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车轮碾过石砖路面，吱呀声伴着晃动的节奏，宛若某种沉静的开场乐。
清禾坐在软垫马车的一角，侧头望着窗外，眼神不曾离开过街景半分。他双手拢在腿上，动也不动，只有那双眼睛，一直追随着窗外的天光与人声，闪着光。
车外yAn光亮白，洒在砖瓦屋檐与挂着香纸的巷弄口，孩童奔跑叫嚷、叫卖声不绝於耳，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热闹光景。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坐马车，是三年前被父亲交给江家那天。那时他坐得僵直，双腿发麻，彷佛连灵魂都被锁在那封契纸里；而此刻，他依旧坐在马车里，却好像被什麽小小的雀跃填满心口。
「看得那麽入神，是没见过市集？」廷修语气懒懒地，坐在他对面，一手搭在车窗边缘。
清禾像被惊醒一样转回头，轻声道：「嗯……小时候住山里，没来过热闹地方。」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立刻转头继续看外面，像怕自己错过什麽。
廷修眯起眼睛，打量他因兴奋而泛红的耳根，那份藏不住的雀跃，让他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感。他从没见过清禾这副样子，像刚孵出的小兽，眼睛圆亮，警觉而好奇。
「你这样看起来——还真像个刚离山下来的毛孩子。」他笑了，语气不带讥讽，反倒有种无端的溺Ai。
清禾脸颊微红，但没反驳。他看着街角那排红布挂饰，又低声说：「那是什麽？是要办什麽活动吗？」
廷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淡声道：「春末的市集。各地小商来摆摊，也有戏班、香铺、外地艺人。」
清禾眼睛一亮，唇角忍不住上翘：「戏班……我只听说过，没看过真的演戏。」
「待会儿带你去看看。」廷修语气轻淡，却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马车渐渐驶入热闹的巷口，香气、炊烟、叫卖、杂语交织而来，像一场不肯停歇的梦。
清禾不自觉伸手撑着窗框，整个人微微前倾，瞳孔倒映着红灯笼与人海，像陷入无声的欢喜里。
廷修看着他，不语。
风声穿过半掀的窗帘，撩动少年衣角，也撩动了某人的心。
——这样的清禾，是他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模样。
--
马车在市集边缘停下时，街上的人声与热浪便一拥而上。
两人一前一後走进香品与工艺巷时，沿街皆是缤纷的帐篷与摊子，香料、香粉、木雕与绣品交错陈列，缤纷如画。
清禾走在前头，小心翼翼地避着人群，廷修则一脸冷淡地紧随其後。
「等等。」
廷修忽然伸手抓住清禾的手。
「别牵。」清禾立刻甩开，压低声音急道：「这麽多人会被看到的……真的不行啦……」
「你怕什麽？」廷修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以为你是谁？我不过是带贴身的人出来，不会有人说什麽。」
他语气淡淡地，又加了一句：「再说，不牵的话——晚上你就知道了。」
清禾怔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廷修见状，笑了笑，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那就这样吧，别走散了。」
清禾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却又不敢挣脱，只能红着脸任由他拉着。
忽然，廷修一个翻腕，将两人十指扣住。
「这样才不会松。」他说得极其自然，彷佛这就是正确的牵法。
清禾一时更是羞得无地自容，脸彷佛要烧起来，整个人躲到了廷修背後，像只无声的小兽。
这时，四周的路人纷纷回头看他们。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样……男子汉手牵手像话吗？」
「那两个人……是不是在牵手啊？」
「天哪……那个戴黑玉簪的公子好俊啊……谁啊……」
「我觉得像是香火戏台最近那出戏里的主仆啊！」「那个小的，好像在脸红欸……」
「娘，那两个哥哥在亲亲吗？」
清禾耳朵发烫，整个脸贴上廷修背脊。
但廷修浑不在意，甚至低头亲了他一口。
「躲什麽，现在整条街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清禾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人继续往前走，经过一间香品铺时，空气中传来一GU微甜又带苦意的香气。
清禾忽然一颤，步伐顿住。
廷修察觉异样，凑近他颈侧闻了一下，声音低哑：「这香……像你上次哭的味道。」
清禾顿时羞到极点：「……少爷！」
廷修忍笑，拿起一个绣着银线的香包，在清禾腰间b了b：「这挂着怎麽样？」
清禾低声说：「那是姑娘才用的……」
「你不就是我的姑娘？」廷修低声说，语气坦然得近乎理直气壮。
清禾几乎说不出话，只能低头发红。
——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到一间挂着老旧木匾的铺子前。
清禾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匾额自言自语道：「兴……盛……书……坊……」
廷修一愣：「你识字？」
清禾小声道：「只认得一些啦……都是偷偷学的……大概十岁小孩的程度吧……」
廷修望着他半晌，语气忽然轻下来：「想学外文吗？我可以教你。」
清禾眨了眨眼：「我有听nV仆说过，您在外头留学过。」
廷修冷笑一声：「是啊，去了两年。洋鬼子的地方乱七八糟。」
他忽然凑近，贴着他耳边低语：「……我怕你学会之後，被洋鬼子拐跑了。」
清禾怔住，忽然又是一阵热。
——
两人推门进了书店。
书香扑鼻，一排排书架井然有序。
清禾两眼发亮，像小孩进了糖铺似的，忍不住道：「这里有好多书……我、我想买几本……可以吗？」
廷修挑眉：「你带钱出门了？」
清禾小声地：「有……但、但你如果愿意付，我也不反对……」
廷修：「你现在连买书都开始撒娇了？」
清禾耳朵又红了。
此时他们走到书店角落，一本书摆得有些突兀。
书封面画得极为花俏，封底还有两个男子剪影模样。
上头写着：
>《君心如铁：乱世主仆恋》作者：江无香
清禾一眼就被x1引，忍不住翻了翻。
「这……是说主人跟仆人……」他低声念道。
廷修从後头凑过来，一眼瞥见书页，脸sE古怪至极。
清禾：「可、可以买这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