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玄幻小说 > 死者们的棋局 > 7来者不善
    当姜夕再次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以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面对着一件有些皱巴巴的白衬衫时,吓到连呼x1都停止了。尚未清醒的脑袋还没能完整回想昨天的事,只是反SX地出现几个问题。

    --谁?

    她尽力以最小的幅度仰起头。是那个有着自然卷小马尾的使者,还在熟睡着。这麽一看,对方眉间没有平常那麽多皱纹,嘴角也不再Si憋着,愣是将视觉年龄下修了两岁。

    该不会,这家伙只是显老,其实b自己年轻??不,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是谁先的?

    冷静一想,虽然她确实感觉到自己枕着对方的手臂,但也不代表就是自己主动的。也许,是朝突然觉醒了人类的感情?这麽一想,她就安心多了--如果不是自己在x前抓着对方的手的话。

    --现在,是什麽情况?

    她最後的记忆停留在湖边。她向来浅眠,如果发生了什麽惊天动地的事,肯定不会现在才醒。这麽说来,他们就只是睡到抱在一起,什麽都没做?

    为了确认这件事,她小心翼翼地松开朝的手,轻手轻脚地往後退,直到身T离开了地舖,才猛地m0向自己的衣服。

    什麽事也没发生。

    即使如此,姜夕还是无声地跪在地上,双手掩面。

    「可恶,情况已经够混乱了,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嗯?这个这是什麽?没事,别紧张,不就是睡昏头了嘛。不,说到底都是成年人了,只要理智上??」

    在JiNg神世界与自己好生辩驳了一番後,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

    这支手机命运多舛,掉进下水道後,她以为再也不会看到它了,没想到她一答应交易,朝就把完好无缺的手机还给了她。

    她触碰近乎崭新的萤幕,点开新收到的讯息。对方是她研究所的学姊,原本去国外做生化研究之後就断联了,几个月前却突然打过来,劈头就问她和纪渊的联系状况。

    「最近没有?那上一次是什麽时候?」

    姜夕当时正在值夜班,有些倦怠,但还是打起JiNg神去找了一下通联纪录。

    「呃--去年二月。他说他找到一个失去右手的小孩,打算把他藏起来治好。」

    「他有说那个小孩是谁吗?」

    「没有,怎麽了?」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下。

    「那边??算是我们的实验预定地,我其实不该??总之,别说出去。」

    电话挂断後,学姊传来一段十几秒的影片。画质很差,大概是被重复压缩过很多次,在一片h沙之中,依稀看得出是场小型武装冲突。双方的装备都很老旧,人数也不多,但局势明显导向进攻的一方。

    姜夕r0u了r0u眉间,不太明白学姊的用意,直到剧烈晃动的画面扫过一抹显眼的蓝绿sE。

    她立刻将影片暂停,拉回穿着手术服的人影出现的那一瞬间。人影坐在墙下,额头被一把手枪行刑似地指着,下一秒便迸出了鲜血。

    姜夕的脸sE逐渐苍白。

    画质太差了,众人的五官模糊到无法辨认,但姜夕清楚地看见,开枪的人身材瘦小,就像个小孩。

    在一片混乱之中,枪手独自站在那里,左手持枪,右肩以下空无一物。

    为对方收屍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天,她想了很久,最终只是关掉影片、对学姊道了谢,接着走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吐了出来。

    「你考虑得如何?」

    毕业典礼开始前,消瘦的青年跟她一起站在礼堂後面,躲避互相恭维的家属群。

    「??抱歉。」

    「g嘛道歉?」

    纪渊弯腰拔起一枝细长的杂草叶片,又说:「过去之後就不好联络了。你朋友这麽多,不缺我一个吧?」

    「你朋友b我多吧?还是他们都不是朋友?」

    那个时刻,从远处传来的谈话声让她有点烦躁,她没有分神去看对方的表情。

    等到典礼、聚餐、餐後酒会都结束,对方才从背了一整天的背包中拿出一个袋子给她。

    「我记得你不太买衣服。这件至少可以穿个十年??不,你不要太粗暴的话,说不定一辈子都不用买新外套了。」

    在那一刻,她真心感到抱歉。

    「??不是说不要送?」

    「哈哈,看你那个表情。你完全没发现?」

    「什麽?」

    「你记X太差了。只是几个月没见,就可以忘记组员的名字,何况我一去就是四、五年?」

    「不会忘记啦。」

    「我想也是,毕竟我很努力啊。就算是不满,就算只是愧疚??」

    纪渊一边说,一边拉上背包拉链,将她推进了刚叫来的计程车内,清爽地笑了笑。

    「如果这样就能被你记住,何乐而不为?」

    在老家那晚,她打开了学姊的讯息栏,想着至少可以收屍了。殊不知两天後的清晨,学姊不只传了地址给她,还直接回电,捎来令人猝不及防的讯息。

    「人还在,但你要做好准备。」

    她想了整整一天,到了现在,脑中还是一片混乱,乾脆放下显示着地址的手机,摇摇晃晃地走进淋浴间,打开莲蓬头。

    朝醒来的时候没看见姜夕,但听到了浴室的水声,於是懒懒地坐了起来,凭空变出一座咖啡机和几包咖啡豆。然而,他还没挑好,浴室的门就打开了。

    「你是??摔进浴缸???」

    姜夕穿着一身Sh衣服,有些尴尬地站在榻榻米边缘。朝叹了口气,抬手一挥,解决了这个莫名的问题,接着注意到了时钟。

    「等等,你看!」

    姜夕刚走上榻榻米,回头一看,只见指针分别指向四和五,正是五点二十一分。

    「这该不会是梦吧?还是我们其实是在游戏里,因为系统出错了,一直被困在同一天,永远摆脱不了彼此??」朝随口开着玩笑,姜夕却只是敷衍地应了两声。朝自讨没趣,便随便选了一款豆子来煮。

    咖啡泡好後,姜夕仍然心不在焉,连「今天要去哪」这个问题,都得等朝问第三次才回过神来。

    「啊??抱歉。」停顿了一下,她放下咖啡,笑了笑。

    「我活了二十九年,还没看过战争呢。」

    朝愣了愣。

    「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想??去哪里好呢?」

    姜夕一派轻松,朝的脸sE却稍微沉了下来。

    「你是在开玩笑,对吧?战争可不是能拿来观光的事。」

    「为什麽不行?又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问题不在??为什麽你会觉得可以?」

    姜夕别开视线,凝视着被晨光照亮的一块地板。

    「不是说好了,去哪都可以?」

    朝沉着脸,盯着毫不退让的姜夕,最後还是伸出了手。

    「地点。」

    十二月底的边境,天气不算冷,但是起了风。见她缩起肩膀,朝臭着脸取出风衣,粗鲁地扔向对方。

    他虽然听过有人喜欢去刚被恐怖攻击的国家,因为旅费很便宜,但来特地战地观光的人,还真是一个也没有。

    姜夕在沙尘飞扬的街道上行走。朝不发一语地跟在她身後,见她在每个转角都毫不犹豫,似乎是有计画地行动着,但她完全不看地图,步伐也不快不慢,又像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两人的存在十分突兀,但抹消的效果十分显着,竟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补给站??连学校也没了啊。」

    和朝上次来的时候相b,街区的公共设施几乎全毁,这让朝的心情越来越差。

    「你来过?」

    「嗯,来支援的。那阵子可忙了??你要去哪?」

    心神不宁的使者只不过分心了几秒,一回头,就看见姜夕已经推开了一扇歪斜的木板门,顺理成章地踏了进去。

    「这不是??」朝快速地往四周扫视一圈,再仔细看了看姜夕进入的建筑,立刻追了上去。

    不出所料,门後不是普通的家用住宅,而是一个拆除了所有装潢、简单固化过的空间。虽然被隔出了几个区域,但每个区域的情况都一样--紧密地摆满了病床。

    「喂,你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吗?」

    「第203号驻地,边境医疗站。」

    简洁地应着,姜夕转身走向第一张病床,停在床头,揭起字迹模糊的病历板。

    「你也知道这是医疗站?」

    姜夕放下板子,转过身,见身後的伤患红发及肩,便绕过了她。下一张病床的伤患五官严重毁损,姜夕便掀开他身上单薄的被子,粗略地看了一眼,接着毫不犹豫地转向下一张病床。

    朝目瞪口呆。

    「喂??这是在做什麽啊?」

    「与你无关。」

    「不是这个问题!」

    「没错,这是我的问题。不舒服的话,可以去找个地方坐坐。」

    姜夕揭起伤患脸上松垮的纱布,引得对方SHeNY1N了起来。

    「姜医生!」

    见对方转向另一个伤患,朝立刻抓住她的肩膀。

    「亏我还信了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够了,现在就??」

    听见这句话,姜夕侧眼看向使者,接着甩开对方,走向下一张病床。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到了医疗站最尾端。

    过了几秒,朝慢慢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笑了一声。

    「也是啊,活得那麽窝囊,当然要看看更惨的人才能平衡吧?」

    「石油。」

    姜夕用手指g起倒数第二份病历,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朝愣了愣。

    「这片土地下,有全世界最後一块石油田。只要杀掉知道这件事的政客、商人、投资人、极端主义者和黑道分子,战争就会暂时结束,这些人就不会Si了。」

    说着,她放下病历,转身走向被布帘遮住的角落。布帘上布满脏W、但勉强看得出原本是白sE,被用几只竿子歪歪斜斜地撑开。

    「??不过,都没有人Si的话,使者就要失业了。」

    「你--」

    「唰」地一声,朝的话语被打断了。姜夕掀开布料,凝视着病床上包满泛h纱布的伤患,接着闭上眼,轻轻地x1了一口气。

    空气彷佛有一瞬间凝结了。

    随着一声沙哑的cH0U气,那对被分泌物黏在一起的睫毛颤了颤,分了开来。纪渊缓缓移动瞳孔,直到视线聚焦在姜夕的脸上。

    「我Si??了?」

    姜夕一把抓住病床栏杆,弯下腰来,直到前额抵住冰冷的金属,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说从头盖骨穿过去吗?怎麽全身都包起来了?」

    「失火??了。」

    姜夕盯着渗出组织Ye、明显没有及时更换的泛h纱布,转身走出布帘。很快地,她拖来一张生锈的折叠椅,在床头坐了下来。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救他吗?」

    人类nVX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没有明显的情绪,像在进行一场毫无热情的采访,这让朝不自觉地後退了半步。而就在这半步之间,双方之间几公尺的距离却突然拉长、扭曲,变得无b遥远。

    「学姊??说的?真是的,她还是这麽??」

    「我不是来闲聊的。」

    姜夕垂下眼帘,声音低得难以听清。

    「现在、立刻,告诉我。」

    青年不说话时,便没有任何动静,看不出来是否还清醒着。过了好一段漫长的时间,朝才再度听见那个虚弱的声音。

    「会。」

    「为什麽?」

    「因为,没有不救的理由。」

    随着青年的话语,朝的目光缓缓朝姜夕移动,接着睁大了眼睛。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失望。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只像是一面古老、寂静、湛蓝的冰墙。

    忽然,随着一道沉厚的破裂声,澄澈的冰晶深处绽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痕。

    朝转身走出医疗站,在h土道路上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聚落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争吵、欢笑、哭号,即使那些人就在他面前,他依然只听见空洞、轰然作响的耳鸣。

    在人间游荡了三千年,他从来不知道人类的五官可以呈现这麽平静、纯粹的失望,光是驻足旁观,便令人心口发麻。

    都已经要下地狱了,忽然多出几天能活,有花不完的钱、能去任何地方,正常人应该要享受到底才对。她为什麽非要把那些随手扔掉,转身投入这场灾难?

    --「有一些事,我必须在下地狱之前知道才行。」

    在那个清晨、那个客厅、那扇窗前,人类nVX的话语像鬼魅一样,盘绕在他的脑海中。

    --「我杀了人,但不犯法。」

    现在回想起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该意识到对方那过分的偏执了。活着的时候得不到答案,如今一只脚踏入Y间,还不肯放弃。他招惹上的这个人类,就是被其纠缠不休,因此走上了绝路。

    与那份失望相b,那颗凶猛地跳动着的心脏也好,在银河下闪闪发光的双眼也好,难道都只是他的幻觉?

    朝都跑累了,姜夕还没出来。

    他慢下脚步,在街区中游荡,看见了不少同事。他们穿着乾净的西装,在路上、门边、窗前等待,大都拿着传统的镰刀,时辰一到,就把目标灵魂带回地狱。

    是这里的使者特别密集吗?还是,都市也一样,只是藏身於层层障壁之後?他在这个职位工作了三千年,理当有足够的数据可供推测,但无论他怎麽回想,都想不出除了小奈利和默特之外,他还遇见过哪些同事。

    突然,他感觉脚被某个柔软的东西绊了一下,便低头查看,发现了一条从半掩的门缝伸出的手。

    他推开门,随手擦了擦屍T旁的地面,坐了下来。

    屍T的主人是个中年nV子,刚Si不久,後脑杓有一个凹洞,大约是想逃向外面时被击杀。朝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偷盗的痕迹,连桌上的配给营养品都还在,但空气中满是酒味。

    「你们认识?」他捡起nV子的手,查看她的手指,又轻放回原位,说:「下次投胎,去不用结婚的地方吧。」

    即使还很新鲜,屍T就是屍T,不可能听人说话。朝看过人类对屍T或坟墓自言自语,本来想模仿一下、厘清思绪,没想到由於职业关系,他怎样也无法假装对方的灵魂尚未远去,没说几句就沉默了下来。

    屋子Y暗又寂静,姜夕在病床前的神情彷佛又变得具T,声音回荡不去。

    刚碰面的那天--也就是四天前,基於对潜在合作对象的求知慾,他一边制造不幸的意外,一边展开萤幕,简单地在网路上调查对方。

    姜夕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内容少得可怜,只有小狗的照片,帐号却被标注在丰富的合照中。他稍微看了看被跟她标在一起的帐号,发现里面除了人工岛的同僚、看不太出来与她有何关联的业界人士,还有不少公众人物。

    合照场景有大有小,不一定是餐会或交流会,也有两三人的私下聚会,少数来自於谈话X节目。从那些节目的串流档看来,这个人类其实也没什麽特别的。

    人类nVX在影片中谈笑自若,亲和、大气,看起来也颇受人尊敬。虽然表现得不差,但与朝见过的政治领袖相b,确实只是普通人而已。

    「等等,这是同一个人?」

    朝挪开萤幕,低头看向刚被路边店家的厨余泼了一身的姜夕--这不是他的错,纯粹是姜夕现在难以被活人察觉而已。

    只不过,人类nVX还是抬起头来,视线JiNg准地与坐在顶楼边的他交会。

    这个表情跟萤幕里可是八竿子打不着--这点倒是满有政治领袖的气息,他对人类nVX挥了挥手,分神地想道。

    还有,早上被番茄酱溅得一身的时候,她的眼神、肢T动作、用字遣词和语气,根本不像正常人,活像只锁定了目标、埋伏在泥淖中伺机而动的鳄鱼。

    他当时有种感觉,只要自己再耍她一次,她就会扑上桌子、用手里的塑胶筷把自己的眼睛戳烂。

    像在打发时间似地,他点进每一张照片,浏览其中标注的所有帐号,寻找和姜夕关系亲近的人。选定了几个人後,他又地毯式搜索了他们的互动对象,直到和乐融融的氛围之中,开始出现措辞严厉的文章。

    --医生不能拒绝患者。任何意图煽动仇恨的人,都应该接受谴责。

    他顿时起了兴趣,滑动萤幕的速度漫了下来,仔细捕捞着画面中的文字。

    他还真想看看,这个普通人是g了什麽事,才会这样激起众怒。然而这几个人都没有指名道姓,完全不提事件原委,也不回应反驳的留言,只是反覆重申这个立场。

    他皱起眉头,检查贴文的时间--最早的一篇,是从四年前的年末开始。

    四年前?

    不知为何,这个时间点有点熟悉。

    他本来想查一下那段时间的新闻报导,但人类nV子被拦腰撞上的声音太过响亮。交易很快就成立了,他便彻底忘了这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

    朝打开平板,但马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Ga0什麽啊?都什麽年代了??」

    他一边咕哝着,一边站起身,打算回医疗站附近搜寻讯号。然而他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道路对侧,小奈利坐在一张像从会议室搬来的办公椅上,膝上摆着惯用的武器,抿嘴笑着。

    「恭候多时。」

    见向来厌恶自己的後辈笑得和蔼可亲,朝警戒地收住脚步,胃却忽然翻搅起来。

    --那个人类呢?

    他捂住嘴,试图发动能力,却忽然一阵晕眩,眼前的人影从一个缓缓变成了两个。

    小奈利翘起脚,凝视着朝连续、剧烈地弯腰乾呕。

    一直到「碰咚」两声,朝的肩膀和头依序撞上地面,停止了迟缓的挣扎时,小奈利才垂下目光,指尖拂过膝上的太刀刀刃。

    「太遗憾了,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