单中。

    就在她转身之际,忽听——

    「谁在那里?」

    一道冷声自门外传来,烛光一晃,几个快步的影子奔近。陆婉冉心头一紧,立刻提灯走出架後,半跪行礼:

    「小的陆玖,夜里巡仓点检,有些衣物未登记,担心出错,想补记在册。」

    说话之间她将那盏灯压低,刻意遮住身後麻袋一角,语气恭谨但不慌乱。

    来者是一名高壮内侍,身後还跟着一名小太监。那内侍斜眼一扫:「你是新来的吧?点检这事白日不是都点完了?大半夜还m0进仓房,是嫌命太长?」

    陆婉冉拱手低头,语调平稳:「白日点工人多,小的怕出错,管事又说若月底烧错了可要算责,故此才偷偷来核实一次,不敢惊动旁人。」

    那内侍冷哼一声,迈步走近两步,目光扫向麻袋。陆婉冉适时起身,将麻袋往另一侧挪动一步:「这袋是今早摊晒Sh布时掉进泥里的,小的想着能否拣些还能用的角料……若是不妥,小的这便记过。」

    她低眉顺眼,语气不卑不亢,显得老实又识时务。那内侍本想找茬,见她这般乾脆,反倒不好多说,只冷声道:「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下次再让我撞见,别怪我送你去打三十大板。」

    陆婉冉恭敬应道:「小的记下了,多谢公公提醒。」

    待人走远,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手指还握紧那枚藏在袖口的纹样碎布,灯火映照下,那细密花鸟刺绣微微闪光,仿佛正低声诉说着谁为它设计、谁将它弃之如敝履。

    这些衣料的命运,与她何其相似。

    她低声呢喃:「放心,我会让你们再活一次。」

    每日早晨,陆婉冉低眉顺目的像一般的宦官般,战战兢兢,低调不显眼。

    而夜晚,便是她大放光芒的时刻。

    她将一块香墨青布铺平在膝头,指尖依着心中记忆,一针一线地在原本的裙摆上加上些许提花刺绣。那图案本源自御花园春日杏花,淡雅婉转,而她在边角绣上一只蝴蝶,构图既保留原有风格,又添几分灵动。

    这不是单纯的「修补」,而是她根据妃子们的谈话——「这料子颜sE太闷」「穿久了总嫌厚」「样子老气」——所构思出的改良设计。她细听、细看、细记,像织网一样将那些零碎声音与目光g勒成完整轮廓。

    在她身旁,一件件拼好的半成品静静堆叠,有的改剪过腰身,有的重构了袖口。她懂得不惊动规矩,只微调轮廓、分寸拿捏,却让整T气质大为不同。

    她动作迅速而JiNg准,几乎无需量尺,全靠记忆与手感。完成最後一针後,她将那块样衣轻轻包好,藏入书信袋中。

    另一边的桌角,一封小信已写好。她用旧布裁成信封,内里字迹整洁有序:

    「试改款式三件,分别调整布面密度、下摆剪裁与袖口b例,皆以g0ng中实用为主,兼顾美观。若得空,请沈氏亲阅。另附图样草绘与注记,希望适用。019。」

    她不署全名,也不提g0ng中身份,只简单留下「019」。那是她与沈氏、柳絮约定的暗号,同时也是她对自己身分的认定,一笔便知是她无误。

    陆婉冉将信塞进包布中,再藏入今日将送出g0ng的「残布回收篮」底层。篮子是由柳絮协助安排的固定流通物资,每十日送回陆家筛查再造,如无异状不会开封。

    几月内,陆家便研制出一种新的布料,质地丝滑而不易皱,既轻盈又透气,无论运动或静坐皆能保持形T。这种布料甚至连沈氏都感到惊YAn,说这样的质地,若由她来设计衣样,必能让贵人们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