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温晨一打开包厢门,便看见坐在门口位子,被酒气染得满脸通红的倪枝予正翘着两脚椅,头往後仰地往这倒。
他眼棘手快地扶住椅背,让椅子的四支脚安稳着地後,嘴角cH0U了下。
「你想要脑震荡是不是?」
骂的人苦口婆心,听的人丝毫不理。
「我想回家了。」
她还仰着脸,头顶抵在温晨的腹部,大大的眼睛被酒意染上些许迷茫,上了口红的嘴唇在店家昏h的灯光下依旧夺目。
温晨垂着眼帘,眼神柔和。
「嗯,我送你回去。」
太久没有到倪枝予家里,温晨一打开门,麦麦便扑了上来,把他压倒在玄关,又Sh又大的舌头毫不客气地往他的脸上T1aN。
「啊哈哈哈,」站在一旁的倪枝予笑得不能自已,「看吧,你太久没来了,活该!」
说实在的,这也不能全怪他吧?难道误会他和李翠瑜有一腿的人不用负点责任吗?
他想抱怨,轻轻推开麦麦,一站起身,却看到倪枝予在空地上绊了下,面朝下跌到沙发上。
算了,和醉鬼讲什麽道理。
「起来,」温晨走到沙发旁,用膝盖轻撞醉鬼掉在扶手外的小腿,「去房间睡。」
倪枝予听话地坐起身,呆滞了几秒钟後,她伸出双手,大大的眼睛就这麽看着温晨。
淡淡地叹了口气,温晨转过身,蹲下,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倪枝予似乎感到很满意,熟练地攀上他的背。甜蜜的香气混着酒味,涌入他的鼻腔,凝滞了动作,倾刻间他又要被本能的yUwaNg掩盖。
没感受到温晨起身,倪枝予不感到困惑,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靠在宽阔的背上,把全身的重量和心都托给了他。
「温晨。」气息落在肩窝。
喉结滚动,他只发得出一声淡而低哑的嗯。
「你好烫。」倪枝予一手环绕着他的颈子,另一手细柔的指尖轻滑过他发红的耳後。
整个身T都僵y了一瞬,他急促地cH0U了口气,站起身,背着倪枝予往房间走去。
把倪枝予放到床上後,温晨又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装满水的x1管杯,放到床头柜。
倪枝予愣愣地看着,嘴巴不自觉微微地敞开一个小缝。
「我走了。」他的声音淡漠却温柔。
转过身准备离开,手腕却被小小的爪子给扣住。
「温晨。」倪枝予又一次叫唤了他的名字,轻轻的浅浅的,像落在眼下的亮粉。
「怎麽了?」
她停了一下,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口。温晨感受到她的手收紧了点,而後声音再次响起。
「你应该不是不喜欢我吧?」
测谎仪似乎是个无用的发明。
深藏在内心的秘密被挖掘出来的那一刻,人的反应无所遁藏。剧烈的心跳、升高的脉搏,急促的呼x1和发不出声的辩解,每一项都是显而易见的证据。
被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霎那间温晨觉得自己像被强光照S,心里有愧,无处可逃。
往温硕挥拳的关节处有点痛,男人的话一句句殴打着他的界线。
「你不喜欢我?」见温晨只是在原处一声不吭,倪枝予歪过脑袋问,抓着他的小手轻盈摇晃着。
摇摆的弧度像催眠师手里的怀表,带走他的恪守的规则。有这麽一句话的时刻,他的心从牢笼里逃脱,狂吼着不想当个擅自为她好的混球。
「我不能,」音节从他的口中泄漏,一字一句慢而清楚,「喜欢你。」
平淡而汹涌。
不只是不,是不能。
倪枝予的脑袋还有点迟钝,眼睛慢慢地眨了两下。
「为什麽?」她有些苦恼,「因为我和温硕交往过吗?太任X了?太Ai玩了?还是我──」
「你太好了。」
温晨打断她漫无目的的猜测,斩钉截铁。
这下倪枝予更加困惑了,歪着头思索,苦恼之中失去了平衡,整个侧倒到了床上。
「那不是很bAng吗?」她从这奇妙的角度朝温晨看去,「你这麽好。」
侧躺着,她笑的时候头发随着动静落到了侧脸:「我们太登对了吧。」
温晨无奈地笑了声,俯身,伸出手指,仔细地把凌乱的发丝拨回她的耳後。
「倪枝予,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和缓、温柔,些许悲伤的笑意。
倪枝予愣住了一瞬。
而後翻身坐起,抓住温晨的另一只手。
由下而上,她的眼睛里倒映着温晨的Y影和卧室的光。这麽多年,成长偶有难题,可她的双眼总有金光耀动。
「你看,」她举起拉着温晨的双手,「我碰得到你。」
温晨怔怔地看着她,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有等待回应,倪枝予再次开口。
轻柔而慎重的声音是暴风圈袭来时狂暴的雨,和未曾停下的呼啸的风声结合。狂风暴雨里,Si守的伞被掀飞,卷进狂躁的气流和雾白的雨幕。
「那我们就在同一个世界。」
风雨里强撑着止步不前的温晨,在这一霎,被挪动了那麽一寸。
隔天是周六,没有排班的温晨搭上捷运,转乘公车,离开了市区。下了车,他又步行一小段路,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有钱人家退休圣地,沿路的小坡上全是一栋栋别墅。
他在其中最大的一栋前停下脚步,按下电铃。
对讲机传来佣人的声音,确认过身分後,大门缓缓敞开,修剪整齐的大院子逐渐出现在眼前。
往里走去,他马上就看见要找的人。
姊夫坐在轮椅上,正饶富趣味地看着庭院里盛开的绣球花。
「哥。」
听见温晨的叫唤,他抬起脸笑了笑,转头和身後的看护说了声,後者点点头便进了屋里。
「怎麽啦?还特别避开你姊姊在的时间来找我。」
「我有问题想问你。」温晨一想像温婷那吵吵闹闹的样子就头痛,下意识蹙起眉。
姊夫忍不住笑出声:「说吧,我保证不告诉她。」
温晨点点头,要开口时却迟疑了。
这个问题,从姊夫出事以来就一直盘旋在温晨的心里,可从未想过有天会想问出口。
毕竟,他原本已经决定要放弃。
「你就问吧,」姊夫耸了耸肩,「我的脊椎很脆弱,但心很坚强喔。」
……这对夫妻能不能别老是说这种危险的地狱梗?
温晨无言以对,眉尾跳了下,也不大紧张了。
「哥,」但问问题时,他还是小心翼翼,「跟我姊姊在一起,你後悔吗?」
听的人淡淡地笑了声。
「这什麽危险的陷阱题?」他开玩笑道,「温婷派你来的?」
「我也保证不告诉她。」温晨一本正经地把这话接下。
两个人相视而笑。
「想告白啦?」果然他和妻子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温晨的沉默被视为答案。
男人转过头,看向花圃,砖上有一排蚂蚁在走动。
「弟,你看那边,」他扬扬下巴,「连那些蚂蚁都b我能走。」
温晨的心头一沉,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後悔Si了。」他笑着说。
这是理所当然的。
遇见了门不当互不对的人,引起一连串的蝴蝶效应,把姊夫的一生彻底摧毁了。
他怎麽可能不後悔──
「我後悔没有好好对温婷。」
温晨错愕地抬起头,对上男人柔和的视线。
「她跟我家人争执的时候,我就不该要她忍耐、不该和她争执。」他嘴角的弧度像在嘲笑以前的自己,「我现在承受的一切,大概都是当时的懦弱带来的结果。」
「弟,就连我这样胆小的人,都会再一次选择Ai情。」他微笑着,一如温晨第一天见他时,温和又神采奕奕的模样。
「所以,如果你喜欢的nV生勇敢、开朗,像光一样──」温和的语气,小小的音量。
「她更会想朝你走来,不论风雨。」
台风眼里的晴空万里。
当天晚上,温晨就近回了老家。搭车的路上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他老老实实地回,和倪枝予闲聊了一路。
传的讯息倒没什麽改变。还是一样,梗图、废片和像玩笑一样的暧昧话语。
最新的一则,她转传了一则饮料店的七夕促销文章。温晨点了进去,里头写着只要在柜台前接吻,便可以得到买一送一的优惠。
……
他面无表情地点回聊天室,输入讯息。
「学校和重yAn附近都没有这家店。」
对面传了一个笑脸表情回来。多少有点想揍扁这木头男的威胁意味。
「重点是地点吗?有多远我载你去嘛。」
「我不敢坐你开的车。」
这则讯息被回以更多笑脸表情,一整排盯得人心里发寒,温晨却不自觉地笑了下。
到家吃过饭、洗好澡,他走进房间,坐到床上。平板萤幕上显示着吉他简谱,下方还贴心地附上歌词,他上下滑动着,细细看过。
一首完整的歌里,截取不同的片段,便会有不一样的意境和解读,因此无花果的帐号总是只上传其中短短几句,最贴近温晨自己现在想说的话。
想对倪枝予说的话。
从服务队回来後,他特别把排程好的歌延後,选定另一首歌,想今天录好後直接上传。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着该用哪一段。
直到庆功宴前,他都很确定要唱的句子是「相Ai就是说了一百次对不起,长大就是听了一万次没关系。多少的泪水都没办法,把我变成你。」
可现在,刮风下雨晴空万里,回过神他已站在台风中心。
这麽多年,逃避、忍让、隐藏。
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他的手指凝滞在萤幕上,目光落在下一行歌词。
秒针分针时针移转,没有任何动作。这段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可对b他喜欢倪枝予的岁月,又似乎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伸出手,把已经卡在脚架上的手机取下。
打开聊天室列表,倪枝予的聊天室亮着红点,他却略过,往下滑了些,找到205寝室的群组。
「牙医之夜是几号?」
已读一二三瞬间出现,温晨从他们打出的惊叹号和贴图和没有意义的各种嚎叫中找到日期後,一个字都没回便跳出了画面,打开录影,又把手机放回脚架。
一首歌,不过是一行空格的距离,就能有完全不一样的意思。一株从来就朝暗处生长的芽,也只需要照到一瞬间的光,便会向yAn而生。
第一颗音符落下。
这一次他不逃跑。
──如果说这一生有一件事最幸运,就是赌中亿分之一的机率遇见你。我还是我自己,但是没关系,因为我Ai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