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过後，东京下起了闷雷雨。
交谊厅刚散会没多久，宿舍走廊亮着h灯，墙上那张「想家的，一起去泡汤」旁又多了几张笔记。日和把便条纸折好塞进口袋，准备上楼——灯忽然一灭。
黑不是一下子全下来的，是像有人把调光轮慢慢转低，到零。紧接着是配电盘远远的一声「啪」，走廊里只剩下应急灯的小白点，像在黑布上缝稀疏的钮扣。
「停电？」椿耸肩，y是笑了一下，「我手机有七十趴，先当小太yAn。」她打开手电筒模式，光柱在地面上拖出一条乾净的路。
「电梯还在动吗？」
「最好不要试。」日和把手心摊开，示意大家靠楼梯间，「我们先回房拿行动电源。」
她们沿着楼梯往上，鞋底跟水泥踩出短而稳的声音。走到三楼半，应急灯的白忽然跳了一下，直接熄掉，梯间里瞬间像把声音也吞下去。
日和没说「别怕」。她知道那句话有时会把人的恐惧推回去更深。她只是说：「先靠边。」
椿把手机光靠在墙面，光意被水泥吃掉一点，柔和了。两人靠在墙角，背後有面可以靠的东西，心也稳一点。
日和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出汗——不是害怕黑，而是不喜欢「方向被拿走」的感觉。她深x1一口气，像把一条看不见的摆锤挂回x口：「我报位置：三楼与四楼之间，无人受困，光源一支，电量七十趴。」
椿接：「我报时间：19:12。报状况：雨势转小，有楼上脚步声。」
她们先把能控制的资讯排好，像在黑里搭起一个简易的骨架。骨架有了，才有力气想下一步。
同一时间，温泉街那边的夜照例安稳。
杏和刚把「声音瓶索引」更新完，准备九点视讯。窗外河面打了几颗零散的雨。她把杯子洗好，舀一勺柠檬糖渍进玻璃杯里——手机震了一下，是椿：
宿舍停电。先别打视讯。
我们在楼梯间，没事，电量OK。
监护人一号请指示：我们要做什麽，才能让黑不那麽黑。
杏和呼出一口气，把杯子放下。先呼x1，她对自己说。手指飞快把「条文」叫到脑子前面：遇到卡住——靠边、数呼x1、报位置、报状况、报时间。她回：
很好，已靠边且报告。
接下来做两件事：
用光做一支「光瓶」。
用节奏把时间拉直。
椿立刻回：「教我做光瓶。」
杏和把手机抵在书桌边，快速拍了三张示范照，附上最小单位的指令：
找一个透明杯＋半杯水。
用手机手电筒从杯後照，不要直接照眼。
在杯前立一张白纸做小屏风，让光被水折一下。
拍五张，每张角度差一点点。
档名统一：光瓶_梯间_1~5。
完成後把其中一张传来，其余备存。
光瓶＝没有声音也能安静下来的光。
你们先做，我在这边同时做一支「声音瓶：远方稳定的声音」。
19:20我打一次语音，看能不能接上。
传送键出去的一瞬间，杏和才发现自己心跳b想像中快。她把汤巡手帐cH0U来，翻到空白页，写：「停电夜?光瓶指令」，字一笔一划，压住手的抖。
她走到厨房，倒半杯水，关掉顶灯，只开柜下小灯。手机手电筒放在杯後，白纸立起来。光被水折成一条很薄的亮，像把月光拉成了可以握的线。她录二十秒窗外的细雨声，存名：声音瓶：温泉街雨歇前的缝?19:18。
梯间里，椿照着做。她把水杯递给日和：「你决定角度。」
日和把光放低一点，让亮贴着杯底过来，像一条躲在地面的河。她拍第一张，手指微微抖了一下，第二张更稳。拍到第四张，她突然想到杏和有时在河堤蹲很久，只为等那一小块反光跑到对的位置。
「完成。」椿把最佳的一张传出去。
杏和那边立刻回一个「收到」＋一颗小云贴图。紧接着是一通语音打进来。信号不算稳，但连上了。
「现在听看起来像在水里。」椿小声笑。
「很好，水会让声音变慢。」杏和也压低音量，「我这里是雨快停的声音。你们那边有什麽规律的声？」
日和侧耳：「有——楼梯转角那台紧急指示灯在很小声地嗡。」
「把嗡当作节拍器。」杏和说，「跟它一起呼x1：四拍x1、四拍停、六拍吐。」
三人隔着两座城市各自数拍。黑还在，但黑不再往x口挤。
「我忽然觉得梯间有点像澡堂的更衣室。」椿想逗她们，「只是我们现在在泡黑。」
日和笑出声：「一天到晚想b喻。」
「不然我会怕。」
「我知道。」日和把椿的手指g了一下，「谢谢你提醒我要慢。」
十几分钟後，管理员的手电筒光从楼下扫上来，远远喊：「大家先不要乱动，我们检查电梯和配电箱。」
椿回喊一声「收到」。她把光瓶的剩余照片和短短的C作步骤，发到宿舍群组：「停电夜的DIY：让眼睛先有一个可以靠的东西。」
温泉街的晚上正常往前。杏和把刚录好的「雨歇前的缝」贴进索引，旁边夹上椿传来的那张光瓶。她写：「光瓶：三楼半的水面?19:21」。
她突然决定去一趟澡堂——不是为了泡汤，为了借光。
柜台阿姨一看她抱着杯子进来，笑：「今晚有节目？」
「借一盏灯。」
阿姨把靠窗的那盏台灯推过来，杏和把杯子摆好，照着刚刚的做法做一支「光瓶：温泉街版」，拍了五张，选一张传给东京。
备份完成。你们那边怎样了？
椿很快回：「管理员说半小时内恢复。我们在梯间等光回来。」
日和在同一串里补：「我现在可以平稳讲话。」末尾加上一个很小的笑脸。
「我提议新增一条停电夜规则。」杏和把字打好，语气像在群组开会：
黑时三步：靠边→报位置/状况/时间→拉节奏。
可用替代物：声音换光光瓶、影像换描述报景。
彼此角sE：现场＝行动员；远端＝方法员；旁边的人＝光源员。
结束後：写路径、补索引、喝水。
椿回：赞成／已执行。
日和补：我想加一条：有人抖，就让他报一件小事像「我握着杯子的手在发热」，让身T找到位置。
杏和把这一句原封不动抄进手帐，旁边画一个小小的手心。
二十七分钟後，走廊的灯一格一格亮起来。像有人把调光轮往回转。梯间复光那瞬间，日和下意识眨了一下眼，x口的摆锤稳稳垂回中心。
她没有急着走。反而又拍了一张光瓶——光回来之後的那张。b刚才亮，但不刺，像事情走到可以讲笑话的位置。
「回房吧。」椿把空杯子举到眼前，「我们用这杯子喝一口水，算是完成仪式。」
「还要补一支声音瓶。」日和拿出手机，录下复电时整栋楼同时发出的细细电鸣，像很远的蝉。她命名：声音瓶：电回来很小很小的声音?19:43。
她们回到房里，椿去找延长线，日和把光瓶的五张照片按顺序放进相簿，选一张做封面。封面下方，备注写：「黑也可以有秩序。」
九点到了。
三人照例连线，但这一次，杏和提议：「无影像＋光瓶展示。」
她把温泉街版光瓶照投到桌面小投影上，天花板立刻多了一片毅然的亮；椿把梯间版光瓶照对着镜头晃一下，光在玻璃里游泳；日和读她记的停电夜规则，每读一条就敲一下杯沿，当成节拍。
「我以为我会害怕得想哭。」日和说，到第三条时停了一下，「但我没有。我一直在数拍，还有在想杏和现在会怎麽做。」
杏和笑：「我会先把光摆低，让它不要刺你。」
椿接口：「然後叫我们喝水。」
她们说着说着都笑了。不是解脱式的大笑，是回到地面的笑。
杏和把今天的页脚补了一句：「当声音失效，就把光摆出来；当光也失效，就把身T靠在墙。」
挂线前，椿忽然说：「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把光瓶加进汤与声音之夜的第二回，叫**汤、声音，与光**。」
日和点头：「再加一条：公开展示三问也适用光。」
杏和把标题抄进下一页的角落，画一盏小灯。
夜深一点。
温泉街的窗帘边缘被月光描出很淡的边。杏和把备用云从手帐暗扣解下，轻轻碰了碰耳畔的云——金属相靠的一下很轻，像说「收工」。她把两朵云重新放好，合上汤巡手帐，手掌在封面上停两秒。
东京的窗外还有雨。日和站在yAn台，让风把cHa0味往脸上挤一点。她把手机举高，拍下自家yAn台的黑以後的亮：不是灯，是城市远处被雨洗过的那种偏蓝的光。她想，这应该也算一种光瓶。
她把它传给杏和，字很短：
我在。
杏和回：
我看到了。
你在光里。
她关掉灯，让那片投影的小亮在天花板上慢慢淡掉。黑把房间收成一个小盒，盒里什麽也不吵。
睡前最後一笔，她在第十一章标题下补上今天的结语：
黑不是不存在，是还没被命名的光。
我们把它装进杯子，叫它光瓶；
把呼x1放进时间，叫它节奏；
把彼此放进夜里，叫它——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