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响起。
余苒走出去的同一秒钟，李知煦撤掉所有笑容。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李知煦解掉领带，毫不犹豫地将那块价值过万的布砸在我脸上，其实不会痛。
我捡起那领带，触感跟钞票差不多，「我用哪种眼神看你了？」
「觉得我是坏人的那种眼神。」李知煦脱下外套後丢到沙发上，还好不是丢到我脸上，那玩意儿丢到我脸上就真的会痛了。
「你很介意自己是坏人吗？」我问李知煦，心里有十足把握他不是这种人。
「我介意你觉得我是坏人。」李知煦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拿铁，政论节目里那些名嘴讲Y谋论的表情都b他真心诚意。
李知煦这种人，怎麽可能介意我怎麽想。
我直接换了话题，「你要喝酒吗？」
「嗯？」李知煦从他的拿铁里抬起头，很明显喝咖啡必须加糖又加N的他不是做金融的料。
我笑了笑，「庆祝一下吧，你今天可是又夺走了一个人的梦想。」
「什麽夺走？」李知煦不屑地撇撇嘴角，「那明明就是她自愿给我的。」
「她知道把愿望交易给你的後果吗？」我问，顺手从柜台底下拿出一罐酒。
李知煦事不关己，「我有跟她说，至於她有没有听进去，就不是我的事了。」
我喝了口酒，很烈，让我皱着眉说出口的话都带着烈酒的味道，「那她知道她把愿望交给你之後，就会忘记她跟这个愿望有关的所有回忆吗？」
李知煦不高兴了。
不是那种装出来的不高兴，而是他即使努力装了，还是会从他的轻浮表象底下透出来的那种不高兴，「你话可不能这样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我又喝了一口酒，酒JiNg流窜在我的大脑。
「我只是半神，没能力收走所有记忆。」李知煦像这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上班族一样喝着拿铁，没有半点像神的地方。
但我b谁都清楚李知煦的能力，神跟人终究有所区别，「但你可以没收人类的记忆，对吧？」
李知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还是说，「如果我想要的话，可以。」
那不就是了？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
李知煦也知道我在想什麽。
他放下喝到一半的拿铁，正sE对我说，「我没有收过任何客人的记忆。」
「什麽意思？你不是收走了那些人的愿望吗？」我疑惑，是我酒喝多了还是被短影音腐蚀脑袋。
「我只是让他们不再想要原本想要的东西而已。」李知煦耐心解释，「而那些与愿望相连的记忆也因此被其他更重要、更相关的记忆覆盖。」
「所以是他们自己忘掉的，跟我完全没关系，不要怪到我头上来。」李知煦把责任撇得乾乾净净，非常有当政客的潜力。
我则可能有质询政客的潜力，「那些忘掉的事情，还能被重新想起来吗？」
「呵。」李知煦的表情虽然在笑，但眼神却b他手里的冰拿铁还冰，「理论上当然可以，但我还没遇过想起来的人。」
「为什麽？」
「就算想起来又能怎麽样？」李知煦冷冷g起笑，「他们又不想要了。」
「那还可以重新想要吗？」
「可以吧。」李知煦无可无不可地喝着手上的拿铁，像书页中对庙堂之外的浮萍全都不屑一顾的盛唐，「但那又有什麽意义？」
「说到底，」李知煦将喝空的塑胶冷饮杯丢进垃圾桶，「那些愿望不都是他们自己亲手放弃的吗？」
「不是你诱惑他们放弃的吗？」我背後的柚木柜子里好似轻轻呜咽了几声，在薄薄的柜门後面，层层叠叠着覆满李知煦手写拉丁文的圣经纸。
「不管我怎麽说，最後做出选择的都是他们自己。」李知煦站起身，橱窗透进的几抹稀薄日光尽数泼洒在他身上，「我只是善良地让他们的放弃更有价值。」
「说起来，我做的可是慈善事业啊。」李知煦望着我，眼神里飘荡着黑与光，「毕竟除了我以外，谁还会为别人的放弃给予奖赏？」
我没有说话。
事情其实不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李知煦，会不会很多他口中的「放弃」其实都不会发生？
沈酌还会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万马奔腾的变动年代里受伤、却也能一步一脚印地在百家争鸣里爬起来，继续去相信这世界能理解他、他也能理解这世界。
余苒也还会是一头野心无疆又冶YAn的豹，在商业世界里闯荡和，眼睛里有着被珠宝、头衔、辉煌业绩一起燃烧的闪亮。
但这些人都放弃了，还很有可能连自己放弃了什麽，都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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