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移动结束後,姜夕睁开眼睛,发现脚下的平台是向外突出的悬崖,而悬崖下方有一座宽阔的河湾。现在天sE还暗着,河湾的城市灯光微微闪动,颇有夜景区的氛围。
不过,在她身旁的朝似乎无暇欣赏。
「嗯?没有,没什麽。只是因为这里有殿里的通道,我在找??」
面对姜夕的询问,朝只是摆了摆手,继续往空中四处张望,最後停在一个定点,眯起了眼睛。
「找什麽?」
「入口的监视器。」
「像纸一样的萤幕、隐形的滞空监视器,贵殿真是科技龙头。」
「不是科技,是几十个能力的排列组合。不只是我跟小奈,殿里的人都是在第一次通过地狱之门的时候被某种能力选中,才被招揽进去的。」
「这个流程??」
「很熟悉吧?不过,那边的门长得b较JiNg致,我们的门就只是一块b较大的石头而已。」
说着,朝蹲了下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乾燥的h土地面上画出了一个窄而长的四边形,又在中间画了一条锥形的狭缝,接着将树枝点在缝隙的一端。
「明明方圆百里都是荒原,但只要站在这里,就能看见另一边的岩浆平原、听见一种??一种??」
朝一时想不出要怎麽形容,最後只是扔开树枝,说:「总之,我第一次被拖进去的时候,就只是绝对不想变成那个声音的一部分,结果脚下的岩浆突然就变成了草地。」
在他述说的时候,姜夕一边听,一边在小小的悬崖空地上晃了一圈,最後在一块石头边坐了下来。
一边隐隐皱起脸,抬手m0了m0x口。
「所以,你本来就知道生Si簿?」说着,她将镜头对准了朝,被对方一把拨开。
「说了你也不信,但三千年前没有这些东西。没有生Si簿,当然也没有使者、Si神或什麽收割者,」
「没有?」姜夕放下相机,微微皱起眉头:「原本没有的东西,你就这样信了三千年?」
朝眼神扫过平台中央,,仰头望向和刚才一样乌云密布的天空。
公元前1158年,陕西,岐山。
那天晚上,朝去的每个地方天气不太好,只有这附近还算晴朗。入夜之後,朝才在一个紧邻河湾的悬崖躺下,准备睡上一星期,却突然听见了一道陌生的nV子声线。
「请问如何称呼?」
「啧。」
朝睁开眼睛,毫不犹豫地移动到几十公里外的树林,心里有些烦躁。最近几年都没看到追兵,他还以为他们终於认清了抓不到他的现实,或是决定忘了他。
「请问--」
刚才的声音又响起,他大吃一惊,在思考之前就反SX地逃走。然而,即使到了另一片大陆,那道声音还是像鬼魅一样纠缠着他。
「是我唐突了,我--」
那道声音不断试着把话说完,而朝不断逃跑,两人以每秒一次的频率展开了追逐。当太yAn即将升起时,异常频繁的能力使用早已让朝JiNg疲力竭。他自知不敌,喘了几口气後,又回到了一开始那座悬崖--至少,那里天气不错。
他靠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终於转头看向对方。乎他的意料,这个催命符不仅长得就像个人类,还是会被众星拱月的那种,跟以前那些全黑的人形一点也不像。
不过,眼前的nV子虽然有人的五官,却毫无情感。加上那把自己b到绝境的能耐,无论怎麽看,朝都很难把她跟人类连结在一起。
「你到底要g嘛?」
「是我唐突了。我没有恶意,只是有求於您,请问如何称呼?」
朝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麽问题?地狱派来的追兵,会不知道他的身分?
况且,Si了这麽久,他早就忘记这种事了。对於自己即将被抓回地狱的事实,他只觉得疲惫而乏味,视线从nV子身上移开,注意到对方背後刺眼的朝yAn。
「朝。」
「朝先生,幸会,我是默特。请问您愿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推行攸关两界的改革?」
「??这是什麽酷刑的暗示吗?」
接着,名为默特的nV子讲述了一个荒谬的故事。
她说,在一个叫「代表」的灵魂的领导下,为了建造了一个更完整的系统,他们已经做好了发动战争的准备。新的系统包含生Si的秩序,以及负责维护秩序、实践秩序的组织。这将能阻止人类毫无节制地C弄生命??
「等一下。」见nV子越说越离谱,朝忍不住打断对方:「你说这是哪里的战争?」
「是地狱的战争。为了推翻目前的领主,我们已经争取到过半势力的支持、建立了优势军队。这是势在必得的战役,您可以放心与我们合作。」
清风拂来,将一小片落叶吹进朝半开的嘴里。
「啊噗!你这家伙、咳??把地狱说得像??」
--说得像人间的帝国似的。那轮回算是什麽?移民政策?
「像?」
「??没事,挺好的。如果我有能力的话,自然愿意帮忙。」
缓过气来之後,朝决定以退为进:「可惜我只是个普通的孤魂野鬼,只会造成负担而已。你们想必人手充足,也没时间自降格调、强迫一个局外人吧?」
他话都说成这样了,没想到nV子并没有还他清静,反而走向他、单膝跪在他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很遗憾听到您这麽描述自己。看来您尚未察觉自己的价值,我诚挚希望您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您自己改变命运的机会。有了您的助力,我们将能打造更好的未来,让大义降临於世间。」
朝凝视着那木然的表情,等到对方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完一长串话,才拍开自己肩上的手。
「少看不起人了,要背稿也给我先消化一下!」
nV子也不生气,只是收回手,重新站起身来。
「代表托我转告您,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如果您愿意提供协助,地狱将不再追究您的过去。若您愿意加入我们,未来更能获得在人间自由行动的权利。」
「自由?在人间?」
朝忍不住笑出声来。
「人Si之後成为亡灵,亡灵在地狱接受审判,这是世界运行的规则。没有人能违背规则。」
「任何人都能违背规则。现任领主贪W,殿主们收受贿赂、擅自编排人的生Si,只有彻底铲除毒瘤,才能实践规则。」
「你们不是刚刚才想贿赂我?」
「必要之恶。」
见nV子坦率地接受自己质疑的目光,朝低下头来,双手撑着身下的石头,胃里翻搅了起来。
他有种碰上了麻烦事的预感。
他是戴罪之身,即使这个nV子将他就地处决,也不会受到多大的惩罚。然而,但经过刚才的追逐,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逃走的可能。
观察、实验了百年後,他认为自己当时获得的能力绝无仅有,正因如此,地狱才抓不到他。如果他们有这种手下,能视他的能力於无物,为什麽不早点派出来?
还有,她说的那个代表,居然随便做出这种承诺??
「如果我拒绝呢?」
「您当然有拒绝的权利,我们不会因此就地处决您。只不过,政权交替之後,我会将你请回殿里,让代表用他的独门技艺说服你。」
「??你刚刚是脱稿了吗?」
「因为你话太多,我已经全用过一轮了。」
看着说话态度迥异,但眼睛眨也没眨一下的nV子,朝忽然有点好奇那个「代表」是怎样的人,但此刻显然不是闲聊的时机。
於是,他站起身来,拍掉大腿根部的沙土。
「「往来」??就是您在地狱之门获得的那份力量,不是让持有者无视界线,而是在那一瞬间建立两界之间的连结。我们认为,只要经过适当的处理,连结就能成为稳定的公务通道,让组织成员的行动不被地狱之门局限。」
「也就是说,要把那个往来固定在一个地方?」
「现在只需要确认可行X,等到局势和技术稳定下来,我们会再评估需要多少通道。」
「行,来吧。」
nV子也很痛快,马上给出了具T的行动指示。b朝想像得还简单,短短半小时後,一座连结地狱与人间的通道就出现了。由於他拒绝自投罗网,nV子便一个人进入通道,过了一会,又重新出现在朝的面前。
「很JiNg准。你有才能,难怪会被选中。」
「成功了?不过稳定X还要等吧,要按照时间记录--」
忽然,随着一道Sh润的声响,朝发现自己的话语怎麽也说不出来。
他缓缓低下头,才发现nV子的手掌正cHa在他的x口中。
他还没反应过来,nV子便猝不及防地cH0U出手,鲜血随之喷涌而出。朝不敢置信地抓向x口的大洞,真的抓了个空。
脱力地跪倒在地时,他勉强抬起头,只见nV子的手里除了鲜血外,还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一阵火焰凭空出现,将那团东西燃烧殆尽,一点灰也没落下。
「这是你的因果。」
nV子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表情和声音依旧缺乏感情。
「无须担忧。不会太久,你就会自然醒来,恢复自由之身。只是,如果你选择在人间徘徊,就无法避免??」
nV子说了一大串话,可惜朝早已意识模糊,不明白自己都要Si了,还说这麽多做什麽。众所周知,魂魄的Si亡是轮回的终点,是一个人真正被消灭的时刻。不管nV子给了什麽金玉良言,他都用不到了。
因此,再睁开眼睛时,他一度怀疑那只是一场恶梦。
本该升到半空的太yAn,此刻竟然又缓缓突破了天际线。他茫然地撑起身子,压了压完好无缺的x口,又往悬崖下方的河湾望去,发现岸边居然有记忆中不存在的人类聚落。
聚落边缘的旌旗上,写着大大的「周」。
此时,第一道晨光照亮了山头。他被来自地面的反光x1引,捡起一小块乌黑中闪着细光的石头,在其中一面找到「001」的刻痕。
「我後来才知道,地狱真的有个领主,也真的在那一年换人了。新的领主就是「代表」,他一上任就建了第五十个殿,明令只要拿着那个令牌,就能获得使者的身分,脱离轮回。」
姜夕双手手肘撑着膝盖、一手撑着下巴,安静地凝视着悬崖下的城市。直到朝述说完毕,才开口提问。
「但只要不跟人类接触,就不会有因果吧?如果你真的不想去,一直躲在深山野岭、不要使用往来不就好了?」
「哼,躲躲藏藏算什麽男人?而且我可是个重义气、守信用的人。」
在朝扬起下巴、自吹自擂的时候,乌云稍微裂开了缝隙,日光从其中洒落。太yAn不知何时已然升起,而姜夕的视野边缘忽然闪了一闪。
趁着朝不注意,她沿着那道反光,侧头往石头下的角落望去。
「你说的是这个?」
朝一低头,就看见姜夕正拿着那块「001」。
「??咦?什麽时候掉的?真是粗心啊,哈哈哈。」
「重义气、守信用?」
面对姜夕挑起的半边眉毛,朝慢慢停下尴尬的笑声,接着立刻将双手cHa进口袋,背过身去。
「怎、怎样?那家伙可是第一次见面就把我T0Ng出一个洞,怎麽可能相信她?」
「你也是第一次见面就害我被撞成两半。」
朝反驳不成,缩起了肩膀,一脚踢开身前的沙土,又嘟囔道:「你是没看过那个时代。寿命是货币,生Si由上位者说了算,这才是那时候的常识。她说的那些我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问题??」
姜夕愣了愣,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背对自己的使者,心情有些复杂,总觉得这个五十殿作为掌管生Si的机构,好像没有想像中那麽严谨,居然连职员弄丢了识别证都没发现,而没带识别证的使者,竟然还能照常值勤三千年。
「??行吧,贵殿真有人情味。」
她随口说道,弯腰将令牌放回原处。然而,她忽然注意到,那块石头之所以突兀,并不是因为特殊的颜sE或棱角分明的形状,而是因为它周围没有半枚杂草或落叶。
它刻痕朝上、躺在一小块净空的砂土中央,反S着日光的表面一尘不染,彷佛有某种结界的保护,或有人频繁地前来维护。
於此同时,朝心不在焉地又踢了一脚砂土,耳边闪过了第一次进到殿里时,听到的年轻嗓音--
「你很怕我?」
不想去那个邪教工作,逃了十几年後,默特果然又亲自找到了他,将他关进五十殿的监禁室。
没过多久,他便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连忙出声喊道。
「等等,这是误会!我是真的有想来这里工作的,只是不小心把那个东西弄丢了--你看,我一个亡魂没有任何信物,要怎麽自证身分?你也知道大门守卫的作风吧?如果被盘查--」
在他垂Si挣扎的时候,门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直到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时,监禁室的铁门才缓缓打开。
时至今日,朝一回想起这幅画面,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门外的人不是默特,而是个身形纤细、戴着黑sE手套、提着一个皮箱的少年。
只是一瞬间--他们的视线只交会了一瞬间,对方便转过身去,轻轻推上门,「咔嚓」一声锁上了门闩。然而,仅仅是那一瞬间,朝便浑身发麻,後背的冷汗像山壁上的泉水一样源源不绝地渗出。
「朝先生,久等了。」
说着,少年走到房间一侧,将皮箱放上木桌。
「默特应该有提过我。我是现任的地狱领主,也是五十殿的代表。叫我代表就好。」
--将你请回殿里,让代表用他的独门技艺说服你。
听见皮箱打开的声音,朝顿时回过神来,但代表的背影遮住了箱子,无法分辨内容物,这份未知让想像力和恐惧无限增生。
当对方终於转过身来,他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被绑缚在椅背後的双手绷出了青筋。
随着椅子拖动的声音,脚步声逐渐接近,最後停在他面前。
「??真意外。我听说了你们上次会面的情况,还以为你是个迟钝的人。」
朝咬着牙关,Si命低着头。
椅子嘎吱作响,对方的声音从斜上方变成了正前方。然而,在那之後,监禁室就一片寂静。
感觉像过了一百年,朝身上的麻痹感才稍微消退,一部分的恐惧被困惑取代,令他决定睁开眼睛。
代表仍坐在他面前,翘着脚,手里拿着一卷薄薄的布料。
「回头你得好好感谢默特。她让这场对话简单了不少??这自然是好事。不过,你做了什麽,让她对你这麽有好感?」
趁着肌r0U还没彻底被新的一波麻痹占据,朝从牙缝间挤出了两个字:「没做。」
「是吗?」
代表不置可否,抬起戴着黑sE手套的手掌,在朝别过头去的同时轻声道出几个字,椅子後的束缚便忽然消失了。
朝再次感觉到往来的力量,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毫无疑问,他必须待在这里,接下对方递来的任何东西。
幸好,轻盈的织品中没有毒药,只写着娟秀的字T。
「你听过生Si簿吗?」
敞亮的会议室里,只有三个人。
长桌一头的两侧分别坐着默特和小奈利,另一头则坐着一名纤细、娇小的少年。他没有系上领带,白衬衫里穿着黑sE高领的内搭,手上戴着黑sE的手套,一点肌肤也没有露出来。在颈部以上,他虽然没有用任何东西遮挡,但丝毫没有可供辨认的特徵,就像一团杂讯一样。
三人不发一语,正一同注视着小奈利那侧的墙面。那里正投放着通道出入口的监视影像,左上角标示着「通道001」。
画面中的nV子弯下腰来,从石块旁捡起了一个黑sE的小东西,展示给一旁的男子看。
小奈利立刻气愤地跳了起来。
「我就知道,那种东西怎麽可能弄丢!居然放在这麽随便的地方??」
他骂了几句,扶了扶眼镜,又突然冷静了下来。
会议室安静了一会後,桌子另一端的少年开口说道:「一法,给你找个助手如何?」
「没关系,我可以。」
小奈利平静地婉拒,接着说:「代表,这家伙的行为已经是叛乱了。」
代表动也不动。
和小奈利预期的一样,上司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於是又说:「如果有处置他的需要,我已经准备就绪了。」
「哦?」
画面中的两人消失了。
代表用食指缓慢地敲了敲桌面,转头问道:「你怎麽想?」
在两人的视线中,默特平静地点了点头。
代表离开後,小奈利调了调领带,也站了起来,瞥了微微垂着头的默特一眼。
「他会被我毁掉。」
「该发生的事就要发生。」
默特的反应b想像中更平淡,小奈利有些诧异,收住了刚踏向门口的步伐。
「你不是很偏袒他?」
「这不是偏袒。」
「纵容他、帮他掩盖犯行,这不叫偏袒的话??」
默特没有回应,连视线都没有移动半分。
小奈利在原地站了一会,又将身子转向默特。
「协理,你不会是开窍了,学会享受玩弄他人的乐趣了吧。」
「工作就是我的乐趣。」
「那太好了,正好你有一个工作,管好外勤。」
「经理??」
活了上万年的使者抬起手来,抚过眉骨上缘,望向空荡的主位。
「你有理想吗?」
突然被这麽问,小奈利的嘴角cH0U动了一下。要是说这句话的是另一个前辈,他肯定会跳上桌子、揪住对方的衣领,大骂对方「休想转移话题」。
「我追求实际。」
「所以,你也从不创造?」
「协理,你似乎对内勤有些误解。内勤最重要的职责是调查,调查讲求实质证据,不是创造证据,而确保这件事,就是我的职责。所以,对,我从不创造。」
--职责?
在这两个字上,年轻的使者咬字格外清晰。默特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但以观察人类上万年的经验而言,这多半是某种指控。
「职责??」
不知为何,这个词汇带有一GU古老的气味。她一时有些恍惚,彷佛自己不在会议室内,而是站在一片无边无际、静谧而祥和的平原中。
微风挟着植物的清香吹来,长满了长草的平原掀起轻柔的波浪,令她的手臂一阵搔痒。她低下头,在狭长的草叶之中,看见了几串细小、乾瘪的麦穗。
时光如洪水过境,这幅景sE、这种植物,在人类极其有限的传唱中,早已化为烟尘。唯独在她的脑海之中,还保存着接近完整的样貌。
她轻轻捏起一串麦穗。
「已经??三万年了啊。」
毫无疑问,和她的同胞一样,打从「诞生」的那一刻,她就理解了自己的职责。
三万年前,旧石器时代的欧洲,在她的引导下,人类用小麦做出了第一块粮食饼。
通过观测未来,她知道,两万年後,这块粮食饼会发展成足以作为人类主食的面包;而经过几千年的发展,面包会成为最先被工业化的几种技术之一。
不过,那些并不是她的职责。
在人类的认知以外,她还有许多同胞。
为了确保未来,他们必须协助某些事物诞生。例如,奥尔德沃的第一片石器、德国的第一只矛、尚b亚的颜料,或者语言。职责完成的那一刻,作为证明和认可,他们会立刻被「回收」,消失於世间。
协助人类发明粮食饼--她的职责已经结束了。然而,她等了几个小时,又等了几天,等到人类都学会耕作了,她还是没有消失。
她到处徘徊,在观测到的未来中按图索骥,寻找可能的职责。她引导人类采矿、建议他们畜牧,又催生了第一杯啤酒。等到人类在美索不达米亚建造出第一条运河时,她已经彻底麻木,认定自己将永远受困於此--
不是几千年,不是几万年,而是永远。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她就永远无法解脱。
有一天,当她在埃及研究一种透明、坚y的新物质的时候,她注意到了一个半透明的灵魂。
灵魂是人类男X的模样,看起来顶多十五、十六岁。他似乎没有特定的目的,只是徘徊在人群中,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正常来说,Si人的灵魂不该在人间游荡。她认为对方很快就会被抓回地狱,所以没怎麽在意,直到两百多年後,她又在小亚细亚看到了同一个灵魂。
「我看过你好几次。」
那个灵魂不仅注意到她、还向她搭话,居然还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没下地狱的人类灵魂,与没有完成职责的命运使者有了交集,这种违背规则的事,绝对--
於此同时,在她脑中,那向来绝对、唯一的未来,变成了两个。
不是从一个分裂成两个,而是原本的未来彻底消失了。新旧未来最大的不同在於,世界不再永远存在了。
两个新未来中,这个世界将会毁灭,只是时间相差几万年。而她忽然意识到,一但世界毁灭,她就能摆脱这一切。
「你叫什麽名字?」
「??我没有名字。」
令她困惑的是,她一开口,未来便又增加了,末日的时间也提早了几百到几千年。仔细一看,毁灭世界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面前的少年。
为了实现理想,少年会创造新的世界、维持这个世界,最後在弹指间摧毁世界,让一切回归虚无。
「这样啊。那,要不要想一个?这样我才知道要怎麽叫你。」
看来,就在这一天,经由与她对话,世界的毁灭者诞生了--
不是基於她的意志,而是基於必然。
她是命运的使者,她带来的任何影响,都无关她的意愿,只是必然的未来。抱持这个想法,她开始与少年交流,然而,从几百个到几万个,她後知後觉地发现,某些环节的占b正逐渐扩大。例如,对方毁灭世界的原因--
「协理?」
她抬起头,发现青年使者还没走。
「我们说到哪了?」
「创造。」
「噢。没什麽,只是突然想到而已。你要向政风处举报我吗?」
小奈利眯起镜片後的双眼。
过了一会,他撇开头,说:「算了吧,我很清楚协理是哪种人。话说在前头,我不接受临时业务。」
「哪种人?」
「想玩弄别人,除了要理解所谓的乐趣,还要理解情感、掌控情感、凌驾於情感。协理要是有那种能耐,自己想要的东西,想必早就Ga0定了。」
说完,小奈利再次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结果,一整天的旅程中,姜夕不是反应平淡,就是反应迟缓。区区一个人类的心情,朝自然是无所谓,但没过多久,他便改变了想法。
「不错吧?你说要看瀑布,这个够大了吧!」
在轰隆隆的水声和迷蒙大雾之中,他一边大喊,一边转过头,却发现人类nVX正坐在附近的石头上发呆。他喊了几次,对方才回过神。
「什麽?噢,真的满大的。」
「不错吧?这个味道,跟我上次吃的一模一样!你觉得怎麽样?」
在南美洲的传统市场中,他捧着好不容易找到的起司洋葱披萨,兴冲冲地转过头,却看见人类nVX正盯着手里的披萨发呆。
「嗯?噢,满好吃的,跟想像中不太一样。」
「喂!那边那个,那不是鸭嘴兽吗?原来真的还没灭绝!」
在某个他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荒郊野外,他在河边草丛中找到一抹红褐sE的影子,立刻压着嗓子喊道,却只听见遥远的回应。
「真的耶,好像真的是。好神奇噢。」
声音是从後方传来的,听起来有点距离,他转身一看,只见人类nVX正坐在一棵树下--离河好几公尺远的树。
「??Ga0什麽啊?」
再回头多看了两眼,确认那只是一件旧衣服後,他才站起身来,走向姜夕。
「喂,你一个几天後就要下地狱的人,好像有很多事可以烦恼嘛。不如你一个人慢慢想,我们约个时间会合?」
「我没什麽烦恼啊。」
「是那通电话吧?一讲完--」
「啊!对了,你去过亚特兰提斯吧?」
於是,看着姜夕在遗迹中晃来晃去,一副缺乏兴致的样子,独来独往的地狱使者学到了一个道理--不管要去哪里,不管是休闲X质还是商业X质,绝对不能跟心情不好的人一起。
到了大半夜,两人还在街道上流连,姜夕甚至连话也不回应了。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旅伴停下脚步都没发现,朝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後脑勺,抓着马尾叹了口气,接着叫住了对方。
「我不奉陪了,你自己慢慢逛吧。」说着,他递出一张名片:「没地方睡的话,就去报我的名字。」
姜夕接下名片,草草翻了两下。名片上的标志十分眼熟,几天前,在朝拿来辞职的便条纸上,也有一样的标志。
「是工作吗?」
「跟你没关系。」
「你不是准失业吗?」
「问这麽多g嘛?难道你也要去?」
「可以去吗?」
姜夕抱持着抬杠的心态随口反问,没想到对方没有立刻拒绝,而是朝自己伸出了手。
「??哈哈,这是怎样,今天特别寂寞?」
姜夕有气无力地调侃,但也抬起了手。触碰到对方时,姜夕立刻感受到空间移动所带来的晕眩,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通常,朝会在移动完毕後立刻放开她,代表可以睁开眼了。但这次她一直数到第三秒,那半温半凉的触感才消失。突如其来的反常让她有点不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睁眼。
「别睡了。」
朝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接着,一道重量压在她的後颈,令她忍不住低下头、睁开双眼,看向在挂在x前的物品。
是她的相机。
四周一片昏暗、寂静无声,而漆黑的萤幕上,反S出了一条模糊的光带。
她盯着光带看了几秒,接着仰起头来,屏住了气息。
夜空万里无云。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看见这麽多星星--不,b那更好。在她正上方,一道朦胧的光带横跨满天星辰,轻柔地撕裂了夜sE。光点不只有白sE,也有蓝sE和红sE;光带是半透明的鹅hsE和和紫红sE;而黑夜并不是黑sE的,而是深沉、透彻的蓝sE。
她默默将镜头对准光带,按下了快门。
放下相机的同时,她发现自己的前方有一座宽阔的大湖,湖面上清晰地映出了天上的景sE,闪闪发亮。
湖边站着一个人。
她再次抬起相机。
「我明明听说,因为大气W染太严重,一般人已经没办法看到银河了。」
「是没错,一般人也不能来这里,辐S太严重了。」
「欸??」
「怎样?」
两人躺在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
「躺在这种地方,会不会被蠍子咬?」
「就说这里的辐S??啧,你一个Si人到底在怕什麽啊?」
迟迟没等到回应,朝偏头一看,才发现人类nVX已经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他才听到对方开口。
「如果我不小心睡着了,你还没睡的话,可以把我带回旅馆吗?」
「怎麽不乾脆睡这里?天气这麽好。」
「就是因为天气太好了。」
姜夕抬起手来,像要遮住不存在的日光一样。
「怎麽说呢?我不想一张开眼睛,就看到那种太yAn。」
「??问题真多。要去哪一间?」
听朝这麽问,姜夕放下盖着脸的手掌,转头看向他。
「好问题,你觉得呢?」
在使者露出皱起眉头,露出一副「这种事g嘛问我」的表情後,姜夕用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笑了两声,又说:「你觉得,那里风景怎麽样?」
「我们都待在房间里醉生梦Si,哪有看什麽风景?」
在一片静默中,朝将视线从天空中移开,停留在姜夕脸上。果不其然,对方已经睡得跟Si了一样,完全验证了她自己的假设。
他不想胡乱猜测,但今天一整天,姜夕都表现得很奇怪:明明无心互动,又非让他寸步不离;明明可以用得T的理由带过,却非要迂回地坦露心声。
「??不会是开始怕了吧。」
绝大多数的人都害怕下地狱,连最残忍的暴君都会哀求他饶命。要是姜夕真怕了,那接下来这几天,他就有得熬了。
不过,他同时也想起了那个住着可怕魔兽的房子,以及发生其中的怪事--
本该因Si去而沉寂的人类心脏,被某种意志驱使,又鲜活地跳动了起来。
这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了。而根据他的经验,这种类型的疯子,通常不会害怕下地狱。
那麽,莫非??
「不。不可能。这种家伙??」
屏除漫无目的的猜测,将对方带回旅馆、放进地舖後,他倚墙坐下,远远盯着熟睡的身影。
「仅仅是一时脆弱??就表现出寂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