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子瑾来到余恙桌前的时候,余恙正盯着桌上的校服外套发呆。
跟他打招呼打了好几次余恙都没听见,岑子瑾一把将豆浆砸到桌上,大声叫了一声:“余恙!”
余恙这才回过神来,他慌乱地收起外套,轻声回了一句:“早上好。”
岑子瑾几乎没见过余恙发呆的样子,他来到教室一般都很晚了,每次见余恙不是在认真的整理错题就是在预习功课,把入座即学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余恙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仔细打量余恙的脸,稀奇地问:“怎么啦?没睡好?”
没有黑眼圈一身活人气,很好啊。
活人气是岑子瑾自己创的。对于他们这种觉睡不够饭吃不好的苦逼高中生,每天下课就趴在桌上补觉要死不活的就是“活人微死”的状态。
相对旁边要么倒了一片要么急着抄作业的同学来说,余恙的“活人气”还是蛮足的。
余恙摇头,疲惫地垂下眼睑,并不想说太多。
岑子瑾知道余恙有时候并不想说话,他识趣地没有再问。
他从书包翻找出了一袋蒸饺递给余恙,“没吃早餐吧?差点忘记上周五我把咱俩的饭卡都弄丢了。”
“还好还好,还算热乎,你趁热吃。”
蒸饺还带着回笼的余温,细细密密的水汽蒸腾在塑料袋上。余恙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他轻轻道谢。
眼睛却盯着却缭绕的热气,迟迟没有下口。
见状,岑子瑾连忙打趣:“快尝尝呀,我家楼下三十年的老招牌,排队都买不到呢,我从小吃到大包好吃的。”
听罢,余恙终于恹恹地拿起一个蒸饺,机械般地咬了一小口,却味同嚼蜡。
突然,他放下蒸饺,认真地抬眸眼神熠熠地盯着岑子瑾。
“岑子瑾,最近……有人找你麻烦吗?”
岑子瑾被这突如其来地问题问的猝不及防,他楞了一会儿挠挠头。
“嘶——麻烦嘛,麻烦……我妈非要给我报一个物理辅导班,算吗?”
见余恙仍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岑子瑾压下心里的疑惑奇怪地问:“能有谁找我麻烦呀?你别瞎操心。”
说着他还故意拍了拍余恙的肩膀,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余恙垂眸,语气仍是充满了忧虑“最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如果有人要刁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回想到江砚不欢而散的对话,对方阴沉又冰冷的模样让余恙仍然心有余悸。
“陌生人?就此别过?余恙,你以为你所谓的一个‘约法三章’就能轻易把我甩开?”
“我还不够妥协吗?就因为一个意外,你的一己之私,我就要承受这些!”
“意外?你真以为我选择住在那个破旧的宿舍楼、跟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是意外?”
“别太天真了,余恙!我要的是你这点妥协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不就是怕我为难你身边的人吗?”
“我可以不动你。不过那天撞我的可不止你一个,那人叫什么来着?岑子瑾?”
“你猜……我会不会对他下手?”
江砚冷笑地看着余恙咬着下唇隐忍的模样,解开环在腰上的外套一把甩在他身上,转身走出了教学大楼。
余恙看着手里的外套,感觉手里的外套有千金重。外套没有湿,它被保存的很好。
他立在原地没有动,江砚的威胁在耳边不断回荡。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留下可怖的血痕。
见余恙脸色发白,嘴唇微微发抖,岑子瑾不禁慌了神,连忙道:“余恙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有谁欺负你了?”
他一把捞起吸管眼疾手快地插进豆浆,把豆浆往余恙眼前一递,“你喝豆浆顺顺气,热乎的,对身体好。”
就着岑子瑾的手,余恙对着吸管吸了一口,他扯过一个勉强地笑,“谢谢你,岑子瑾。”
“我没事,就是昨晚熬夜写作业写太晚了,没睡好。”
岑子瑾这才放下眼里的忧虑,露出一个憨笑。“多大点事啊,又不是作业没写。”
“对了,作业!”他像是突然被点醒般一拍脑门,转瞬流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央求道“余恙,阿恙,恙恙~看在我带早餐的份上,帮帮你的好班长吧!”
余恙:“?”
“周末玩得太high,忘记写作业了……你都熬夜做作业了肯定写完了,让我借鉴借鉴呗!”
如果是平时的余恙,他肯定冷着脸拒绝:“自己写。”
可能是因为早餐的人情,余恙罕见的没有拒绝,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别叫我叫的这么恶心。”
见余恙转身开始掏书包,岑子瑾心里乐开了花,他笑嘻嘻地开玩笑:“那叫你阿恙呀。”
余恙不语,翻找书包拿出作业,突然又想到什么,又从夹层里掏出一块精致小巧的草莓蛋糕一并递给岑子瑾。
岑子瑾瞪大眼睛,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他指了指蛋糕,又指了指自己。
“给我的?草莓小蛋糕?”
余恙被他傻乎乎的样子逗笑,他心里的阴霾消散不少,语气也变得轻松:“对,给你的。谢谢你给我带的早餐。”
岑子瑾兴奋地接过作业和蛋糕,满心欢喜的摇醒邻桌趴着睡觉的殷靖川,“去我位置睡。”
殷靖川发出一声被打扰的闷哼,拽起校服外套懒洋洋地走向岑子瑾的座位。
自从岑子瑾和余恙变熟,他就经常找人换座位来找余恙,他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离得太远很不方便。
后来干脆跟习惯上课睡觉的殷靖川达成长期协议,毕竟在后面睡觉不容易被老师抓到。
岑子瑾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摆好,迫不及待地摊开作业,一边抄一边嘟囔:“阿恙,你简直就是我的大救星!周末我请你吃大餐。”
余恙咬着手里的蒸饺轻轻摇头,“先把卡拿回来再说吧。”
“对对,办卡处的老师跟我说卡已经办好了,我们大课间就可以去拿……”
岑子瑾一边抄作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余恙聊天,期间还不忘夸几句余恙字迹工整,解题逻辑清晰之类的话。
待他抄完,他长舒一口气,然后美滋滋地享用蛋糕。
“哇,好甜,你在哪里买的蛋糕,好好吃。”
余恙此时已经吃完早餐了,他慢条斯理地擦嘴,嘴角噙笑:“蜜悦,离学校就两个地铁站。”
岑子瑾忙不迭地点头,不顾嘴里没咽下的又往里塞了一勺,含糊不清地说:“我改天一定去打卡,一块小蛋糕就把我拿捏住了。”
看着岑子瑾意犹未尽地模样,余恙开口:“我那里还有几块,你要是想吃,我都带来给你吧。”
“你自己不吃吗?”岑子瑾追问。
余恙摇摇头,“我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岑子瑾的眼睛亮的惊人,“那敢情好啊,阿恙你太够意思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笑间上课铃兀地响起,熬过两节令人昏昏欲睡的主课终于到大课间,岑子瑾一下课就拉着余恙往办卡处跑。
雨后的空气散发着清新的青草香,校道上的小水洼倒映着林立的绿树与楼房,水珠在风中摇曳坠落。
嬉闹的少年一脚踏入水坑,激起喜悦的浪。
“学校也太好了吧!因为我们是第一批迭代校园卡封面的同学就不收我们办卡钱。”
岑子瑾捧着崭新的卡面细细端详,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把学校大门的照片换成了教学大楼,挺好看,我喜欢。”
余恙看了一眼卡面就随手揣兜里了,他忍俊不禁:“收了,只不过是往你旧卡里扣的钱。”
“啊?”岑子瑾夸张的叫了一声,笑容也整个垮了下来,“突然觉得这张卡也就那样。不,更丑了。”
多新鲜啊。
两人边说着,边往教室走。
刚到教室岑子瑾就被别班的同学叫走了,余恙一个人回到座位时,发现合上的书本夹着一张纸条。
他环顾一圈四周,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和异样。
收到情书对于余恙来说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不是由班上的同学转交就是趁着中午和放学的空档偷偷塞到他的抽屉里。
余恙总会把那些情书小心翼翼地收入书包里,回家之后偷偷处理它们。
虽然他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是他也有个妹妹,也会维护女孩子心思细腻的体面。
大课间只有15分钟,人来人往,谁会趁着这么短的时间来给他放纸条?
带着疑问,余恙打开书页,缓缓地抽出纸张。
不同于精心装饰好的粉色信封,只有一张泛黄b5活页纸,皱巴巴的,像是某人随意在草稿上写了一句话又撕下来。
上面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没什么好看的。”笔迹并不工整,带着个性的张扬与缭乱,余恙认出了那是他勃艮第红软头墨水笔的颜色。
他心里闪过一丝慌乱,翻找笔袋也没找到上节课还用来修改错题的红笔。
有人来他座位上写的?
心中正疑问着,他从里发现一根从来没见过的笔。
余恙试着拿着这只笔在草稿上书写,却发现这支笔根本就没有墨水,他仔细端详,发现这支笔的后头是紫光灯。
他恍然大悟,对着刚才的笔迹一照,果然显现出了笔迹。
那么……
鬼使神差地,余恙拿着笔对着那张奇怪的b5纸一照。
笔迹在紫光灯下显现,被照亮的地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想要你”和“喜欢你”。
余恙愣住了,他感觉自己被一双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甚至有些呼吸不顺。
一瞬间,他觉得这张纸带着阴恻恻的诡谲和隐秘。好像有人正在透过这张纸,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那些密密麻麻,严丝合缝扭曲又畸形的爱意从四面八方像他扑面而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强行将恶心压下。
手脱力隐形笔坠地,纸张又恢复了原色。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余恙窥探到的仿佛只是一场意外。
纸张无辜,上面只写着短短的一句话“没什么好看的。”
缓过神来,余恙心里一阵不舒服。他厌恶地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捡起地上那只隐形笔一并丢入了教室后方的垃圾桶。
就当做一场恶作剧,余恙心里安慰着自己,他抬头凝视了一会儿运作的监控摄像头,强行压下自己心里的不安。
课堂依旧,同学们要么认真听讲要么偷偷开小差,并无异常。
课间休息,欢声笑语在余恙的耳边也变得模糊遥远。
那张怪异的恶作剧纸条给余恙的心里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阴影,搅得他心神不宁,几乎静不下心来做题。
谁会做出这种恶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