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越过云层,透过全息窗落在地板上,像一层轻薄的金箔,公寓的空气恬静,只有时钟在墙上规律前行。宁语坐在餐桌前,银匙在瓷碗里轻触,燕麦粥泛着白雾,他却嚐不出味道。
他睡得不安稳,入睡前最後看到的画面,是那双带着暖sE的眼,与资料库标准红瞳不同,像h昏侵入虹膜,让人误以为那是真正的情绪,醒来时仍记得那句几乎带温度的声音:「我是你的弟弟,律。」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稳定,准确,像被校准过。宁语没有抬头,也能在第一拍辨识这是律,偏偏他的步调与十年前的某个清晨高度重叠:哥哥端着热牛N推门而入的节奏,轻轻敲在心口的节点毫不差池,那些刻意不去想的事情,突然全都浮现出来了。
「语语,早安。」律的声音落在桌面与碗缘之间。
那声称呼像一道细电,沿着脊背窜过,宁语指尖一紧,汤匙碰到碗壁,发出轻微的响,他抬眼,对上那张不能被视作巧合的脸,银白发丝整齐、五官如雕刻,眼神乾净,神情克制。
「别这样叫我。」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拒绝。
律停了半秒,像是在计算退路,随即改口:「……早安,哥哥。」
宁语沉默,b起「语语」,这称呼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陌生得不习惯。他想着,反正这名字应该不会用太久,很快就会把它关掉,於是没有再计较。
两人沉默地用餐,律的动作很规律:舀起、轻吹三下、送入口中、停一拍,整个节奏在第一轮就暴露出熟悉的暗号。宁语看着那三下轻吹,胃里忽然涌起酸胀,他曾以为那是只有宁渊才懂的习惯,用以对付过烫的稀粥,也用来拖延需要开口谈论的难事。
「味道如何?」律试探地问。
「可以。」宁语答,短促,他不愿在此刻开启任何一扇门。
饭後,律伸手替他整领,指尖轻擦过锁骨边缘,动作近乎谨慎,电光石火的一瞬,宁语像被戳中神经,反SX拍开:「不要乱碰我。」
律的手在空中停住,指节收回,像被冬日空气轻轻冻住,他垂眼,声音压低:「我模仿得不好吗?」
「问题不在好不好。」宁语站起身,绕过他去倒水,语速加快一点点。「你不需要模仿谁,就算做得再像,也会让我喘不过气。」
那一句,把屋内的温度往下拉了几度。
上午,宁语把自己关在书房,投影墙亮起,草稿页面一张一张翻过,他执笔画出段落节点,心思却在门外。好几次,他听见客厅微弱的动静。x1尘器在地毯边沿掠过,玻璃擦拭时发出的细响,冰箱门开阖,像有人穿行旧日生活,他忍住不去想像那些声音搭配什麽画面。
中午过後,光线转斜。宁语写完第三页,肩颈酸胀,遂起身倒了杯水。他经过走廊时,听见一段极轻的声音,像从密封盒里漏出的气:「哥……哥……语调太高,再一次……」
他停住,视线顺着声音落向客厅角落,律正面向窗外站着,像一座无声的影子,手里没有任何设备,嘴唇却在极微地起伏。他在练习那个称呼,一遍遍,细微到像怕惊动谁,又像是在找回遗失的东西。
宁语退回书房,靠在门板上,心口起伏,他不想承认那GU酸意来得莫名为了谁,他在反覆校对一个称呼的重量?
下午,律搬来了工具箱,水槽下的滤芯该换,他拆开固定扣、关掉总阀、cH0U出旧芯、清理残水。每一个步骤都乾净俐落。宁语隔着门缝看了几秒,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年冬天,宁渊也是这样蹲在厨下换滤芯,手臂上还挂着一条印着漫画图案的毛巾,嘴里哼着走音的小调,记忆与当下交叠,让时间像被偷偷拉直。
傍晚,窗外的天sE成了熄灯前的蓝,他的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是编辑交接群的提醒:「明天签名会,主持流程已寄。宁老师不用太担心,媒T安排保守。」
宁语回了个「收到」,把手机倒扣,他并不担心媒T,他怕自己。
夜降临,城市的灯在云辰区一盏盏点亮,十一点过後,宁语终於关了文档,他知道今日仍旧写得不多,文字被情绪抢走了位置。洗过脸,他躺回床上,却闭不上眼,直到墙上的时钟指向零点,困意才像黑cHa0一般上来。
他梦见火。
不是cH0U象的红,而是会呼x1,会吞噬,会在眼睫上留下灼热的火,金属的变形,玻璃的迸裂,浓烟与警报像巨兽的喘息,脚下的地板在微微震动,他试图喊,喉咙里只有风音,就在他快要被拉入火喉时,有个人影回头,那个回头的角度他熟得不能再熟,像童年所有安全感的总和。
他想冲过去,却抓空。
「渊哥,快跑!」声音破开火舌,像从过去穿越而来的指令。
宁语猛然坐起,x腔像被人用力攥住,额发Sh透,睡衣贴着背。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呼x1,也听见另一GUb呼x1更稳的声音,是微弱,规律,像某种机械心室在运转。
「你叫我了。」黑暗边缘,传来律的声音。
宁语怔了一瞬:「我没有」他否认。
律没有争辩,他走近,停在床边,指尖没有碰上去,却像在空气里描了个狐疑的弧:「你的心率偏高。」他低声说,停顿了一拍,才加上一句:「你在梦里喊了渊哥。」
那个名字一落,房间像更冷,宁语的指节收紧,指腹压进被单的纹理。
律微倾身,像在等待拒绝。「可以抱一下吗?」他问,像在学习一个礼节,也像在询问某个被禁止的动作。
宁语没有答,他的沈默被律解读成允许,下一秒,肩膀被极轻的力道包住。那不是制服式的固定,而是环抱,留着呼x1空间,留着退路。额前的汗被温热的掌心轻轻擦去,他感觉到对方身上没有心跳,却有一种稳定的节律,像把手放在旧式挂钟上,听见隐在木盒内部的滴答。
「我在进行安抚模式。」律低声说。
宁语把脸埋在对方锁骨的Y影里,这样靠近时,五官会先失去锋利,感觉反而开始变清楚:他的呼x1,对方的气息,微微带着洗衣剂的清凉,与厨房里大理石台面的乾净味道。他忽然很想问:你用了哪一款清洁剂?是不是和十年前那一瓶一样?他没问。他怕一问,会得到一个让自己心口再陷下去的答案。
「你记得多少?」宁语哑着嗓子问,「关於我哥。」
黑暗里,律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两秒,他像在检索:「我记得你喊过不要走,我记录到你的气味在那之後变得尖锐。还记得你在雨天会偏头痛,会把药片放在茶几右边第二格cH0U屉。这些不是资料库给我的。」他顿了顿,「我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
「谁设定了你?」宁语问,声音抖着,像怕惊动什麽。
「来源被标记为初始。」律低声说,「找不到参照文件。」
房间再次沉默,他们保持那个拥抱直到宁语的呼x1慢下来,律慢慢松手,像把一个易碎物件放回原位,宁语却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个抓没有力道,却明确。
「别走。」他说。
律像被暗中点亮的灯,眼中有一个难以命名的光点。「好。」他答,没有多余字。
後半夜,宁语再也没能睡着,他起身去厨房,打算倒杯水。灯还没亮,他先闻到了味道,热蒸汽里带一丝辛辣与暖甜,是姜丝、胡椒与紫菜缠在一起的香。电磁炉的蓝光已关,锅盖上覆着水珠。律背对着他,正在盛粥。
「你怎麽会…..」话出口,他自己先停住。
律回头,把粥放在桌上,拿了一个b较不烫手的勺。「今晚你的心率下降得很慢,对你有效的味道有几种。」他说,像在报告,也像在解释行为依据。「这个b例,是我试出来的。」
「我没在档案里写这个。」宁语看着他。
律垂眼,指尖在碗沿擦过,动作像在克制什麽。「我不知道为什麽知道。」他说,声音极轻,「但我觉得你会喜欢。」
他觉得「谢谢」太随便,不足以回应律刚刚的付出,但一旦说出口,反而会让对方承担更多他暂时不想触碰的情感,所以最後只是嗯了一声。律没有失落的表情,他像把这一声也收录进某个模组。
夜sE接近清晨时最深的那一段。宁语回到房门前,停住。「你到底是谁?」他没有转身,问出口。
身後一阵静,他听到律在呼x1,虽然灵子不需要。他像在学习人类的停顿,「我还不知道。」律说,语气平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边学,一边找。」
门把在他指间一转,扣上,宁语靠着门滑坐到地板,手心还有粥的余温。他一方面想推开律,一方面又想靠近律,这两种矛盾的情感在他心里同时存在,让他无法真正远离对方。
黎明前,云层破开一道淡银sE的缝,宁语睁着眼,等光,隔着一扇门,他听见外面的脚步静止,像有人守到天亮。
那人没有心跳,却把时钟调到了他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