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轰动又悄无声息的“斗殴”已经过去一周。
贺寻的身影从你的视野里蒸发了。
关于他的消息,零星地灌进你的耳朵。
班里的nV生们,在课间或午休时,会刻意放大音量谈论他。
“听说了吗?贺寻根本没受罚!”
“口头批评而已,连检讨都不用写。”
“这还用说?人家可是未来的京大保送生,明德的活招牌,教导主任捧着都来不及呢!”
她们的语气里混杂着YAn羡和崇拜。
你埋头在摊开的习题册上,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洇开一小团墨点。
是啊,明德这片以成绩为唯一圭臬的丛林,贺寻是立于顶端的猎食者,怎会因踩踏一株无关紧要的杂草而受到惩戒?
学校的纵容,不过是给他耀眼的光环又镀上了一层名为“特权”的金边。
就在前天放学后,几个nV生截住了你。
三个高二的借读生,校服被JiNg心改短,露出脚踝,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JiNg致妆容,眼神像审视一件瑕疵品。
“喂,你。”为首的nV生抱着臂,下巴微抬,目光从你齐整的刘海扫到你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鞋尖,“别自作多情以为贺寻是为了你才动手的。”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刻薄,“人家只是太善良了,天生见不得别人被欺负罢了。”
“就是,”旁边另一个立刻接口,涂着亮sE唇彩的嘴一张一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以后离贺寻远点,听见没?”
你当时只是垂着头,视线牢牢锁在脚下被踩得光滑的青石板上,仿佛那里藏着逃离的通道。
喉咙又沉又闷,只能发出细弱的声音:“……知道了。”
她们似乎期待看到你更激烈的反应——眼泪、愤怒,或者哪怕是一点点的难堪。
但你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有低垂的头颅和一句机械的回应。
她们又叽叽喳喳地扔下几句YyAn怪气的嘲讽,才觉得索然无味,踩着轻快的步子,带着香风离开了。
何必呢?
你麻木地想。
既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贺寻绝无可能对你有半分多余的心思,何必还要费这番口舌,特意来“提醒”你?
难道她们以为,你还会因此难过?还会心存幻想?
不,你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
像接受接受数学试卷上永远刺眼的红叉,接受自己就是这片丛林里最不起眼、也最易被践踏的苔藓。
整整七天。
最初的两三天,你坐在食堂那个熟悉的角落。
面前是没怎么动过的简单饭菜。
你的耳朵捕捉着传来的每一次脚步声,每一次喧哗。
你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他那群同样耀眼的伙伴,像往常一样,喧闹着在你斜前方不远的位置落座。
你甚至能想象到他坐下时,校服外套带起的一阵微风,和他转头与朋友说笑时,侧脸被窗外光线g勒出的明朗轮廓。
然而,直到食堂悬挂的广播喇叭里传出催促午休的铃声,那个位置始终空着。
只有冰冷的塑料椅背,反S着窗外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你眼睛发酸。
后来几天,你放弃了那个角落。
你像一只被yAn光灼伤的x居生物,蜷缩在食堂外不远处一棵老樟树浓密的Y影里,后背紧贴着粗糙冰凉的树g。
你透过枝叶的缝隙,SiSi盯着食堂入口。
终于,在第四天,你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贺寻出现了。
和一群男生nV生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yAn光慷慨地洒在他身上,天蓝sE的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g净的白sET恤。
他微微侧着头,听旁边的人说话,脸上绽放着能融化一切Y霾的明亮笑容。
他的步伐轻快而自信,每一步都踏在光里,仿佛那场风波从未发生,也从未在你和他之间划下任何痕迹。
他还是他。
那个活在聚光灯下,被所有人仰望的贺寻。
而你,依旧是你。
那个藏在Y影里,连注视都需要小心翼翼的温辞。
你看着他谈笑风生地走进食堂,你也从藏身的树荫里挪了出来,隔着几米的距离,混在进出的人流中跟了进去。
食堂里人声鼎沸。
你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紧紧追随着那抹醒目的天蓝sE。
然后,你看到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了食堂最深处、离你过去那个角落最远的一个位置。
那里靠近打饭窗口,光线充足,人声也最嘈杂。
他和他的朋友们熟练地占了几张桌子,喧嚣声立刻在那里汇聚,形成一个热闹又排外的岛屿。
原来如此。
怪不得你坐在那个角落,再也等不到他。
连那点仅有的距离,也被他无声地拉远了。
是他主动的远离,是你被驱逐出他视线可及的边缘。
也好。你对自己说。
这样也好。
至少,你不用再绞尽脑汁去想,如果有一天贺琳问起,你该如何解释你和贺寻之间这段荒诞又见不得光的关系。
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你的妄念之上,建立在背叛贺琳的愧疚之上,如今,也终于要无声无息地腐烂在角落了。
只是……他居然连一句正式的结束语都吝于施舍。
没有解释,没有告别,甚至连一个疏离的眼神都未曾投向你。
像随手拂去衣袖上的一点灰尘,那样自然而然。
原来,你在他心中的分量,轻贱至此。
轻贱到连一句“分手”都显得多余。
自嘲的涟漪在你Si寂的心湖里荡开。
连埋怨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自我厌弃——温辞,你真可悲。
………
“温辞!温辞!你走什么神!耳朵聋了吗!”
讲台上,吕复那饱含着愠怒的声音猛地炸开。
你茫然地抬起头,视线从自己鞋尖上沾染的那一小点灰白sE的粉笔灰移开。
讲台前,吕复那张刻薄的脸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眼睛S出两道寒光,SiSi钉在你身上。
“上来!把这道题给我写出来!”他手中的教鞭狠狠敲在黑板上那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旁边,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粉笔灰簌簌落下。
全班的目光,带着看好戏的、鄙夷的、同情的、漠然的……齐刷刷地刺向你。
你僵y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每一步都沉重无b,走向讲台的路途被无限拉长。
你站定在墨绿sE的黑板前。
那道题像一团纠缠不清的荆棘,符号和公式张牙舞爪。
你捏起一根粉笔,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嗡鸣声在耳边回荡。
粉笔尖悬停在板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白点,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讲台下,压抑的低笑声开始细细密密地涌动。
半分钟后,吕复刻薄而熟悉的声音,带着终于等到猎物落网的快意,兜头淋下:
“果然!还是那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父母起早贪黑,累得跟什么似的,就为了供你在这明德念书!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啊?”
“明德之耻!烂泥就是烂泥!”
“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吗?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猪都b你强!”
“……”
他一句接一句,字字诛心。
唾沫星子在讲台上方的灯光下飞舞。
那些低笑声渐渐变成了不加掩饰的哄笑和交头接耳。
吕复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语速更快,言辞更加恶毒。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让你这个“反面教材”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掉尊严,成为他彰显权威、凝聚班级“向心力”的最好道具。
你重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回自己的鞋尖。
那点粉笔灰还在,小小的,灰白的,微不足道。
无论你如何用力跺脚,它都会顽固地附着在那里。
你就是这粉笔灰啊。
轻贱,肮脏,多余。
无论落在哪里,都只会惹人厌弃,被人轻易地拂去,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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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晚自习,空气里浮动着一丝躁动。
明天是周日,是高三这座压力熔炉唯一允许短暂冷却、透一口气的日子。
你的心情也难得地浮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回家。
回到那个小小的却只属于你的房间。
关上房门,隔绝外面的一切。
拿出藏在床底的最新一期漫画,让奇幻的世界淹没自己。
只有在那里,现实的苦涩才能被短暂地麻痹。
你踩着放学铃声冲出教室,背着书包,汇入放学的人流。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竟让你感到一丝久违的轻松。
穿过熟悉的小巷,拐进你居住的老旧小区。
昏h的路灯光线吝啬地洒下,勉强照亮坑洼的水泥路面和斑驳的墙壁。
单元楼门口那盏坏了一半的感应灯,在你走近时,才迟钝地闪烁了几下,发出微弱的光芒。
就在那忽明忽暗的光晕边缘,你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倚在单元楼入口旁冰冷的墙壁上,双手cHa在天蓝sE校服外套的口袋里。
没有背书包,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挺拔修长。
他似乎等了很久,微微低着头,额前几缕柔软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
听到你的脚步声,他抬起了头。
光线落在他脸上。他扯开嘴角,对你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很奇怪。
像一张JiNg心绘制却用力过猛的面具。
嘴角努力地向上弯起,试图g勒出他标志X的yAn光弧度,但那双清透的黑sE眼眸里,却找不到一丝往日的明亮和暖意。
反而像一道生y的裂痕,突兀地刻在他过于俊朗却失了血sE的脸上。
你的脚步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既然已经厌恶你到避之不及的地步,既然连食堂里那点微弱的联系都主动切断……
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sE里响起,飘忽不定,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姐姐……”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明天,可以……陪我一天吗?”
你看着他脸上那勉强维持的僵y的“笑容”。
哦。
他是想za了吧。
所以,他才又想起了你。
围在他身边那些漂亮优秀的nV生,或许他还没找到合适的“目标”,或者他还不想那么快开始新的游戏。
但他身T里属于少年人的旺盛的yUwaNg急需疏解。
所以,他又回头找到了你——这个曾经被他轻易得到,又被他随手丢开,如今看来依然可以召之即来的廉价而安全的物品。
他绝口不提这些天在食堂刻意的疏远,不提那场C场的冲突,甚至不提你们之间那早已名存实亡的关系。
不,他当然不必提。
你在他心里,算什么呢?
有什么资格让他解释?有什么立场去质问他?
你该拒绝的。
你应该像所有有尊严的nV孩那样,冷冷地瞥他一眼,然后越过他,径直走进单元楼。
或者,你应该厉声质问他,把你当成了什么?
一个随用随取的泄yu工具?
然而,你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夜风吹动你额前齐整的刘海,露出下面那双低垂的眼睛。
心底翻涌的屈辱和自厌勒得你无法呼x1。
但最终,你还是听到了自己那轻飘飘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跌落在夜sE里:
“……好。”
答应得如此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