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被治癒的音符
花语:康乃馨──守护与等待
连着好几天的雨,终於在今天早上收起了它那多情又烦人的脾气。天空彷佛被冲洗过,蓝得不太真实。
我倚着花店的玻璃窗,看着yAn光一点一点地在积水上洒落,折S出细碎的金sE波纹。空气不再那麽黏腻闷热,终於有种「夏天快结束了」的踏实感。
再过不久,就是中秋了吧。提到中秋,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不是月饼,也不是柚子——而是母亲。
自从上次回家吃饭後,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那一餐的气氛就像那几天的雨,闷闷的、ShSh的,好像有什麽哽在喉咙说不出来。那天她终於开口说了:他走的时候,我怀着你。那天出门,他说他会回来,可是他没回来。
虽然没有说「他不想要我们。」,但这句话还会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心里某个角落被刺了一下,至今还没癒合。
我低头看着桌上的康乃馨,粉白sE的花瓣像是一个温柔却从未兑现的拥抱,反而让人更想掉泪。它的花语是「母Ai、柔情、关怀」,使我更加想起她。
「喂,你上班发呆喔?」猫先生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牠像一颗慵懒的糯米团,盘坐在收银机旁,用那双琥珀sE的眼睛打量着我,语气一如往常的调皮。
「我只是在看花而已。」我瞥了牠一眼,「阿树前辈都还没说话,我根本还没偷懒吧。」
「你今天早上的猫草,」牠歪着头,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只是想说,你买的那包猫草早餐,还不错啦,但份量太少了,而且有点乾,下次可以回上一次你买的那一家买。」
「哈?我那麽有诚意准备你早餐,你还挑三拣四的?」我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挑,是品味指导好吗。」牠挺起x膛,一副自认是米其林猫界主厨的模样。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顺手把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後。原来这样轻松的对话,就能让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地方,稍微松开一点。
或许,就是这些看似平凡的日常,让人慢慢学会怎麽把心里的伤口,养成一朵花。
就在我还陷在对母亲的思绪里,花店的门铃便叮当作响。
我抬起头,是一个月前在这里选了蓝sE绣球花当毕业花束的nV孩,晶晶。
今天,她带着一位少年和一位中年妇人一起来到店里。
「阿姨,我上次的毕业花束就是在这边做的,连你都赞漂亮,他们真的很专业喔!」晶晶笑着向我们打了声招呼,接着从袋子里掏出一条鲜YAn的包装,这个是会使所有猫都疯狂的r0U泥,「猫猫,早安呀~过来让姐姐抱一下~」
「有r0U泥吃,不只是给你抱,连肚肚你都可以m0~」猫先生双眼发光,摆出一副自以为很可Ai的样子,跳到她身边开始撒娇。
当然除了我和阿树,其他人当然只听得见牠喵喵叫的声音。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眼神鄙视牠一下,接着转向那位妇人,带着标准笑容说:「欢迎光临,请问今天想找什麽样的花呢?我们很乐意帮您搭配。」
那位妇人看起来和nV孩的母亲有几分相似,但少了几分凌厉,多了GU温婉的专业感。
「你好,我想买一束花,祝贺我儿子表演成功……只是我不太懂该怎麽选,所以想请你们帮帮忙。」她语气俐落地说,然後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少年。
「我已经说了不需要了。」少年冷冷地回绝,「喜欢小提琴的是你,不是我。我只是在替你圆梦。这种演出根本没什麽值得庆祝的,别再浪费钱了。」
他的语气太直接,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温度。双手cHa着口袋,眼神漂浮在某个无人的角落。
整间花店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猫先生嚼着包装r0U泥的声音还在清脆地响。
nV孩彷佛也觉得气氛有些僵,她m0m0猫先生的头,对我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姐姐,不好意思啦……其实今天是我阿姨想送花给我表哥,他下个礼拜要在国家音乐厅演奏小提琴。」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期盼,好像相信这间花店,真的能为每个人变出一束改变命运的花。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麽接话。
这时,阿树听见「国家音乐厅」几个字,微微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你要演奏什麽曲目?」
少年怔了一下,语气突然有些腼腆,「是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的第四乐章,小提琴改编版,只拉其中一小段。」
阿树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午後洒落的yAn光,「那是一首很能撼动人心的曲子,气势与温柔兼具。那你平常喜欢哪位小提琴家?」
少年眼神一亮,语气终於带点热度:「IsabelleFaust。她拉的巴哈第一号无伴奏奏鸣曲,我练了一年多,每次都差那麽一点点。」
阿树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她的弓法就像透明的水流,音sE乾净得像把人整个人融化进音符里。」
我听得有些傻眼,原来阿树懂小提琴。
猫先生一边咬着r0U泥,一边看着我惊讶的表情说:「很稀奇吗?这家伙可是国立台南艺术大学音乐系的高材生耶。」
这话像在我脑海里点起一盏灯。
我心里的那一点对阿树的形象,好像被什麽瞬间照得清晰无b。
还没等我多想,阿树已经转身走到花店角落,打开那个平常总是锁着的深sE特制防cHa0柜。我记得对上一次问他这个柜放了什麽的时候,他只是难得调皮地笑了一下对我说:「我的第二生命。」
现在他竟然在柜内拿出一个小提琴盒。
他动作小心地拂去小提琴盒上的灰尘,打开後,温柔地取出那把封尘已久的小提琴,安静地调整着弦。
少年看着他,眼里是疑惑,也有期待。
阿树轻轻拉响第一弓,琴音一出,整间花店的空气彷佛瞬间净化了。像是一道晨光洒进森林深处,连空气里的微尘都开始跳舞。
接着旋律倾泄而出,那个少年的表情刹那间由疑惑变得惊讶,「他拉的是《帕格尼尼第24号随想曲》!演奏这首曲必须要有很高的技巧!」
音符像泉水从他指尖倾泻而出,轻盈却不失张力,每一个颤音都细致得像绢丝,每一个滑音都恰如其分,宛如春风拂过琴弦。技巧本应炫目,但在他手中却如诗如画,让人不知不觉屏住呼x1,彷佛心正随着琴音缓缓飞翔,在光影交织的云端盘旋,静静感受那一种近乎奇蹟的和谐。
猫先生平时总Ai捣蛋,连风铃响一声都会挑起牠的兴趣,但此刻却难得安静得像一尊雕像,蹲坐在靠窗的木椅上,尾巴一圈一圈地轻轻绕着,双眼半阖,耳朵微微转向小提琴声的方向,好像每一个音都牵动着牠的神经。
少年睁大眼,嘴角微张,喃喃道:「这首曲子……十年前,有位台南艺术大学的小提琴天才来到台北,在国家音乐厅公开演出时拉过一次,整场演奏只有那一次,然後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是谁,只有模糊的录像流传在网上……」
他话说到一半,语气突然停住,眼里泛着震惊:「他的演奏方式……眼前这个人……真的太像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不是普通的心动,是一种熟悉感袭来,像是某段记忆被拉回来。我突然想起梦里那个站在薰衣草田中央的模糊男子,那种温柔、那种静谧的气质,和阿树……竟如此相像。
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阿树,你是不是曾经悄悄闯进我的梦里,只是你忘了,而我还记得?
最後一个音符像是羽毛落在心上,轻得几乎听不见。
阿树将琴从肩上缓缓放下,然後低头行了一个小提琴家那样标准的鞠躬。那一瞬间,他身上的光芒是柔和的,却又耀眼得让我不敢眨眼。
他不像是在表演,更像是在交代一件重要的事情,一场过去没能好好说明的告别。
我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地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一样:「你……你是十年前,在国家音乐厅演出的那个人吗?」
阿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眼神沉静得彷佛时间也跟着慢了下来。他反问:「你知道,为什麽那场演奏之後,我就消失了吗?」
少年的表情有点困惑,大概没预料到会被反问,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阿树的声音很轻,却听得清楚:「因为那一场,我在台上忽然感觉到一种很深的孤单。那是一种……好像所有人都在听我拉琴,但我却不知道,我到底想让谁听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微微一震。
少年垂下眼,像是在思考什麽,又像是不知道该怎麽接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抿着嘴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麽喜欢小提琴……可能是因为我妈以前也拉吧。」
我看向阿树。他没有笑,语气却是柔的。
「你不是不喜欢琴,而是你还不了解你自己对妈妈的感觉。你以为是喜欢小提琴,但其实,是因为你想靠近她。你以为是你选了音乐,但也许,是那段你跟她之间没说完的感情,把你留在琴声里。」
那句话一出来,少年呆住了。他站在yAn光里,一动也不动,就像突然被什麽击中了。那一刻,我彷佛看见他的世界出现了一道缝隙,光开始渗进去,一点一点地照亮那些藏得很深的角落。
午後的yAn光洒进店里,刚好落在那一束还未包装好的康乃馨上,柔柔地像是窗帘背後偷偷探头的某种记忆。阿树弯下身,从花桶里取出一支深粉红sE的康乃馨,那sE泽像是沉稳而克制的温柔,不急不躁,却也不曾退让。
他转身走到少年身边,轻轻把那一支花递到他掌心。少年的手显得有些僵y,彷佛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过那样一份柔软。阿树没说什麽,只是安静地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慢慢地引导他调整角度、手势,像在教他怎麽握一把弓,怎麽找寻音与音之间最温柔的间距。
「你知道康乃馨的花语是什麽吗?」他的声音轻得像琴弦擦过。
少年摇摇头。我则站在几步外,看着那两双手——一双稳定如山,一双微微颤抖。
「康乃馨,有很多种花语。」阿树顿了顿,像是在等对方的呼x1跟上。「但这种深粉红sE,是感谢。是那种……没有说出口的感谢。」
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口微微一紧。
「有时候,我们会把喜欢跟习惯混在一起,把仰望当成Ai,把感激当成责任。」阿树说着,微微用力,让那支花贴近少年的掌心。「你其实不需要演奏得像你妈妈,你只要演奏得像你自己就够了。」
少年的肩膀微微震动了一下。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那支康乃馨在他手中,好像突然变得沉重起来。那不是一支花,而是一段终於被命名的情感。也许,是他从来没说出口的对母亲的感谢与遗憾,也许,是对自己过去那份混乱情绪的理解与放下。
而阿树的神情,淡淡的,像是春天路边的一株樱花,风一吹就落,却总在落下的那一刻,美得刚刚好。
那一刻,我忽然有点羡慕他。
不是因为他懂得那麽多花语,也不是因为他能用一首曲子让人落泪。而是他总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把人心里最复杂的东西,一点一点,轻轻地,解开来。
像是解一个打了十年的结,而那个结,其实只是没有人愿意好好握住自己的手。
「你妈妈送花给你,是想让你感受到有人在默默守护你,感受到支持,即使你不说,即使你不回,我们都看见。做花与拉琴一样,都是把心意化作形状,送给需要的人。」
少年哽咽:「我……我一直觉得,所有都是我努力的结果,我不想再拿它当藉口去感谢,可是……现在,听你这麽说,我好像理解一些。」
我静静地看着阿树。每当他替别人解开心结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被光包围了似的,平日眉宇间那层淡淡的Y霾也会悄悄散去。那一瞬间的他,好像不是靠近yAn光,而是成了yAn光本身,甚至连站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那GU安静而坚定的信念照亮。
我心底一阵顿悟:他不只是魅力型男艺人,他也是治癒者。他能用音乐,也能用花,为人建筑出口。
阿树转过身,眼神温柔得像午後的yAn光,轻声对那位母亲说:「就让我帮你准备一束以康乃馨为主的花束,好吗?让你亲手送给儿子。」
那一刻,母亲怔了一下,随即眼眶泛红,像某个藏了太久的情绪终於被谁轻轻打开了。她缓缓点头,语气颤抖却满是感激:「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解开我家孩子的心结……」
她握着阿树的手,久久不放,又转向带她过来的nV孩,眼神Sh润地说:「晶晶你说得一点也没错,这家花店,真的有魔法。」
我望着她,心底有一块地方微微发热,像被那句话抚m0了一下。或许不是店里有魔法,而是阿树。他总能用花语和那种近乎顽固的温柔,把别人心里那些卡住的结,一圈一圈松开。就像此刻,我看着阿树转身走向工作桌的背影,竟也觉得空气里彷佛飘着淡淡的康乃馨香气,温暖、安静,让人不自觉就深呼x1了一口。
就在气氛柔得像一张被太yAn晒过的白床单时,猫先生竟悠悠走了过来,口角还有些r0U泥。牠坐在阿树脚边,歪着头望着他,然後轻轻「喵」了一声,尾巴卷得像句号一样。
我忍不住笑出来。
「牠在笑你还是这麽Ai现欸。」我对着阿树说。
阿树一边低头选花,一边假装没听见,嘴角却偷偷翘了一点点。
我站在旁边,忽然觉得自己也被治癒。不是因为别人的故事,而因为这一刻,花店的每个细节都霍然柔软。
这一天,我像听了一首曲子,也像看了一束花开。我对自己说:也许,我对自己的期待不只是恋Ai那一件事,而是希望,在人生的舞台上,也有一天,能把心意用自己的方式传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