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声控灯苟延残喘终于变得暗淡,楼道漆黑一片。
余恙感觉自己腿有些麻了,他动作迟钝地转身开房门,手却抖得好几次对不上钥匙孔。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房门拧开。
屋内的黑暗将他笼罩,巨大的疲惫感突然席卷他的身体。
短短一个小时,就陷入了某个困境,他被迫卷入了江砚的世界。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累,太累了,熬夜复习考试都没有这么累。
把禾川给的甜品放入冰箱,余恙虚脱似的瘫坐在床上,手机弹出不知给他发了几次的好友申请——“jy”。
江砚的名字缩写,余恙早该想到的。
那天撞完人回家的晚上,这条好友申请就发过来了,说明江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
余恙看着那黑色头像若有所思。
良久,他解开锁屏摁下了“同意”。
微信消息堆成山了,余恙习惯给手机开免打扰,只有得空的时候才会上微信挨个回信息。
除了同学群讨论的99+,余妈、禾川、岑子瑾和席丞皓都给余恙发了信息。
余妈:“明天下雨,出门记得带伞。”
禾川发的是转账,附赠一句:“记得把甜品放冰箱,三天内解决掉噢。”
岑子瑾:“明天就要去学校坐牢了,你作业写完没?”
席丞皓:“阿恙你看!我找到第二关的隐藏彩蛋了!”
还没回复完,黑色头像也发来了一条消息“还没睡?”
余恙不想回复,索性装作睡了。
“别装,监控里你家门缝透出来的灯还亮着。”
靠,忘记了还有这一茬。
余恙走到客厅把灯灭了,手指快速敲了一句“监视我?”
“是又怎样?”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余恙翻了一个白眼,敷衍道:“随你。”
“我困了,先睡了。”
丢下这一句话余恙直接把手机锁屏闭目准备睡觉,对面却不依不饶。
余恙没法,只能爬起来回复某人的疑问。
“明天你几点叫我?”
“6:25。”
“靠,那么早?”
“不早了,7点就准备升国旗了。”
过了几分钟,江砚都没有再发信息过来,就在余恙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又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我平时都睡到十一点。”
余恙嘲笑了一句:“回家吧江少爷。”
江砚:“……”
看见江砚吃瘪,余恙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不过江砚为什么突然转性要来上课呢?
谁知道那种人脑袋里在想什么,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想要体验普通的高中生活。
正想着,江砚又发了一条消息:“时间不早了,睡吧。”
见对面终于不再为难,余恙长舒了一口气,给手机调好了闹钟,拉过被子蒙头睡觉。
一向好眠的余恙这晚睡得并不安分,梦里江砚蛮横得像个强盗,抢走了他的一切。书包、租的房子、成绩,甚至还有他的奖状。
江砚捧着原本属于他的奖学金露出邪恶的笑,像一只邪恶比格一样嚣张跋扈:“余恙,我要把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抢过来!我要让你一无所有,无助到只能做一株依附我的菟丝子!”
余恙惊醒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揉眼翻身看了一下手机时间,5:32。
离起床不到半个小时,余恙干脆直接起床,不上不下的也睡不了多久。
想到刚做的梦,他唾弃一句,遇上江砚就没好事,梦里梦外都一样。
他快速地爬起来穿戴洗漱,突然想到了什么,背上书包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也给江砚发一条消息:“起床了。”
打个预防针,万一某人起不来就不能怪到他身上了。
“咚咚咚——”
余恙按照约定敲江砚的房门,见门内迟迟没有动静,他耐心等待了三分钟。
正当他打算直接走的时候,“啪嗒”一声门开了。
屋内很黑,高大的黑影措不及防压在余恙身上。
江砚裸着上半身,下巴枕在余恙的肩膀,像抱着一个人形玩偶一样环住他,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和黏糊:“困。”
比禾川抱得更紧更炽热,更何况这人还裸着。
熟悉的不适感再次涌上心头,余恙嫌弃地推江砚的肩。
“滚!”
奈何力气过于悬殊,江砚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余恙被迫向后倾。他忍无可忍,伸手在江砚紧实的腰腹上狠狠拧了一把。
“嘶——想摸我腹肌也不用这么用力吧?”
江砚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手却还搭在余恙的身上。
“清醒了?清醒了就快点洗漱。”余恙语气冰冷,抬手甩开了某人的狼爪。
江砚倒也不恼,胡乱的揉了一把凌乱的头发,懒洋洋道:“进来坐会儿。”
说罢便一把打开了灯,和余恙屋内是一样的格局。
房子比想象得要整洁,黑色调的装修风格带着独属于江砚的随性不羁。
靠近窗台的位置放着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灰色电吉他。
倒是一项出乎意料的爱好。
“喂。”
见余恙盯着房间发愣,江砚眼疾手快地拽着余恙的书包带子,一把他甩进屋内的羊毛绒沙发上。
余恙趔趄,在柔软沙发上回弹了两下。
他怒火中烧,刚想回头指责江砚没素质就被噎住了。
宽阔富有力量感的肩膀、线条紧致的肌肉和轮廓分明的腹肌、甚至是延伸到裤腰下若隐若现的人鱼线,都无一不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魅力。
这是16岁高中生会有的身材吗?他变异了吧?
尽管睡眼惺忪,但江砚对于余恙明显呆愣住的表情很是受用,他痞笑着调侃:“要看我换裤子吗?”
“……”
余恙别过头,背对着江砚起身远离了沙发,自顾自地小声又僵硬地嘟囔了一句:“神经病。”
他走近窗台,随意拿起琴谱架上的谱子翻阅,试图让自己忽略身后还光着膀子的家伙。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余光瞥见江砚拿起了电吉他开始调音。
江砚随意的坐在旋转椅上,他换上一件了宽松的黑白的条纹连帽衫搭配浅色的工装裤,长腿交叠,气质慵懒。
他手握拨片,骨节分明的长指游走先是来了一段帅气的滑弦,一串像电流般的声音激得余恙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江砚没有看他,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电吉他,手指灵活地舞动着,富有节奏感的旋律像是被他赋予了生命,跃动的音符激昂充满了感染力。
《thatgirl》,他听出了这段熟悉的音律,很经典。
仅仅是一小段,就可以听出江砚熟练高超的吉他水平。
余恙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江砚和平时那个举止随性态度桀骜的少年判若两人,专注表演的他,周身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魅力。
曲闭,江砚抬起头,对上余恙的目光,嘴角勾起一股得意的笑“怎么样?帅吧?”
刚对江砚有点改观的想法就被这自信又欠揍得没边的话打回原形。
“凑合吧。”余恙不想夸他,故作嫌弃地揉了揉耳朵,客观的表达自己的意见:“有点扰民。”
他也没说错,这破小区一看就隔音不好。再弹下去指不定会被大爷大妈上门投诉。
“嘁——”
江砚不屑,放下电吉他不慌不忙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走吧,去教室。”
余恙打断他“你不换校服吗?周一大课间要检查。”
江砚耸肩,毫不在意的样子:“没带。”
“……”
余恙无语,迈开步子自顾自地走了。
路过江砚的时候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他甩了两下没甩开,皱着眉看着江砚。
江砚上下扫了他一眼,“你不穿着两件校服吗,外套借我。”
“凭什么?”
余恙简直要被气疯了,为什么这人可以这么厚颜无耻的提出无理的要求。
江砚挑眉,“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他用力将余恙拉近自己,开始胡乱扒余恙的校服外套。
“停!我自己脱!”余恙瞪了江砚一眼,挣脱他的束缚。
江砚将双手举过头,好像在说你请便。他有些好笑地看着余恙利索的脱下外套又一把摔在他身上。
余恙理了理凌乱的短袖,睨着江砚:“别把我校服弄脏了。”
余恙的校服比他本人大了一码,余妈说余恙这个年纪以后还会长个子,买大一码以后少花钱买新校服,余恙很听妈妈的话。
尽管如此,这件外套对于江砚来说还是有点紧,他穿上觉得别扭又脱下,干脆把校服袖子往腰上一系。
懒得理。
不想说。
心好累。
余恙已经习惯江砚奇怪的举动了,他淡定地看着江砚的动作,面无表情地向门口走去。
江砚若无其事的跟了上去,嘴里吹着轻佻的口哨。
阴暗的楼道带着潮湿的霉味混杂着铁锈味十足的楼梯栏,湿冷的阴雨连绵不绝。
天空蒙蒙亮,泛着惨白的铅笔色,空气沉闷得像落了灰尘的旧毛衣。
余恙撑开雨伞,回头望了一眼两手空空的江砚。
江砚双手插兜,他从善如流,一个闪身躲进伞下。
“啧,你这伞也太小了点。”
“有就不错了。”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把我的外套淋湿。”余恙没好气地说,两人肩并肩走进雨里。
沛雨,涟漪,嘈杂,熙攘。
凉丝丝的水雾打湿余恙的肩,江砚太高,他们间又隔着一小段距离,余恙的伞总是忍不住倾向另一边。
短袖校服太薄,在凉意侵入身体时他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避开一处大水坑时,江砚握住余恙的手一把扯过雨伞,他长臂捞过余恙,大手扣住余恙的肩,为他挡住垂落的雨珠。
两人身体紧紧贴着,余恙整个人几乎都被江砚挡在身下。
“……喂。”
手被江砚紧紧攥着,余恙这次没有挣扎,他怕一挣扎伞一掉两个人都湿了。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是对于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还是让他浑身不自在,只能用嘴发出不满的控诉。
他抖了抖肩,试图顶开那锢住自己的大掌。
“别动。”
江砚狠狠捏了一下余恙薄削的肩,“就你那你要扛不扛、要遮不遮的打伞技术,没到教室两个人都湿了。”
“……”
见余恙还是一副心有顾虑的样子,江砚侧头凑近他的耳朵轻笑道:“为了你的宝贝校服,忍忍吧。”
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掠过敏感的耳朵微微发痒,余恙敏感得瑟缩了一下脖子。
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又气又恼,余恙并不想完全妥协,开始讨价还价:“搂可以,你把我的手松开。”
看着余恙微微泛红的耳朵,江砚故意带着他的手转动了一下伞柄。
雨珠四溅,他启唇轻言:“不。”
余恙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想挣扎。可是一有要挣扎的迹象,江砚就故意把伞往前倾,然后得逞地看着余恙,好像吃定了余恙拿他没办法。
“不想被淋成落汤鸡,就乖乖别动。”江砚故意歪头,眨了眨那双邪气的墨眸。
无耻,下流,混蛋。
余恙在心里唾骂江砚却无计可施,他认命地别过头,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江砚的手紧紧包裹着余恙的,他的手掌宽厚炽热,余恙感觉自己冰凉的手渐渐被他捂热。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余恙不再把希望寄托在挣扎上,他大步流星,想赶紧摆脱这恼人的局面。
来往都是着急避雨的同学,没有人注意到伞下纠缠的两人。余恙突然很庆幸今天起还算早,天色不清。
漫长的路程终于在走到教学大楼结束,余恙急不可耐避开的模样让江砚很不爽。
“就这么急着避嫌?”
余恙收起长柄伞,淡淡地开口:“是,之前没说清楚,现在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第一,在学校麻烦你装作不认识我,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你有交集。”
“第二,以后别老是对我动手动脚,我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
余恙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第三,以后再遇到与今天类似的情况,你自己想办法。”
他抬眼,眼神坚决地看着江砚:“我答应你的也只有早上叫你起床,别的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处理。”
“外套我借你,你可以中午或者晚上回家的时候还给我。”
“总之,我们俩不是一路人。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乱七八糟的接触,”
“我们……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