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耘似乎明白了魏文嘉何以对范恺晨接纳度这麽高。范恺晨的机伶讨喜固然是个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她」。
有天陈亮耘洗好澡从浴室出来,看见母亲坐在餐桌旁滑手机,手机壳却不是她自己的水钻玫瑰图案,而是陈亮耘的cHa画风向日葵。陈亮耘大惊,颤抖着声音说:「妈,你为什麽要看我的手机?」
魏文嘉冷冷地抬眼,「别以为我让恺晨来家里吃饭,就代表我同意让你们两个交往。我当然要检查你们有没有越线……」
话没说完,陈亮耘就开始尖叫:「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暗恋他,你长得这麽丑,他不会喜欢你啦。你们一起读书就罢了,但谈恋Ai什麽的目前不适合你,还是趁早Si心吧!」她再次抢先说出魏文嘉预备说出的话。
魏文嘉於是不再往下说了,放下手机,脸sE难看得要命。
陈亮耘後来就将手机设定密码锁。但她知道魏文嘉仍然试图偷看,因为隔天半夜,她半梦半醒间听见魏文嘉蹑手蹑脚走进她房间,拿走她的手机。几分钟後她听见客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传到她耳里却像是震耳yu聋,她用棉被盖住耳朵,蓦地身T又不听使唤,掀开棉被赤脚冲进客厅,流着眼泪带着哭腔说:「亮亮,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我们不是没有秘密吗?你为什麽要把手机上锁,你有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让妈妈知道?」
从此魏文嘉便放弃监控她的手机。
这样的发展却没让陈亮耘心里b较好过。她与范恺晨的Line对话其实乏善可陈,占最多篇幅的不外是「你今天要来吗」、「要约几点」、「我今天有事不去图书馆了」之类的讯息。她倒宁愿里头能有几句母亲所担心的那种暧昧对话。让她更郁闷的是,母亲虽然减少了责备她的频率,待她却好像多了一层隔膜。有时讨论起偶像剧剧情,母亲表面说笑,语气却不如以往热络。
再者,也许魏文嘉不见得每次都打算把埋怨陈亮耘的话全部说出口,但只要她流露一点那个意思,陈亮耘身上的那个「她」都会J婆地替魏文嘉一字不漏地表达,使陈亮耘仍觉得自己被狠狠骂了一顿,刺痛得想躲起来偷偷拭泪。
魏文嘉的生活显然也因为「她」而受到不少g扰,任何小事都能让她心浮气躁。她开始斤斤计较腰间多出来的肥r0U,几天前还强迫陈亮耘也站上T重计,一见数字立刻惊呼:「天啊,你怎麽都没变?我又b你多重了一公斤!」
「一公斤有啥好大惊小怪?」陈亮耘纳闷,「你以前都说这只是正常起伏范围,水肿或经期影响之类的。」
「不,我年纪越来越大了,必须更仔细控制T重。」接着便宣告之後晚餐都不吃淀粉。
那天晚上魏文嘉入睡之後,陈亮耘到厨房喝水,瞥见客厅沙发上搁着一个泛着珠光的绿sE纸袋,中央有个方形的黑sELOGO,写着「Patchi」。她好奇上前,往纸袋中一探,拿出一张纸卡,上头寥寥几句手写:
这盒巧克力是我们从杜拜带回来的,号称是巧克力界的LV,阿亮应该会喜欢,希望你也会喜欢。
没有署名。陈亮耘默默把纸卡放回原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脸书搜寻「陈毅青」这个名字。她没加他好友,但对方的贴文都开着地球,似在召告天下:欢迎观赏。
一张一家三口站在杜拜帆船饭店前的合影映入眼帘,照片里的男人、nV人和小nV孩,脸上都挂着浓浓的笑意。她的目光避开那男人,落在nV人身上:宽边的遮yAn帽让半张脸都罩在Y影中,却看得出脸很小、很JiNg致;深sE细肩带连身裙外随兴地披着一件碎花罩衫,滑下一边,露出小X感的莹润左肩,身材玲珑有致,散发青春的气息。根据照片上的标签,nV人叫做「简毓容」。
照片旁的注解写着:我最Ai的两个nV人!底下有一百多个赞和Ai心,和三十多则留言。
陈亮耘只觉眼前一阵刺痛,滑鼠一点,关掉了视窗。
隔天她起床时,魏文嘉才刚匆匆忙忙出门上班。沙发上那个纸袋已经不见踪影。
虽没让陈亮耘按医师安排的去谘商,魏文嘉仍持续打听替人「驱邪」的管道,只是令人放心的建议实在不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庙怕不乾净;社区附近的大庙又曾爆出贪W丑闻。问来问去,没问到魏文嘉满意的。
「你到底是什麽?」夜半三更,陈亮耘关在房间里低语,试图与「她」G0u通。「不要再来g扰我了好吗?」
起先几次,「她」毫无反应;後来陈亮耘开始可以感觉到,脑海深处好像有人在说话,可语音朦胧不清,她想努力听清楚,那声音却飘忽不定,若有似无,像沉没在茫茫大海中,无处打捞。
陈亮耘上网查过解离X人格疾患,有许多案例是身T里的不同人格会聚在一起「开会」,她却不曾与「她」好好对话过;像她一样分裂出与真实人物相同人格的案例,更是完全查不到。於是她尝试查询其他情感疾患,与自己的情形又相差更远。查完资料後她仍然m0不着头脑。
所以她真的是卡到Y吗?
不管什麽原因,她最怕的就是被别人发现她这人不太对劲。不幸中的大幸是她似乎只会在感受到魏文嘉负面情绪时发作。
这个不明的存在让陈亮耘JiNg神耗弱,上课时还一度昏睡得不省人事,连人带椅直接往旁一摔,发出响亮的砰嘭声,引得全班哄堂大笑。她的脸一路红到脖子里,当下只想原地消失。
她有苦难言也就罢了,这阵子不知为何,连范恺晨也有点无JiNg打采。
「陪我去绿川走走好吗?」他第一次提出图书馆和蹭饭以外的邀约,陈亮耘升起小小的惊喜,尽管满身倦意还是答应了,放学後直接和范恺晨一起跳上公车。
绿川近年经过整治,夜里点灯後特别美,沿河繁星点点般的蒲公英造型灯饰,教人很难不往浪漫的方向去想。范恺晨靠在栏杆上,侧脸被不同颜sE的灯光映得蓝蓝hh,看在陈亮耘眼中别有一番迷幻。
「你怎麽了?」陈亮耘莫名觉得他眼神有点悲伤。
「我爸要被公司调去印尼。我平常已经很少见到他了。」
「这麽突然?」陈亮耘有些意外,「没打算带家人去?」
「没必要啊,我们在台湾过得好好的。而且我明年就要考大学,去印尼g嘛?」
「也是。他没说多久回来?」
「不知道。有可能长驻那边也不一定。」
「那真的……让人有点沮丧。」
他沉默,陈亮耘便跟着沉默。
半晌他却笑了,说:「其实也还好啦,他没在身边一直盯我功课,我Ga0不好还b较轻松呢。不说这个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淡粉sE的盒子攒在双手中,握得紧紧,迟疑了很久才往前一递:「这个送你。」
陈亮耘接过,盒子上印着烫银的英文字MOARA,她发出小小的尖叫。掀开盒盖,果不其然就是那条银sE手链,三颗圆形钻饰在夜sE中倒映出夺目光彩。
「范恺晨你疯啦?这条要一万多块!」
「这段时间省下很多晚餐钱,再加上我历年收到的压岁钱,还可以。」他笑笑。
「不行,我不能收那麽贵重的礼物。」陈亮耘盖上盒子急急地想退回。
范恺晨却後退一步,「这买了就不能退货的,你收下吧,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能退货,那给你妈妈戴也好啊,这真的太贵重……」
「阿亮,」范恺晨打断她,「我想要对你好,不可以吗?」
陈亮耘停住动作,觉得全身烫到不行,整个人像是瞬间被这句话给溶解了。他说的不是「回报你们家的热情款待」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而是「我想要对你好」,她有什麽理由不被撼动呢?
范恺晨轻拍她的头,微笑说:「是不是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啊?」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他的手在陈亮耘脑门一触,猛然一GU剧烈的刺痛,自他的指尖直钻入她头壳深处。她惨叫一声,蹲在地上。
范恺晨吓了一跳,「你怎麽了?」
「谢……谢谢你,」陈亮耘奋力咬着牙站起身来,「我身T不舒服,先回去了。」没等范恺晨回应,便踉踉跄跄地狂奔而去。
「喂!我陪你回去啊……」范恺晨对着她背影愕然喊道。就这麽个迟疑,陈亮耘已钻入夜晚热闹的人丛里,不见踪影。
该Si。陈亮耘拚了命往前跑,感觉到身T里的「她」又在蠢蠢yu动。为什麽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然而随着她离范恺晨越来越远,头痛也渐趋缓和。她一口气奔到完全看不见范恺晨的地方,才停下来吁吁喘气。定了定神,觉得自己意识相当清楚,原本呼之yu出的「她」似已消失无踪。
无法抑制的恐慌开始在陈亮耘T内窜升。这是「她」第一次超出母nV之间的领域,在其他的场合浮出。这不是一个好徵兆。
她默默地搭上回家的公车,全身抖得厉害,右手伸进书包握住那个粉sE饰品盒,彷佛盒子能透过手心传递温度,成为她短暂的镇定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