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答了一声,乾脆、没有回旋——
我想。
像在深井里投入一枚铁钉,清脆一响,凉意从识海漾开。紧接着,一枚指甲大小的金纹在她眉心一闪即逝,像是某种印记被悄悄按下。
——无相分身系统:绑定完成。
声音既不像人,也不像钟,偏生有种平稳的节拍,让她想起年少时练拳的拍檀木声。沈棠坐直身子,指节还因长年握锤而粗糙,她不自觉摩了两下,压住心口忽然加速的脉搏。
矿棚外头的交班锣声刚落,远远有人吵起来:「今天又少两块!谁动了我的袋子?」声浪一阵阵传来,像cHa0水打在石壁上,闷而乱。
她压低眼睫,把注意力收回到识海。
黑暗之中,有一轮细薄的环在缓慢转动。环上刻满她看不懂的纹理,有些像川流回环的水纹,有些像她在下界见过的星宿推演图。每转动一度,环缘就亮一瞬。
—入门权能:相由心生常驻。
—系统仓:已开启。
—分身席位:1/∞首席位激活。
她没有急着「点开」,而是先问:「你会说话?」
那声音笑了一下,像是在大雪天推开一扇门,门後是一间温的屋:「会。不过我更擅长做事。」
「好。」她也笑了笑,很轻,像在对自己说,「那就先做事。」
环面上有一处光点鼓了鼓,弹出一行简单的说明:分身由系统规则化形,不取本T血r0U。意识可临时入驻,亦可远程调度。
她稍一凝神,脑中浮出一个人形轮廓,像是翻开白纸——只要往上落笔,线条就会长出r0U身来。
「相由心生……」她低声念了一遍这四个字。不是「任意编辑」那般浮夸的说法,却更像她愿意信的东西。
她想了想,避开那些容易惹眼的漂亮形貌,先把身形定在与她相近的高度与b例,皮肤、眉眼、头发都往寻常里调,像是矿班里再普通不过的nV工:清瘦,耐看,耐累,走在人群里不会被点名的那种。至於衣物——她刚动念,一件最不起眼的灰蓝矿服就自动覆在轮廓上,补丁甚至打在了恰到好处的地方。
最後一步是名字。她停了停,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大雁贴着水面掠过,影子被风一吹就散了,又合,没人抓得住。「雁影。」她在心里写下。
像是被唤醒,白纸忽然一折,折出了一个人。
冷风从矿棚缝隙钻进来,吹得火把抖了一下。就在火光一暗一亮的那一瞬,雁影站在她面前,与她隔着一臂的距离,静静望着她。眼睛是清澈的,神情却带点初生的茫然——那不是愚钝,更像是刚睡醒的人对光的迟疑。
「听得懂我说话吗?」沈棠低声问。
雁影点头,声音轻:「听得懂。」
「痛不痛?」她又问了个实在不相g、却对她很要紧的问题。
雁影微微歪了歪头,像在检视自己的身T,最後摇头:「不痛,受伤也不痛。力会回来。」
系统不紧不慢补了一句:「分身承受损伤无痛觉,致命损伤将回仓重构冷却一日。」
沈棠「嗯」了一声,心里那根紧到发y的弦,松了一寸。她伸手,极自然地替雁影把衣袖拉齐,又把矿服x口那颗松掉的扣子往里按了按,像是在给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把衣角理顺。雁影站着不动,任她动作,眼里的空白渐渐退去一些,浮出一丝不容易察觉的安定。
「跟着我。」她懒得再多寒暄,抬手把旁边那把次一等的钢凿递过去,「试试手感。」
两人避开出入口那片人挤人的地方,挑了一处边角Si角。那里的矿面粗,霍磐这样的人一眼就嫌「不肥」,平常少有人愿意在那里磨。沈棠将凿尖贴着矿理,示意:「看缝。别跟着亮处打,打亮处周边的Y纹,亮的自己会落。」
雁影看了一眼,点头,手腕一送。锵地一声,凿尖嵌进去又起,手法乾净利落得让人意外。再落第二下时,她的呼x1已跟着手上的节奏走,肩臂不僵,腰腿如杠,动作里带着某种熟悉——和沈棠一样。
「分身共享本T的境界与技艺,智慧可叠代。」系统在一旁极专业地补充,语尾还像在邀功。
沈棠没理它,却在心里把这句话抄了一遍。三下五下之後,那片看似Siy的粗矿「喀」地松了口,亮绿像是从缝里呼出一口气。雁影没有伸手去抠,而是先稳住凿子,把周边松砂清了清,再整块卸下。沈棠侧头看她,目光里有一瞬的愉意——她喜欢这种稳。
「好。」她诚恳地评了一句。
雁影看她,像一朵小小的火在眼底点起来,没有烧,也没有光,只是把她整个人从灰里往外推了一寸。
她把那块灵粹晶接过来,顺手往自己的布袋一放。下一瞬,那块晶石在袋底一沉,像落进了有水的地方,却不见一点Sh痕。系统平静地道:「已入仓。」
沈棠试着往里看,「仓」是个没有边的空间,冷清而安静。她想了想,又把袋口拎开,从外头抓了一把最普通的矿砂丢进去——也没了。她低声道:「这个,只对我开?」
「只对你。」系统说,「你也可以授权你认可的人,但我不建议。这地方是命根。」
她「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能收,就意味着能藏。**矿场之所以不怕人私吞,是因为飞升者的旧物多半不认仙界之物,「装不了」便「藏不了」。现在有了能藏的手,她忽然觉得背上的那道鞭痕痒意都淡了。
「还有别的?」她问。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交班、点数、上食簿,每一个环节都容易出岔子,这些「好消息」得在最短的时间里变成可用的手脚。
系统把该说的话像清单一样往外放:
—影走:分身可入无息虚影状态,无形、无味、无气息;出手或被击则现形。
—回仓:分身可即时解构回仓,视为撤退,冷却半日。
—共视:本T可同步看到分身视角,也可意识临驻,短时完全C控。
—忠限:分身无条件听命於你,与你永久绑定。
—席位拓展:更多分身可用仙晶或等价奉纳开席,初期成本不高,往後逐层加码。
「不高是多不高?」她问得乾巴巴的。
系统沉默了半息,像是认真换算了一番汇率:「起步三块下品仙晶,每新开一席,多加三块。」
她笑了一声,没有笑意:「我一年能领到几块?」
「按规,一年一块。」系统的声音也很乾巴,「但你的帐上,暂无。」
她「喔」了一声,没有被这个现实噎住。她早过了会被不公激得大吼大叫的年纪,所有的「不公」在她眼里只有两种结果:能改,或不能改;能改的,做;不能改的,绕。她m0了m0腰间层层包裹的那块玉牌,像是把一件很久以前就收下的叮嘱按得更紧一点。
「先别急着开第二席。」她抬眼看雁影,「你跟我走,熟路。」
两人一前一後钻回人多的那一层。霍磐那张脸像雕在栏杆上的石像,正半侧着看登记簿,时不时抹走一笔,又在别处添上两笔,动作轻巧得像在摺纸。他抬头看见沈棠,目光停了一瞬,又像什麽也没瞧见似的移开。雁影低了低头,和旁人毫无二致地在秤边排队,气息低得几乎没有。影走从外头看不出来,但沈棠知道——她现在像被风收起来一样,存在感被压到最底。
轮到她。袋子上秤,铁杆「嗒」地一沉,停在规定那条红线上一寸有余。霍磐用惯常的手法伸进去「帮她抹平」,像谁家长辈替小孩整理衣角,指头却极准地捞走了两块。她面sE不动,签名,退开。雁影在她之後上秤,数据稳稳压线。霍磐瞥了她一眼,似乎没记住这张脸,很快把视线挪回到簿子上。
两人一前一後往食簿那边走。路过老卞时,老卞眼角扫了她一下,那一下极轻,像是问「顺不顺」。她回了极轻的一个点头。那点头里包含的讯息很多:别问、别看、我有打算、别替我背。
晚饭是永远不变的味道:粗粝、淡、偶尔有两丝r0U腥像是厨房的刀不乾净。她端着碗坐到角落,雁影在她对面坐下,一动不动地学她吃饭的速度。她吃到一半停了一下,抬眼问:「饿吗?」
雁影想了想,摇头:「不饿。」
「那就照着人吃。」她淡淡道,「这里,太特别会被看。」
雁影「嗯」了一声,放慢了吞咽,像是把「学人」两个字也当成了某种任务在做。
饭後点名,夜里简短的巡洞。所有人各自躺回自己的木板,咳嗽声此起彼伏,像远处一场没有下完的雨。火把熄了两支,矿棚更暗了。沈棠侧身,手臂垫在枕下,指尖触到那块玉牌的棱角,冷,y,像一截骨。
她在心里对系统说:「把今天的灵粹晶都算一下。」
「三百三十二。」系统极快回覆。它又像是怕她想太多,补了一句:「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不寻常。」
她「嗯」。她当然不会把这数字拿去往秤上砸——那跟自报家门没什麽差别。这些石头留在仓里,再慢慢往外换。换什麽?未必是仙晶,也可以是刀口上的消息、一两件好用的器具,甚至是某个巡夜的路线。这地方,什麽都可以换,只看你肯不肯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翻身躺平,望着黑暗,忽然开口:「你刚才说席位拓展,起步三块,一席加三块。那是你拟的,还是他们拟的?」
「我拟的。」系统说,「我会尽量把你手里的筹码换得值钱些。」
「好。」她简单地应。
外头巡洞人的脚步在地面上拖过,砂砾被靴底带起又落下,发出一种乾燥的声音。沈棠闭上眼,在塌陷之前又叮嘱了一句:「雁影,今晚你去冷巷那一段走一圈。看守只走外圈,里面有两条没人踩。别出手,别停,别让谁记住你。」
「记住了。」雁影的声音在黑暗里很轻,像一片落下的灰,无声地和地面合为一处。下一息,她的气息像被风收尽,整个人脱离了木板的吱呀与呼x1的节奏,影走而去。
系统忽然「咳」了一声,彷佛在学人的习惯,装模作样地提醒:「宿主,做点坏事之前,记得悠着点。」
她笑了一下,是真的笑:「你也学会说人话了。」
「我会做的更多。」它说。
「那正好。」她道,「我也会。」
黑暗把她整个人包起来,像把一件刀藏进布里。她没有做梦。五百年来,她第一次在夜里睡得很深。不是因为世界变好了,而是因为她手里有了可以被相信的工具。
——
小记:
—「雁影」:首席分身,形貌寻常,特X偏灵巧/柔韧,共享沈棠当前境地与技艺。
—「影走」:无息潜行,出手或受击即现。
—「系统仓」:可收纳仙界物资外物不可见。
—席位拓展:起步三块下品仙晶,往後逐席加三;暂不启动。
—近期目标:维持「正常产量」以免起疑;暗中积存灵粹晶,换消息与路径;勘察冷巷两条无人巡段。
她在心里把这几条像在石上刻了一遍。醒来时,会一条条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