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学习的日子,天sE像刚洗过还没晾乾。
我们全班搭着电车到外县市,老师发了工作纸,要各组去参观不同的寺院、记下特sE。站在车门边的宋荼抱着手臂打呵欠,手指却不闲,拇指飞快地在萤幕上滑。
「呜欸~都跑这麽远了还要看寺庙,为什麽不去海边啊~」她把脸埋在围巾里哀嚎。
我只好笑:「每间寺都有自己的脾气啦,看看也不错。」
「我们本地就一堆,这里应该有更特别的吧……b如扭蛋一条街之类的。」她叹得很戏剧化。
我点点头,却笑不太出来。因为今天同组的人里,有程渝,也有她旁边那位一脸从容的nV孩——平地茜峯。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太顺眼,顺眼到让心里有一块扯着不放。
电车到站。站前风把旗帜吹到发响。
我们沿着老街往前走,宋荼仍然单手滑手机,另一只手自然地g住我的制服下摆。
「荼,边走边玩很危险喔。」我提醒。
「没事没事,我有抓着沅。」她笑嘻嘻。
话才说完,程渝不知何时走到我们身旁,语气平稳:「忍一下,现在算课程,先收起来吧。」
「欸~我就再玩十分钟……」
「五分钟也不行。」她的眼神没有责备,却有种让人想乖乖照做的安静。
宋荼嘟嘴把手机塞回口袋。「好啦好啦。」
我小声说了句谢谢。程渝侧头看我:「就算是朋友,不能放任危险的事,懂吗?」
「嗯,我会注意。」我答得很快,像在对自己的犹豫报到。
第一座寺在坡上。石阶磨得光亮,香火味混着桧木香。茜峯走在我身旁,手上擦得亮亮的指甲油随光一闪一闪。
「结——不对,姜沅同学,我们同班这麽久,好像都没好好聊过欸。」她忽然转向我,笑眼弯弯,「可以直接叫我茜峯喔。」
「好、好啊。那你叫我沅就好。」
「沅~」她试着叫,叫得很自然,「欸你指甲好漂亮,自己修的吗?」
我的手忽然被她捧住,距离近到能闻到她发尾的果香洗发JiNg。「也没有,就是常抹护手霜……」
「你超适合上sE的!下次一起去挑吧,我教你怎麽涂不出界。」她眼睛亮晶晶。
被漂亮的人称赞总是容易让人相信自己。我点头,耳朵有点热。
走进本堂,我们循着老师给的题目做记录。程渝站在解说牌前,做笔记的姿势笔直,像一支刚削好的铅笔。
我却总被旁边那抹身影拉走视线——茜峯看似随兴,笔记写得却很细,写到忘我时会下意识靠近我肩膀,靠得我心跳有点乱。她发现我在看,朝我眨眼:「我也喜欢你包包上那个角sE,超可Ai,限定挂件对吧?」
我愣了下,忍不住笑:「你也喜欢?」
「嗯!第一次遇到同好,太缘分了吧~」
她说着就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像把一条话题的丝线接过去。这个距离对她来说似乎很平常,对我却像踏进陌生的温度。心里那块yy的,一点点松。
寺院的钟声从远处沉下来。程渝回头,像是要确认我们还在。她对我笑了一下,那个笑熟悉到能让人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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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点跑完已经近h昏。回到商店街集合,宋荼朝我们挥手。「我等等跟别班的朋友去逛街,你们自己玩,不用管我~」
「少滑一点,回去再刷关。」我叮咛。
「好啦,你只要送我魔法石就行了。」她一溜烟跑远。
人一散,街上的声音忽然都变明亮。
「想去哪?」我问程渝。
她望了一眼斜对角那间可丽饼店:「排一下吧?你喜欢甜的。」
我愣住。「你怎麽——」
她淡淡一笑:「看你看到甜点橱窗的眼睛就知道了。」
队伍缓慢推进。轮到我们时,她点了和我一样的口味——最简单的鲜N油砂糖。
「不是说你对甜食普通?」我接过热呼呼的纸锥。
「和沅一起吃,就不普通了。」她说得很轻,像怕惊动什麽。
饼皮柔韧,N油不腻,我咬一口就忍不住笑出声。程渝看着我的笑,忽然伸手,指腹在我下唇点了一下。
我全身一紧,她收回手,指上沾了点白。「沾到N油了。」她解释。
「啊、谢谢……」我声音b想像里还小。
我没说的是,我差一点以为她要——
不,现在的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但她的眼神里确实有些不同。那种不同,像是被谁借走了语气,又用在我身上一样。
我正想说点什麽,背後忽然一声「嘿~」,茜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直接从我手上咬走一大口。「借吃一口,别介意喔!」
「可、可以啦……」我傻笑。
「你怎麽又在这?」程渝问。
「刚好路过,刚好肚子饿,刚好朋友在。」她说得理所当然,笑容像跳格子的步伐。
可丽饼吃到一半,茜峯忽然抬头:「欸,难得在外县市,要不要去海边?坐个几站就到了!」
她看向我们。我看程渝,她想了两秒,点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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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海边的电车并不拥挤。窗外的田地一块一块往後退,像有人把绿sE的拼图一片片cH0U走。
茜峯坐我另一侧,碎念着海的味道会黏在头发上,要回去再洗一次。她又忽然凑近我耳边:「沅,我刚刚说的是真的喔。我喜欢你。」
我吓到差点把票卡掉地上。她却笑得很轻:「不用急着回,我只是先讲,免得忘记。」
心里像被丢进一颗石头,涟漪一圈圈扩散。
喜欢。这个词我很熟悉,也很害怕。它像螺丝起子,会把我拧得更紧,或拧松。
海站的月台一出来,咸味就撞进鼻腔。
远处是铅灰的海线,近处是被风刮得乱跳的招牌。我们往沙滩走,鞋跟陷入松软的沙。茜峯忽然说:「闭眼走一小段看看。」
我照做。世界只剩海浪一波一波、远处孩童的笑声、头顶掠过的鸟鸣。我的手被她轻轻握住,她问:「听到什麽?」
「很多种海。」我说。
她睁眼时看着我,像看见什麽新鲜的东西:「沅好好玩喔。」
我笑了,心却扯着另一边的人。
程渝站在不远,背影挺直,像一根安稳的旗杆。
她忽然说:「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来海边。」
我怔住。「真的?」
她点头,眼神看着海,没有抱怨也没有遗憾,只是平静。
我想起程蓝说过的那些「不被允许的玩耍」。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两个人,有时候像在不同季节。
「修学旅行要去冲绳嘛,到时候你会看见更蓝的海。」我脱口而出,像要把什麽塞到她的掌心里,「今天先学会玩水的第一步。」
我把鞋袜脱了,踏进浪花边。水b想像冷,一下就把脚踝收紧。我转身向她招手:「不用整个跳进去,先让脚知道海的重量,也很好玩。」
我一边示范,一边往前踩。沙子忽然塌了一块,我重心一歪,PGU「噗通」坐进Sh沙里。海水趁机扑上来,裙摆当场报销。
我先愣一秒,接着大笑:「没事没事!很凉欸!」
程渝走过来,把手伸给我:「起来,小心。」
她不用力,却稳稳把我拉起来。她看着我狼狈的裙子,眉梢微微皱了一下,下一秒又舒展开:「等一下,我包包里有备用的。」
「咦?」我瞪大眼。
「课外学习,会发生任何事。」她像在说一个很合理的理由,从包里真的拿出一条摺得端正的裙子,「去那边厕所换,我在外面等你。」
我抱着她的裙子跑向公厕时,包包里的手机震了又震。我犹豫了一下,把它塞得更深。换好出来,程渝把我的包接过。
「谁打来?」我问。
她淡淡地看我一眼:「等会儿再回。」停了一拍,像是想到什麽,「我待会儿帮你回。」
我们沿着堤岸慢慢走。天sE从铅灰转深蓝。海风里有yAn光退sE後的凉。
她忽然开口:「沅,有戴项链吗?」
我下意识m0了m0口袋里的化妆包,心跳加快一格。「有,放包里。」
她把包拉链拉开,拿出那条银链。吊坠是小小的戒指,反光在她掌心游移。
「可以帮你戴上吗?」
我点头,把头发拨到一边。她的指尖碰到後颈,扣环轻轻一扣。那一下让我想到程蓝在h昏里替我扣上的那一回,嗓子有点紧。
「很适合。」她退半步看我。
我「嗯」了一声。
她盯着吊坠看了几秒,像是把什麽确定好,才开口:「这是和程蓝成对的吧。」
我屏一口气,还是点头:「对,我们一起挑的。」
「她戴起来一定也很好看。」她说得很平,没有情绪。
海风把她的浏海吹乱,她没去拨,目光却回到我脸上。指尖沿着吊坠滑到锁骨,再沿着锁骨到下巴,最後停在我下唇。那条触感既细又轻,像把话从喉咙里g出来。
「沅。」她说,「你喜欢谁?」
我怔住。她以前从不问这种话。
「大概说一下就好。」她补了一句,声音很温。
我张口,发现所有句子都长得一样,只有心跳不一样。我深x1一口气:「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对我都很重要。要我b……我做不到。」
她看着我,眼里一层波光也没有,却像把我看穿。「沅就是这样的人。」
她微微前倾,距离近到我几乎以为下一秒会发生什麽。她的呼x1有点急,热度贴在我脸侧。
我闭了一瞬眼——她却略过我的唇,把额头轻轻靠在我肩上,像在确认自己仍然是程渝。
「我不会做不是我的事。」她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张着手,不知道该拥抱还是该放下。她退开,看向远处海面,像是和谁在拉扯,又像放下了什麽。
她忽然把手伸进我的包,拿出手机,点亮。萤幕上是程蓝的来电纪录。
「我接一下。」她没有问我可不可以,却在我眼底停了半秒,彷佛仍旧给了我选择的空隙。
电话很快接通。「蓝,是我。」
……姊姊啊。那头的声音带笑,「我猜学姐在你旁边对吧?」
「她在,我替她说,等一下回你。另外——」程渝看着我x前的银,「项链别在海风里久放,容易变sE。」
我正想说这个。好,那我等她。
电话挂断。程渝把手机放回包里,语气像刚刚只是提醒功课:「抱歉,擅自接了。」
我张了张嘴,最後只说:「……谢谢你。」
夜更深了。我们走回人多的地方。她忽然又问:「不管我变成什麽样,你都还会当我的朋友吗?」
她眼神太乾净,乾净到叫人心慌。我没有迟疑:「会。不管你变成什麽,只要是程渝,我都愿意。」
她笑了,很浅的那种笑。「那我先把这句话收着。」
那一刻我知道,她心里有一件事刚刚落地,但她不说,我也暂时抓不到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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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电车上,茜峯跑去和其他朋友会合了。车窗映着我们的影子,像两个并排的标点符号。
我偷偷把项链塞回化妆包,指尖还留着海风的凉。
手机嗡了一下,是程蓝的讯息:
结束了吗?
嗯,刚回车上。
今天海风很大吧。记得把银擦乾,颜sE才不会跑掉。
停一拍,她又补了句:
我想你。
我把手机覆在掌心,心动得像一盏被海浪轻拍过的灯。
程渝看了看我,没有问。她只是把我的包接过,动作一如既往地稳。
我侧头看向窗外。黑暗里,偶尔会滑过一小片亮,像海面上翻白的浪头——一瞬,就又被吞回去。
我想,关於谁,我一样舍不得放手;关於怎麽走,我一步也不想走错。
但今晚至少知道:海会把所有问句先收下,等你不那麽害怕时,再一个一个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