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光回来的那一秒 > 光之下
    开幕这天,天sE出奇地好。云像被人擦过一遍,玻璃展馆的外墙把早晨的yAn光接住,反着一层温润的亮。场外围栏用黑布封着,媒T区在右侧,三脚架一排排架开,红灯点亮又灭。

    白稿的位置在主动线第三段,刚好避开最喧哗的入口,却能接住人cHa0真正放慢脚步的那一刻。她站在花架旁,把最後一枝白山茶往左退了半寸,让光线沿着叶片走进去,再从桂花暗暗释出香。这是她反覆试过的角度——靠近时才会被轻轻撞到的温柔。

    「收。」她把剪刀合上,递给林筱。

    「收到。」林筱把工具收入袋,抖肩吐气,眼睛却亮得像刚从冷水里捞出来,「你看,这个角度——我刚站过去,真的会想多待五秒。」

    「五秒就够了。」沈知画笑,手指在桌角把标签轻轻按平,「真正会被记住的,不是我们喊的,是他们自己愿意停下来的那一小段。」

    林筱「懂了」地b了个手势,忽然向左一瞥:「他来了。」

    走道那头,人群像被无形分开一条缝。顾庭深穿过来,西装深sE,x针没有任何标志,却把风声都带出一点收敛。他的视线没有在展板和摄像机上停留,只在靠近她的时候慢下来,像一条线,直直收进她眼里。

    「准备好了?」他问。

    「好了。」她点头。

    他看了一眼花架,没有多话,只把她松了一点的手腕绑带按紧,指腹贴着布料,稳稳一压——一个只属於两人的小动作,像把她安在这个位置上。

    外面的音响试麦结束,主持人开始开场白。主舞台那边的欢呼声一波高过一波,镜头扫过顾氏的主视觉墙,又往花艺展区推。当红灯向这边移动时,萧祁已经带着两个公关守在走线上,手势乾脆:「走B道,别停,十秒稿还是那句。」

    她把那张纸在心里过了一遍——「谢谢关心,请看作品。」短得不能再短,却是真正能用的话。

    摄影师的机器停在她面前:「沈设计师,听说这次白稿与顾氏是联名——」

    她看着镜头,唇角弯了弯:「合作是为了让作品更好被看见。今天请看花,不看人。」

    「顾总——」另一支麦伸向顾庭深,「您对这次——」

    他淡淡看过去:「用作品说话。请把光留给展区。」说完,他的手自然落下,牵住她的。

    并不夸张的位置,十指没有交,只在虎口处稳稳相贴。媒T先愣了一秒,红灯随即一串串亮起。有人低声「哇」了一下,有人x1气,准备追问。萧祁半步上前,笑容得T:「待会儿开放采访,我们先让观众走近作品。」

    牵手这一瞬,是光。不是宣告,是事实。她垂下睫毛,没有cH0U回,指尖在他掌心里很轻地动了动——像把一个无形的字按完最後一划。

    ——

    展区开始放人。人cHa0从主舞台稀释开,真正走进花艺动线的人,步子慢下来,呼x1也慢下来。有人低声说「好香」,有人停在桂花前多嗅了一下,有孩子伸手去m0,立刻被父母拦住,孩子仰头、又很小心地靠近一点。那一幕落在她眼里,心底有一块小小的石头沉进水里——正好,正好是她想要的「靠近」。

    林筱在对面维持秩序,朝她眨眼:「有人问能不能买同款。」

    「留名单。」她说,「但先让他们看完。」

    不远处传来一串熟悉的笑声。顾瑶瑶站在相邻的动线口,裙摆亮sE,被一圈人包着。她说话时手会往上抬,手腕细,指尖漂亮,摄影机偏Ai那种姿态。她的团队把背板打得很高,灯也亮,从远处看得人心里自然要往那边去——直到真正走近,才发现光会刺眼。

    她转过头,视线与沈知画相碰,笑,没有敌意的笑,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周遭的窃窃——顾家、关系、靠山。

    就在这时,顾庭州从另一端的走道拐出来。衬衫颜sE浅,笑容深,与顾瑶瑶视线碰上,像两个音节恰好押在一起。他不过点点头,便向主舞台去。这个短短的交换,足够敏感的人立刻嗅到味道:他们认识,甚至不止於此。

    她没有追看。她把视线收回到自己的花架,像是把一扇门轻轻阖上。手边一双手套落在桌角,她抬眼,是顾庭深在看她,眼里没有问,只有一个把她放稳的意思。

    「走一圈吗?」他问。

    「好。」她点头,把展位交给林筱,与他沿着动线往前。两人走得不急,肩线高度差在光里被拉出很舒服的一条斜。每到一处,他不发表意见,甚至不刻意多看,只在她停下来的时候也停,像是一条节拍器。

    有人认出他们,压低了声音,目光追着。她听见一个nV孩小小声地对同伴说:「他们好像……真的在一起。」同伴「嘘」了一声:「小声点,人家在看展。」

    她笑,没有回头。那句「在一起」,落在心里柔成一团,暖得人不想说话。

    ——

    开幕式结束,媒T区临时开放。萧祁先把麦克风拿稳,眼神问她「要不要上」。她点了点头,走到背板前,简单地把「回家」的概念说了一遍——不是高论,是日常。

    「你们为什麽选桂花做伏笔?」有人问。

    「因为它会在风里。」她看向远处人流,「也因为它不抢。离太远闻不到,靠近才有——像回家的走廊,像晚饭前的小厅。」

    另有一个声音cHa进来:「沈设计师,您和顾总今天牵手,是否等於公开关系?」

    人群起了一个小小的烫。她不躲避,唇角弯起:「谢谢关心。今天请看花。」然後微微侧身,把光再让回展区。

    十秒,不多不少。麦克风被萧祁自然地接过,人cHa0被引导到另一边。她退後一步,呼x1仍旧稳,指尖落在西装布料的一角——他已经站在她身边,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你的十秒,b很多人的三十分钟有用。」他道。

    「因为我不给对方可转述的东西。」她低声笑。

    他也笑,目光顿了一瞬,像把她这句话刻进心里。

    ——

    午後,人cHa0退去一波。展馆的空调把热度拉下来,白光里有一层薄薄的静。她坐到角落的高脚椅上,r0u了r0u指节。顾庭深把一杯常温水递过来:「喝。」

    她接过:「你站了一上午,不累?」

    「b会议室轻松。」他说。

    她挑眉:「原来顾总也会觉得无聊。」

    「会。」他的回答很简单,「不过今天不会。」

    她看着他,忍不住笑意直往上冒:「你今天话很多。」

    「因为你在说。」他把杯盖拧紧,放在她手边,「我只负责补。」

    她想起昨夜他说的那句——「风再大,也别退」——心里像是翻过一页,露出一块很乾净的空白,可以写字。

    ——

    傍晚时分,旁边的展台起了一点小SaO动。有人说主视觉的灯打坏了,有人说数据不对称。顾瑶瑶的助理来回奔跑,她本人保持微笑,对着镜头说「很快就会调好」。顾庭州出现得很快,对现场人员交代了几句,转身看到他们,笑容毫无破绽:「二哥,沈小姐。今天辛苦。」

    「辛苦。」沈知画点头,语气平和。

    顾庭州目光落在她身上,笑意里带着不明的探询:「白稿的作品很稳,看来和顾氏合作很默契。」

    「顾氏尊重专业。」她不卑不亢。

    「是。」顾庭深也笑,笑意却冷了一度,「你也该尊重流程。」

    顾庭州像没听懂,笑容不变:「我一直尊重。」说完,向瑶瑶那边去了。那两个背影一前一後,像两个刚好搭上的切面,明亮又脆。

    她看了两秒,收回视线:「我们走吧。」

    「好。」他点头。

    ——

    晚上回到偏楼,小厅的灯一亮,她把包搁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肩上的紧绷跟着散了。顾庭深把窗扣回一格,风就不直了。厨房里有一盅热汤,盅盖上有几颗细小的水珠,他揭开,白气柔柔抬起来。

    「你什麽时候——」

    「下午让人送来的。」他把汤舀到小碗,先放她面前,「今天你说太多话。」

    她端起来,先吹一口,再抿一口。甜度刚好,香气不突出,像把人接回来。她看他:「你是不是在努力把我养胖?」

    「不会。」他看她的眼神淡得近乎节制,却藏着一点被光照到的笑,「我在努力让你睡得更好。」

    她「噗」地笑出声,笑完低头把汤喝完。放下碗的时候,心口那块还烫,烫得不想多说话,只想靠近。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抬手帮他解开袖口的扣子,往上挽了一折。指尖碰到他手臂,温度平和,像刚从yAn光底下走回来的人。他低头看她,没有催促。她动作很慢,像在认真对待一件不需要认真对待的小事。

    「今天谢谢你。」她抬眼。

    「谢什麽?」他问。

    「把光让回作品。」她笑,眼底存着白天没来得及表露的情绪,「还有……牵我。」

    他的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下一秒,他伸手,把她揽近一寸。不是迫近,是找一个刚刚好的距离。她的额头靠上他的x口,听见里面的节奏一下一下,稳,像在对她说话。

    「我牵你,因为你在。」他低声说。

    她在他怀里很轻地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手却从他侧腰绕到後背,掌心贴在布料上,像按下一个看不见的印章。

    ——

    夜更深,两人坐在yAn台门边的地毯上。窗外桂花香顺着缝进来,灯光被他调到很低,屋子里像一汪温水。他把她的发束松开,指腹从发尾顺到颈侧,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一只睡着的小动物。她仰头看他,眼神不再像白天那样清醒,反而带着一点被光迷过的温。

    「还累吗?」他问。

    「不累。」她的声音有点哑,却很稳,「今天的光,没有刺眼。」

    他笑了一下:「因为我们自己把窗扣好。」

    她也笑,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抬手,捧住他的脸,动作小而认真,像要把一幅画框起来。她没有急,视线在他眼里停了很久——那种久,会让人微微发烫。

    「顾庭深。」她叫他的名字。

    「嗯?」他回。

    「你刚刚在台前牵我,是不是算公开?」

    「算。」他答得很快,像是没有犹豫过。

    她的唇角更弯了,眼里那点光在这一瞬变得很亮:「那我也要公开。」

    「怎麽公开?」他看她。

    她没有说话,只向前,额头轻轻抵上他的。呼x1很近,近到可以把彼此呼出的热交换。她闭眼,像把整个世界都按在这一点上。那一个靠近的瞬间,没有观众,没有麦克风,只有两个人和一个被点亮的房间。

    他没有动,只在她额上更稳地贴了一下,像把一天里所有还没有落下的字小心写完。过了很久,他才後退半寸,几乎听不见地说:「明天还会吵。」

    「我知道。」她笑,「但我们已经不怕吵了。」

    他低低地笑出声,像是被她说服,也像是把某个决心落了印。然後他伸手,把她整个人圈进来。不是拥抱,是靠着坐——两人并肩,肩线恰恰对齐。窗外的风从桂花间穿过来,在屋里留下很淡的尾音。

    「你知道吗?」她过了一会儿开口,「我今天差点在记者面前笑出声。」

    「为什麽?」

    「因为你说请把光留给展区的时候,我想到早上你帮我把绑带按紧。」她侧过脸看他,唇角压下去又忍不住往上,「你这个人——嘴上说给作品,但每一个小动作都在把我按回正确的位置。」

    他沉默了一瞬,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又停,像要把这张脸每一道光影都记住。最後他只是「嗯」了一声,很轻。

    她伸手,将他眉梢的一缕发按顺,像早晨他替她做的那样。指尖在他眉骨上停了一秒,又悄悄收回。

    「你这样——」他开口,嗓音压得很低,「很危险。」

    「对谁?」她问,眼睛弯起来。

    「对我。」他笑意更清楚,「我会更舍不得。」

    她没有回答,只把头靠回他肩上。那一刻,时间像被延长;秒针还在走,却被一层温柔包住,全不刺耳。

    ——

    夜里更深。她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小厅的灯被他留到最暗。她在床边坐下,他在她身後帮她把发尾擦乾,毛巾的温度经过他的掌心,一寸一寸地落在她肩上。她忽然转身,让自己与他面对面,没说话,只是把掌心贴到他的掌心——像下午在人群里那样,虎口相抵,稳稳地。

    他垂眼看着两人的手,指节收紧,再收紧一点,直到两个掌心完全扣合,没有空隙。她抬头,与他对视。那种打开的、被注视的感觉让心口微微发烫,她却没有移开。

    「睡吧。」他先说。

    「嗯。」她点头,又加了一句,「明天见。」

    「明天见。」他回得很快。

    她笑出声,像是被这句话安住了——明天见,不是承诺,是确定会发生的事。她躺下,拉上被角,他替她把边角理顺,又把床头那杯水向她那侧推近一点。灯光被他按下去,房间一下子静了。她在黑暗里听见他的脚步靠近,床另一侧陷下一个轻微的弧度。

    她翻身,自然而然地靠过去。他的手臂在她肩上绕了一圈,没有用力,却让整个世界稳住。她在这个姿势里闭眼,呼x1落在他x口的节拍上,一下、一下,很快就与他叠在一起。

    睡前最後一秒,她在心里写下一句话——

    光之下,我们并肩;光之外,我们相依。

    窗外的桂花在夜里更香。偏楼像一艘扣好窗的船,灯熄了,方向却清楚,向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