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风把窗帘推开一小指宽,光从缝隙里细细洒进来。冰箱上的「心树」已经长到第六集,两棵树的枝条在纸上交握,像一个无声的承诺。林有晴把手机从充电线上拔下,解锁——连载平台的通知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收藏、留言、私讯,更多的是一串又一串问号。
她打开最新章节的留言区,看见第一条就像踩到砂砾:
——「请问文里男主是不是影Sl敦婚姻?求实锤。」
往下滑,语气有好奇、有善意、有嘲弄,还有那种「什麽都知道」的确信:
——「八卦群有人贴了资料,求作者正面回应」
——「私生活也太混乱吧?」
——「觉得像故意炒。」
间或夹着温柔的声音:
——「作者别理会,我们只看作品。」
——「不管真相,祝福你们。」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x1了口气,把蒸好的玉米从锅里捞出来,摆到盘里。水珠一颗颗挂在玉米粒上,亮得像刚下过一场小雨。唐雨生从卧室出来,衬衫半卷到手肘,看到她的神情,脚步放慢:「来了?」
「全都来了。」她把玉米放到他面前,自己端杯咖啡,先用温度把喉咙里那小把乾燥的草按下去,「大概从半夜开始,现在多了很多想知道真相的声音。」
他没问「怎麽办」,也没说「别看了」,只把她耳边松落的发丝抚到耳後:「先吃一点。哈罗,日常。」
她笑了一下,笑里有点酸:「哈罗,风暴中的日常。」
早餐後两人各自打开电脑。雨生先回公司信,接着开了会议排程。他的内线突然响起,上级的声音穿过耳机,像两面玻璃之间的风:「最近网路上有些声音,我知道不全是真的,但你也知道——客户容易想太多。你这阵子如果需要休息,可以请几天假。」
「谢谢关心。」雨生平稳应答,「交付不受影响,我会在现场。若客户有疑虑,我可以陪同说明。」
对方沉默两秒,留下一句「看结果」,挂断。
会议室的光在他脸上铺出一层冷白。回到餐桌,他先没有说话,拉过那本规则本,翻到昨晚的第28条「若有外界风声与留言,我们先对彼此说,再对世界说」,在下面补上:
29.外界的声音不能替我们写规则。
他把笔递给有晴。她看了一眼,苦笑:「他们不会替我们写规则,但会替我们下标题。」
「那我们自己先下。」他说。
午前,外婆传来讯息:「楼下阿姨在指指点点,我敷衍过了。你们要不要先避一避?小安那里我顾。」
讯息尾端跟了颗汗滴表情。很快,小安自己也发来一串语音,N声N气:「阿姨,l敦在哪里?是不是要坐飞机?叔叔会去吗?那……那你们会搬家吗?」
两个字把客厅的空气捏紧了些:l敦。雨生接过手机,按住录音键,语气柔软:「l敦很远,但我们现在会在这里。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玉米饼,好吗?」
他放下手机,抬眼看有晴:「我们不躲,行吗?」
「行。」她点头。她不是不怕,只是不想把「墙」又扶了起来。
午后,她打开粉专後台。指标往上窜,关注暴增,陌生私讯像cHa0水:「八卦群说男主有前妻?」「你们故事是实录吗?」「祝福你们。」她先把最恶意的脱敏,开启关键字过滤,接着在草稿里敲下第一行——「我们不完美,但我们选择分享,而不是隐藏。」
她又想了想,补上:「如果你在外面听见关於我们的故事,请给我们一点时间,用我们的语言说一次。」
她把草稿传给雨生看。雨生点头:「这就是我们的语气。」
她按下发布。
半个小时後,留言数破百。「支持你们」「别理会谣言」「期待更新」……也有更尖锐的:「这是在承认吗?」「遮遮掩掩不如说清楚。」她看着一行一行字在萤幕上冒出来,心跳像按在键盘上的节拍器。她没有急着回,只回了几则稳住情绪的留言:「谢谢关心,我们会在作品更新後统一回覆。」
两点多,雨生的公司群组里传出几句看似玩笑的话:「唐哥最近很国际喔」「l敦来电接不完」。有人立刻踢了个笑脸,有人补一句「别拿人家私事开玩笑」,聊天很快转到其他话题。但那几个字像砂子,留在他指缝里。
他把群组静音,回到窗边,对着有晴伸了伸手。有晴走过去,让他把她的手握住。她没有问「怎麽了」,他也没有自我说明,只在她手背上画了一个小小的g——像把规则第29条印在皮肤上。
傍晚,外婆带小安来,手里拎着一袋青菜,像什麽都没发生。外婆坐下喝水,低声问:「要不要先在我那边住几晚?邻居的嘴我处理得来,可你们的心要是被弄得不安稳,就不值得了。」
雨生谢过,摇头:「谢谢阿妈,我们在这里就好。真的不行,我们再商量。」
小安听到「住几晚」,眼睛睁大:「要搬家吗?去l敦吗?」
外婆赶紧拉住他:「哪里都不去,先去洗手,准备吃饭。」
有晴蹲下来和小安同一个高度,捧着他的脸:「我们哪里都不去,这里就是家。等会儿你帮我把第七集贴上去,好吗?」
小安点头,情绪像一只被安抚好的小动物,乖乖跑去洗手。
晚餐是清清爽爽的一桌。外婆不时往两个年轻人脸上看,终於放下心:「嗯,还是像样的家。」她吃完就识趣地收拾了碗盘,把场留给两个要对世界说话的大人。临出门前她回头丢下一句:「别在不同的房间里担心,要在同一张桌子上面对。」
门阖上,有晴打开笔电,把事先拟好的Q&A草稿拉到最上方。她和雨生并肩坐,挑最关键的几个问题写:「我们会说到哪里、留哪里不说」「请尊重关系中的第三人yingsi」「我们会以作品回应」。
最後,她加上一段:「我们曾以为不说是保护,但我们学会了:分享才是真正的保护。我们的日常正在被放大检视,我们会害怕,但我们选择靠近。谢谢仍愿意看故事的你。」
她按下送出。
讯息飞出之後,屋内反而静下来。雨生去冲茶,有晴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冰箱上的心树。小安把第七集贴得有点歪,她没有去扶正。歪也好,看得出手的痕迹。
九点过一刻,粉专的後台曲线又往上跳了一小截。她笑着摇头:「有些人好像只等我们发话。」
「那就告诉他们,我们会继续发——是故事。」雨生把茶推到她手边。他想了想,补一句,「我也会去跟公司上级谈一次,请他把注意力放在交付上。」
「要帮你拟说法吗?」她问。
「不用,」他笑了一下,「我有规则本。」
他真的把规则本拿来,指了指第29条:「外界的声音不能替我们写规则。」又往前翻,敲了敲第26条:「秘密不是保护,分享才是。」
「我照这两条说。」他抬头看她,「以及我们一直在做的——结果。」
她点头,心里某一块因疲惫而松的地方又被撑起来一点点。她把头靠到他肩上,闻到他衬衫上那点盥洗r的香,觉得整个屋子都沉进了某种可依靠的重量。
夜sE渐深。两人把孩子的功课收进cH0U屉,关上客厅的大灯,只留走廊的夜灯。她回卧室前,多做了一个动作——把规则本放到书桌中央,没有收回cH0U屉。那像把一面看得见的旗立起来:我们的语言在这里。
她刚坐下准备整理明天的稿,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萤幕的光把半个房间照成冷sE。她以为是读者私讯或编辑回覆,拿起来——是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没有备注、没有头像,只是一行字冷冷地贴上来:
「你以为事情只有这麽简单吗?」
那句话像把屋里的温度往下拽了一寸。她没有立刻回,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叫雨生过来。她只是把手机扣在桌面,仰起头,深x1一口气。规则本在视线里,心形叶露出一角。她在黑里对自己念了一遍第24条:「害怕,要说。」
她拿起手机,走到客厅。雨生刚把茶杯摞叠,抬头看她。她把萤幕亮给他看。两人的影子同时覆在那行字上,有那麽一瞬,字被Y影遮住了锐利。
「我们回什麽?」他问。
有晴想了想,拇指在萤幕上方停住,最後什麽也没敲。「不回。把话留在该说的地方。」她抬眼,语气平静而坚定,「明天我们先去公司、去学校、去市场。我们把该做的做了,再把不该留的谣言一条条拆掉。」
雨生点头,像把她的话折成一张地图收进口袋。「好。」
夜更深了。窗外风小,城市像一口大肺,慢慢呼x1。两人把灯一盏盏关掉,走回卧室。关门前,有晴又看了一眼规则本,轻声说了一句只有她自己听见的话:「明天开始,让作品说话,让日常说话。」
她阖上门,黑里伸手去找他的手。他像早有预感地回握。掌心碰到一起的瞬间,那句匿名的挑衅像被移到更远的地方——不是消失,而是被他们共同的重量压住。
在夜sE最深最稳的一格,冰箱上的心树微微反光,枝条交错,像两条并行的线,朝着同一个方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