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溺夏 > 第十八章远方
    周日清晨,天sEY沉,铅灰sE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yu来的沉闷,这压抑的天气,却奇异地契合了庄沈翊此刻的心情——逃离在即的些微解脱,与对未知未来的巨大恐惧交织缠绕。

    庄家笼罩在一片刻意维持的低调平静中。

    早餐桌上,气氛沉默而紧绷。

    庄母不停地给儿子夹菜,眼神里满是担忧和不舍。

    庄父则沉默地检查着证件和车票,不时抬眼看看墙上的挂钟。

    庄沈翊机械地吃着东西,食不知味,左手腕的纱布下依旧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他逃离的原因。

    林屿森和叶晚晴一早就赶了过来。

    林屿森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里面塞满了给庄沈翊带的零食、漫画和乱七八糟他觉得能解闷的东西,叶晚晴则提着一个JiNg致的文件袋,里面是她连夜整理好的、针对邻市高中教学进度的重点笔记和复习资料。

    “叔叔阿姨,我们来送沈翊。”林屿森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但紧绷的下颚线暴露了他的紧张。

    “嗯,谢谢你们。”庄母声音有些哽咽。

    庄沈翊看着两个挚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为一句低哑的:“谢谢…屿森,晚晴。”

    “谢个P!”林屿森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庄沈翊踉跄了一下,“到了那边,给老子好好活着!按时吃饭睡觉!不许再瘦得跟竹竿似的!听到没?!”

    “屿森!”叶晚晴嗔怪地拉了他一下,转头看向庄沈翊,眼神温柔而坚定,“沈翊,别怕。到了新学校,安顿下来就给我们消息。学习上有什麽不懂的,随时拍照片问我,我们…一直都在。”她将文件袋郑重地塞进庄沈翊随身的书包里。

    庄沈翊用力点头,眼眶发热,这份沉甸甸的友情,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时间到了。

    庄父发动了车子。

    庄沈翊最後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目光扫过自己房间的窗户,那里曾经承载过他对江迟鸣无数痴迷的凝望,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他深x1一口气,钻进了後座。

    林屿森和叶晚晴也挤了上来,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像两尊忠诚的守护神。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汇入周日清晨略显冷清的街道,庄沈翊紧贴着车窗,目光SiSi地盯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在x腔里疯狂跳动。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彷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他真的要离开了?

    离开那个如同噩梦般的存在?

    每一个红绿灯的停顿,每一次路边行人的驻足,都让他心惊胆战,疑神疑鬼地觉得下一秒,那辆熟悉的黑sE轿车就会横亘在面前,将他重新拖回地狱,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即使身T在移动,灵魂的一部分似乎还被SiSi钉在那座名为江迟鸣的冰山脚下。

    林屿森察觉到他的紧绷,故意大声讲着蹩脚的笑话,试图缓解气氛。

    叶晚晴则轻轻握住庄沈翊冰凉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庄父透过後视镜,看着儿子苍白紧绷的侧脸和两个尽心陪伴的朋友,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将油门踩得更稳些。

    火车站人cHa0汹涌,广播声、喧嚣声交织成一片,这里的嘈杂混乱,反而给了庄沈翊一丝诡异的安全感——淹没在人群中,或许就不那麽容易被找到。

    月台上,离别的时刻终究来临。

    “沈翊,记住啊!到地方第一时间换电话卡!新号码只给叔叔阿姨和我们,千万别泄露!”

    林屿森抓着庄沈翊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旧卡立刻销毁!还有,别登以前的社交帐号!最好连邮箱都别用!”

    “嗯,我知道。”庄沈翊用力点头。

    断绝一切联系,是逃亡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他必须彻底消失在江迟鸣的视野里。

    “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舒服一定要去看医生。”叶晚晴细细叮嘱,眼圈微红,“学习…尽力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等你回来。”她没有说「高考後见」,而是用了更模糊、也更充满希望的「等你回来」。

    庄母终於忍不住,抱住儿子低声啜泣起来。庄父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背,声音沙哑:「走吧,儿子。」

    汽笛长鸣,催促着离别。

    庄沈翊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挚友,将他们担忧、不舍却又充满鼓励的眼神刻进心底。

    他转身,拎起简单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那列即将带他远离噩梦的绿sE车厢。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就会溃散。

    车门关闭,列车缓缓启动。

    庄沈翊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坐下。

    他隔着车窗玻璃,看到月台上朋友的影子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眼泪终於无声地滑落,混合着离别的伤感、对未来的迷茫,以及…一丝劫後余生的虚脱感。

    他离开了。

    真的离开了。

    邻市的生活,像按下了重置键。

    新学校位於城市边缘,环境清幽,管理严格。

    庄父庄母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乾净的小单间,方便他走读,班主任是一位严肃但公正的中年nV老师,在得知庄沈翊是“因心理压力转学”後,对他多了几分温和的关照,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座位,并嘱咐同桌多帮助他。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更没有人知道“江迟鸣”这个名字意味着什麽。

    同学们对他这个cHa班生有些好奇,但高三的学业压力让大家无暇过多关注,很快便归於平淡,这种被当作「透明人」的感觉,对此刻的庄沈翊来说,竟是无b的珍贵和解脱。

    最初的几天,神经依旧高度紧绷。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他会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听到身後急促的脚步声,心脏会骤然缩紧。

    夜里,噩梦连连,总是被那双冰冷的黑眸和那句“废掉”惊醒,一身冷汗。

    手腕上的伤痕,新伤已癒合,留下淡淡的疤,旧伤的指痕也淡了许多,在Y雨天气里,依旧会隐隐酸胀,像一个无声的警示。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没有预想中的追踪和阻拦,没有那如影随形的恐怖低气压,庄沈翊紧绷的神经终於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呼x1,似乎真的变得顺畅了一些,他开始能记住新同学的名字,能回答课堂上的提问,能在食堂独自吃完一份饭而不感到窒息。

    每周六晚上,听到电话那头林屿森活力四S的嚷嚷和叶晚晴温柔的叮嘱,是他最安心的时刻,他们是他与过往世界唯一的、安全的脐带。

    一个月後的某个周六傍晚,庄沈翊如常拨通叶晚晴的号码,短暂的等待音後,手机里传来她轻柔的声音:“沈翊?”

    “晚晴,是我。”

    庄沈翊的声音b初来时平稳了许多,“我这边…一切都好,这次月考,数学…及格了。”

    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

    “真的?太好了!”叶晚晴的声音充满了由衷的欣喜,“我就知道你可以的!继续加油!”

    挂断叶晚晴的电话,他又拨通了林屿森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林屿森的大嗓门立刻炸响:“喂!沈翊!你小子还活着呢?怎麽样?新学校妹子多不多?有没有看上的?”

    听着这熟悉的、不着边际的调侃,庄沈翊紧绷的嘴角终於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久违的、真实的笑意,Y霾的天空下,电话亭狭小的空间里,他握着听筒,感受着远方传来的、带着烟火气的关怀,深深地x1了一口气。

    空气里,是陌生的、属於这座新城市的气息,带着初冬微凉的Sh意。

    没有了那GU冷冽的雪松味。

    没有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

    他活着。

    他呼x1着。

    远离了那座冰山,即使伤痕犹在,恐惧未散,但这一刻的自由呼x1,是如此真实而珍贵。

    他知道前路依旧未知,Y影或许从未真正散去,但至少在此刻,在这远离风暴中心的角落,他获得了片刻喘息,重新学会了如何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