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尘苦恼地趴在地上,端着笔电读饶宜一针见血的点评。
她是没有在投稿前先给饶宜审过,可当收到网上的两极评论正低落时,饶宜明明还想方设法地安慰她,怎麽她刚表示完自己好多了,她就翻脸了?
好歹实习时多少赞许过她。
还没读完,饶宜就来了电话。
蒋尘丧气地接起。
「天啊,好险你接了。」她没来得及cHa话,饶宜很快恢复镇定的声音就再度响起,「小尘,你听我说,胡尔的新闻工作室被坦克Pa0弹击中,但要晚上了,医院离我太远,等我确认好他的消息会再跟你说。桂文已经过去跟你会合,不要乱来,保持冷静,小尘,你有听见吗?绝对不要??」
蒋尘爬起身,望向几百公尺外士气残弱的黑烟,震荡一直未歇,战事下待近一个月,她依然会怕、怕时会颤,但不起初稍有风吹草动就觉得自己可能会Si。
只是,胡尔的工作室离这少说也五公里,她不可能看得见。
怎麽离开没多久就??
电话里,饶宜还在安抚她,听见她开始收拾的声响,饶宜忍不住斥道:「蒋尘,我让你等桂文!你听不懂人话,不要命了吗!」
「我??没有要去哪。」蒋尘背上背包,「我会打给他。」
揿了通话,她立刻转拨给南桂文,接着下楼。
夜sE悄悄地渗透夕曛,加萨人民的惊惧凝聚成天上隐现的星点。
铸铅行动第二十一日,已有一千三百多位巴勒斯坦人Si亡,绝多数为平民,其中大部分都与反抗组织无瓜葛。
蒋尘抱着背包蹲坐门边,当无人机的嗡嗡声响彻上空时,她便躲回屋内,祈祷那不是台攻击用的无人机,只是纯粹用於侦察??远方时不时的Pa0响,和着一幕幕医院、街上、墓地慑人心碎的影像,永久留在她心中。
天就要全黑了。
四层楼高的房舍,静得连老鼠四窜的吱吱声都听得见。再过去几个街区,有间被炸毁的农舍,居民散尽後,变成了牠们饱餐的佳所。或许牠是从那儿来的。说不定中途还横越某人的屍骸,骨瘦嶙峋的羊身、牠们那敞开的恶臭胃腹,捎来Si亡的毒气。
原居於此的人家也早已迁走。在邻居的房屋遭到Pa0袭後,他们就没敢待下去了。
蒋尘去年曾和他们享用过一顿晚饭。而今,她只将这里当作临时藏身处。
没道理再攻击一个四周都被夷为平地的区域了,不是吗?
可是战争,从不讲道理。
蒋尘开启相机,回顾起这二十一天以来拍下的照片。
咻──
咚、咚。
蒋尘抬起头,不太确信,脚却本能地迈动。
她走到泥尘路上,放眼所及无任何人迹,只有一台焦黑塌毁的小客车。她面向屋子,试着理出那几道声音的源起,感觉很近,但土地的晃动程度推翻了她的猜想。
「蒋尘!」
左右无人,她朝仅剩的方位转去。
南桂文挥舞着手,一声急似一声。
他究竟要她做什麽?
跑。
跑。
南桂文急红了眼。
十公尺。
八公尺。
「跑!快给我跑啊──」
蒋尘似被雷劈,拔腿朝他狂奔。
十一点钟方向,导弹凌云长啸;她像逐日的夸父。
世界好安静。
就在一秒,南桂文抓住她,护住她的头,双双摔入荒废的农地。
黑sE雨点落地,地面疯也似地震颤,炸音似有无数鞭Pa0齐爆,震耳yu聋。先是球状火光,後是冲天乌烟;剧烈的震波掀飞衣衫,脸部肌肤彷佛不是自己的;喷溅三十多米高的沙石与泥块砸於地,踝骨一瞬麻痹。
以为无尽的失聪中,蒋尘怔怔把头举起,确认自己Si活。
南桂文惊恐地瞪着她,她不晓得自己怎麽了,哪里做错,是刚刚跑得太慢吗??只觉颈部忽冷忽暖。
她想起今早在饶宜居所的地板上醒来时,被饶宜强行套上毛衣,还有她重复了三四次的「今天很冷」。
确实,冷若年节时的佩黎桑,她的故乡。
世界回归静寂。世界沉入暗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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