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孤雁与日 > Cater31
    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高聿才蓦然发觉,天sE早已大亮。

    他竟从昨天下朝後一路熬到现在,连日夜更迭都未曾察觉。晨光已然淡去,温煦的yAn光洒落,映得春戏馆的梨花园绿意盎然,一片宁静祥和,仿若方才那场动荡与暗流不曾存在。

    这也是他头一回见到千影山庄的成员,不愧是以能人异士闻名,单是与他一同守着凌雁翔马车的柳昼寒,便已足够令人印象深刻。

    此人自始至终一副懒散模样,不停地打呵欠,时不时抠耳朵、抠指甲,还不忘和他闲聊几句。偏生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几句话,句句都暗藏威胁的意味。

    「诶、刑部侍郎,咱们说说你们刑部都在g啥吧?是不是都屈打成招啊?我们有好多兄弟都在折在那儿了,你要不给我张大牢的地图吧?反正咱俩现在算是盟友,我先去把人捞出来,怎麽样?」

    「这……」

    「哎呦、咱俩可算是亲家了吧?你瞧瞧你瞧瞧,你看见方才你老大看我家凌雁翔的眼神了吗?那叫一个情深意切啊!他俩都这样了我有可能害你吗?」柳昼寒对高聿一阵挤眉弄眼道:「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这凌雁翔啊,身子一向不好。这为什麽身子差呢?就是因为当年被诬陷珠了九族,这哥们气不过,异想天开还想刺杀皇帝呢!这不、马上就被捆进大牢啦!这病根就是当时在大牢里落下的……」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忽然歪头看着高聿,故作疑惑地道:「你说,咱们宣华国的大牢里,是不是养了什麽妖孽呢!完完整整的人关进去,出来都要去个半条命!」

    「……」

    「哀、你就行行好,你总是要拿出大牢地图的,这不是还要去营救你们鸿胪寺侍郎吗!」

    「……很遗憾,鸿胪寺侍郎是由太子亲自下令拘押,现关押於慎刑司。那是太子的地盘,刑部无权过问。」

    「啊?怎麽都是监狱,还分这麽细啊?」

    「……」

    「那你这刑部侍郎也没什麽用嘛……」

    对於柳昼寒失望的牢SaO,高聿充耳不闻,望天望地,懒得与他纠缠。

    直到他看见穆文昊神情落寞的看着马车远去时,他才想起自己和他们碰头这麽久,竟完全没想到掀开帘子,看一眼那个能让一向冷漠孤傲的文亲王露出异样神sE的人,到底长得什麽模样?

    他曾听齐思然打听过,据说此人与穆文昊同样俊美无瑕,但与穆文昊那种难掩冷漠沉稳的气质不同,凌雁翔显然更加平易近人,且擅於照顾旁人……至少,这是齐思然的评价。

    不知其面容,和谢祈渊b起来又如何?

    脑中突然闪过这个问题,高聿微微一愣,转而拦住正准备溜走的柳昼寒,问:「不好意思,眼下应该没有其他事情了吧?我可以回家一趟?」

    柳昼寒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脸彷佛听见什麽蠢话的表情:「你想走就走呗,我又没拿绳子绑着你。」说完,他细长的眼睛滴溜一转,露出一抹坏笑道,「你可不似你家主子,相好在我们手上,想跑也跑不了。」

    高聿白眼一翻说:「你偏要这般说话吗?」

    「那可不,我就Ai这样说话,我劝你早点习惯着点吧!照着情势我们合作的机会不少呢!」柳昼寒随意的摇摇手说:「你要去赶紧去吧!我估m0着这事啊,得等凌雁翔醒了,才会有後续,我不管你是要收拾行李,还是要喂你家的猫,我都没意见,我没收到要监视你的命令,你Aig嘛g嘛去,反正你家主子知道怎麽找你。」

    说到喂你家的猫时,高聿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听出了什麽弦外之音,总觉得对方意味深长地瞥了自己一眼。

    但他暂时无暇深究,牵了马後,沿着柳昼寒指点的下山路径迅速离去。一路上,他脑中不断盘算着回去後的善後事宜——这一走,恐怕要失踪一段时日,许多工作势必得提前处理。然而,他的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向另一个问题——谢祈渊呢?他还能见到他吗?

    若真能见到,又该如何应对?要将他引荐给穆文昊吗?如果对方也与太子为敌的话……也许……

    高聿猛地甩了甩头,深x1一口气。杂念太多,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好不容易回到自宅,他也不急着进去找人,而是故意进了书房,动作粗鲁地翻弄起文卷,刻意制造出一堆杂乱声响。等确定没人现身後,他这才鬼鬼祟祟地朝谢祈渊的房间m0去。

    门虚掩着。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放轻步伐,推门而入。

    房内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虽说物品都还在,没有丝毫被收拾离去的痕迹,可谢祈渊却像凭空蒸发了一般,整个房间彷佛停格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静谧得不可思议。

    高聿望着床铺上那摊已经开始发黑的血迹,心中不禁泛起失望。

    他明白自己在期待什麽,但他怎麽会对此抱有期待呢?

    两人若再纠缠下去,只会让局势更加复杂,理智告诉他,谢祈渊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好歹也该留个字条吧?罢了,让对方赶紧离开的也是自己,只是……至少把那柄佩剑带走啊……

    此时他身後传来一阵犹豫的脚步声。

    高聿倏然回头,竟见到原以为早已离去的谢祈渊,正端着一盘茶点站在门口。

    他的脸sE仍显苍白,伤势未癒,但眼神看起来清醒许多。见到高聿回头看向自己,他下意识紧张地缩了缩肩,微微举起右手m0了m0耳垂後,才用蚊子般的气音说:「我以为你在书房。」说完似是觉得自己解释得不到位,又补充道:「你让我走,可是……我觉得不能一走了之。」

    高聿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起初看见谢祈渊没走,他的确有些喜出望外,但旋即想到自己先前的顾虑,那GU喜悦之情骤然减弱,让他一时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忧心。听了谢祈渊这番毫无意义的解释,他委实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的烦恼也顺着他的笑声溜走了,只剩下重见故人的喜悦之情。

    谢祈渊见他笑了,神sE也放松了许多,嘴角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高聿并未闪避,反倒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没走,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啊?」谢祈渊蓦地一呆,似乎没想到高聿会如此直白地提出这个问题。他原以为自己的选择,至少能让对方感动一阵子……

    「没错,现在立刻马上,」高聿的笑意虽淡,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笃定,「你不知道我是冒着什麽样的风险回来找你,既然你选择留下,那我们就该直面现况。你可做好准备了?」

    谢祈渊心虚的眨了眨眼,说:「你是指……我暗杀失败後,要何去何从吗?还是……」

    「不对,」高聿缓缓开口,目光沉静却带着某种试探X的深意,「祈渊,你对叛变这件事,怎麽看?」

    「叛变!?」谢祈渊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话倒也不算意外。

    太子和文亲王的关系早已是水火不容,两派势力对峙多年,否则太子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想要暗杀一个已经落魄流亡的亲王——说到底,他害怕的,无非是这场「叛变」。

    只是,文亲王向来不温不火,始终没有表露出与太子正面冲突的意图,因此这些年来,倒像是太子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歇斯底里地叫嚣着「谋反」的可能X。

    ——但显然,不知发生了什麽变故,让文亲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决定叛变。

    「你待如何?」谢祈渊苦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可是暗杀过文亲王的人,他难道不想杀我泄愤吗?」

    「痾……」高聿本来对自家主子的气度信心满满,但这话一出口,他不由得迟疑了。毕竟谢祈渊没能伤到文亲王本人,反倒是重伤了他身边的心腹……想到这里,他刚刚燃起的底气顿时消了几分。不过,也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後,便抬起头,双目直直地盯着谢祈渊,语气认真:「祈渊,你想好了吗?你真的要加入文亲王的阵营?」

    「我……」

    「等会儿,」抬手打断他,脸上的轻松笑意逐渐收敛,方才的喜悦已然平息,他重新恢复了往日处事时的JiNg明与谨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道:「叛变毕竟不是儿戏,就算你选择留下,我也该问清楚你的意愿。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现在要走还来得及,我不会强留你。但若你决定留下,我希望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

    谢祈渊看着高聿的双眼,缄默不语了半晌,方才轻声道:「高聿,你知道我已无处可去,」他语气平静,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我想救我的族人,可是我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如果文亲王愿意帮我……我定当肝脑涂地。只是他是否愿意信任一个来自太子手下的叛徒还未可知。」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高聿眨了眨自己那双水亮的大眼睛,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b如你大约知道太子的慎刑司地图?」

    穆文昊已经三天没见着凌雁翔了。

    这三天,他不是在联络自己的人马,就是在与几位大人物分析局势,几乎没停歇过。一番忙碌下来,他竟生出一种错觉——彷佛自己已经回到了皇g0ng,只差没被太监端着一堆摺子追着跑。

    虽然,现在负责这项工作的,基本上就是王清了。

    他也几番打听过凌雁翔的状况,每个人都说:「还行,尚在复原中,不用担心。」可人都没醒,这能让他放心吗……他就想亲眼看看凌雁翔。

    如果状况允许,他想自己和凌雁翔独处一会儿,琢磨琢磨怎麽和凌雁翔解释现在的局面……

    穆文昊可以确定,没有人告知凌雁翔自己真正的身份就是三皇子文亲王。施楷肯定不愿说,施楷不说赫连子炎也会跟着装傻,王清和顾东懿向来不愿搅入这种浑水。况且,这件事,他想亲口对凌雁翔说。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挡溜出来,恰巧看见施楷偕赫连子炎两人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机不可失。

    他立马m0到凌雁翔的房间门口,毫不犹豫地敲了敲门,在门口轻声唤道:「阿雁?你醒着吗?」

    房内静悄悄的,毫无回应。

    穆文昊低头看着门把,终於下定决心般地深x1一口气,伸手轻轻推门而入——

    咿呀一声,房门轻轻一推便开了。穆文昊迈步跨进房内,刚踏进门槛,就在黑暗中隐约看见床上有个人影,他脚步猛地一顿,心头蓦然一紧。

    「……阿雁?」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透着几分试探与不安。

    只见凌雁翔衣着面容潦草的拥被坐在床上,一双眼睛黑沉无神,茫然望向门口逆着光的穆文昊。

    穆文昊心头一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不是没见过凌雁翔刚起床时,两眼茫然的模样,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神sE空洞得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直gg地盯着门口,那双眼睛毫无焦距,彷佛已经失去了所有情绪。

    穆文昊一触即那目光,脑中倏然闪过叶观疏的话——毒入骨髓,毒烂脑子,最後形同痴呆,寒意顿时顺着脊椎直窜上来,他几乎不敢深想,心底的不安化作阵阵颤栗。

    「阿雁?阿雁——」他试探地连唤了几声,连声音里的颤抖都没来得及掩饰。

    可凌雁翔却毫无反应,Y森森地望着门口,彷佛根本没听见,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动半分。

    最後穆文昊终於忍不住,心头的慌乱驱使着他快步上前,猛的一把抓住凌雁翔的肩膀大喊了一声:「阿雁!你醒醒——」

    「啊……」凌雁翔被这麽一晃,忽然全身一震,像是终於从沉沦中被拽了回来。他迟缓地转过目光,终於将视线对上穆文昊,神情仍显得虚脱,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彷佛才从混沌中找回一丝神智,慢吞吞地说:「是你啊……」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刚清醒的迷茫。

    凌雁翔r0u了r0u脸,目光缓慢地环视四周,这才察觉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但旋即又想起千影山庄早已被烧的渣也不剩了,他怔了怔,继而又困惑地转向身旁之人,皱起眉头问道——

    「禾韬然,这是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