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与内城之间的狭道尽头,是一条向内收的石巷。巷口刻着两只石兽,眼窝里嵌着细纹。赫林用指腹一抹,露出熟悉的刺线。他低声道:「同一批人做的记号。」
凯恩把百户给的通行符嵌进石兽的口中,暗扣退开。门扇无声合缝,巷内的脚步声被削得很薄。他回身分配:「副官,你提示声降到最短,只在转角与分叉处敲一次。弓手四看左窗带,六看檐下投影。刀手二护後,五跟我。赫林收掉一路的假记号,别留尾巴。黑龙,你贴着艾莉娅,有近身就先开口。」
「收到。」黑龙点头,龙骨枪横在臂上,眼神却不觉紧绷,像在办一件老熟的活。他偏头看艾莉娅,语气平常:「我在右边两步,要换边你说。」
「好。」她把「黎明之息」收成细线,贴着队伍前缘走。不是铺路,而是用来「照明」——凡是藏着的呼x1、藏着的意图,会在那条细线边缘起一点小小的起伏,像水面被手指抚过。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哪里有人、哪里有陷阱。
内城的街道乍看清爽,其实布了重重眼睛。转过第二道拱门,右侧厢房里传来短短一声金属轻撞,像是有人把什麽碰在一起。副官的刀尖点地一记,全队脚步同时放轻半拍。下一格窗纸被弓矢戳破,黑披人探进半个身,还没看清就被六号一箭钉在窗棂上。刀手五一肩撞开半扇侧门,把里头两个想从背後绕出的家伙扫进角落。
「往左。」凯恩不抬声,指尖落在墙缝最浅的地方,「那条小巷直通内务都尉外院。」
他说完忽然停步。前方空气像被人轻轻拉了下,明明没风,衣角却微微一动。艾莉娅把细线收得更近,眼神往巷底看去:「那里有残灵。不是单独一个,像是被人牵着。」
副官吐出一口压着的气:「黑旗小队到了。」
巷底走出七个人,黑披,面巾掩住半张脸。中间那个手里把玩一段骨白sE的短簧,簧片被捻动时,墙脚Y影像被鼓起。他抬了抬下巴:「她交出来,这事就此。」
凯恩一步没让,语气平直:「不讨价。」
话音还没落,两侧窗带同时裂开,细如发丝的黑影从缝里钻出,沿着墙面贴近地面爬来。那不是活物,是半截记忆与半截怒念r0u在一起的恶意,专挑觉察力弱的人下口。副官刀背敲在石面上,一下、再一下,队伍的步点在那两下节拍里对齐。弓手四与六不分彼此地交换角度,箭矢先封掉两个Y影聚集的缺口。赫林冷笑:「你们带出来的这点货sE,还不够看。」
黑龙先走一步,却不是猛冲。他在人形里将枪身斜挡x前,脚下像在地面上划了一个看不见的半弧,恰好卡在队伍前缘。第一个黑披人踏进那个弧,他的枪尾就抬起半寸敲在对方踝骨上。这一下不重,却把速度打散。第二个黑披人从上方扑落,黑龙枪尖上挑,木梁震了一震,那人失去借力点,被凯恩的剑背带到墙上。第三个黑披人掠向艾莉娅,枪杆在半空挪了一闪,像条静默的蛇,拐过去把人顶回人群里。
「我要开一个静圈,遮掉残灵的声。」艾莉娅低声道。她把「黎明之息」从掌心放出一层很薄的光影,不刺眼,只像清晨的凉气在石面铺开。黑影一旦碰到,就像被水淬过,张牙舞爪的形状立刻塌下去,只剩黑烟般的痕迹。她没有让那层光碰到任何人的脚,只护住队伍面前两丈。
持簧的那人停了一下,像在评估。下一刻,他忽然把簧片折断,指节在空里一划,一GU更厚的Y影从巷口向内扣来,像罩子。他冷声道:「你可以护一面,护不了三面。」
「那就别从三面打。」凯恩踏前半步,剑锋斜指地面,「只走一条直线。」
副官明白了。他把刀横在x前,提示声改成指节敲柄,一短一长。弓手同时换位,像两扇门扉往中间靠拢,把Y影b向正中。刀手二与五从两侧cHa步,黑龙枪尖前探,凯恩的剑收成最短的弧,所有力道在那条直线上咬合。
第一列黑披人被y生生推後三步。持簧者退无可退,终於正面迎上。他的刀路怪,专挑看不见的角度,却被黑龙用最笨的办法破掉——每一次攻击,都让枪杆去「撞」节点:手、肘、肩。撞到第三下,他的刀已经抬不起完整高度。凯恩没有去抢杀,只是用剑背压住刀根,语气不紧不慢:「你们的主子在哪里?」
持簧者盯着他,一字不吐,忽然把半张面巾扯开,露出一道从耳下斜切到锁骨的旧疤。他像要把声音顶出喉咙:「在你们看不见的门後。」
赫林在侧面冷哼,薄刃挑掉他袖口的一枚黑针:「门在哪,针就在哪。你们把记号一路扎到了内务都尉的墙根,还想藏?」
对方没有再言语,忽然以一个极刁的角度退入Y影。黑龙要追,凯恩抬手:「不追。把巷子清乾净,往前推。」
残灵的Y影已被艾莉娅压在静圈外。她收线时手背微微发抖,却没说累。黑龙扫一眼,直接把她的护腕重新扣紧,低低道:「别y扛,把力换气。」
「我知道。」她没有客气,眼神却跟他撞了一下,像在说「有你在,我就不分心」。黑龙没笑,只回了个「嗯」。
穿过小巷,内务都尉的外院终於露出轮廓。高墙後是重屋,屋脊铺着青瓦,宽阔的院面上没有看守,空得可疑。副官把刀尖落地点了一下:「这一片空得反常,里面有人在等。」
「走屋脊,不走正门。」凯恩决断很快,「四号上左脊,六号上右脊,二号跟我走中线,五号护艾莉娅与赫林。黑龙,先人形,待命改形。」
黑龙一个俐落的起落,登上屋檐。弓手四与六像两枚钉子落在两头。队伍沿着脊背而行,远b地面清楚。走至後院,能看见中庭的暗井旁立着一排人影,身形笔直。那不是假旗,也不是城卫,是一支编制完整的小队,甲片光洁,面巾统一,旗签上系着一段黑sE细绳——黑旗小队真正的骨g。
中庭中央,一个瘦削的男人单手提着短柄戟,没有戴面巾。他抬起头,正好与凯恩对视,唇角微微一动:「等你很久。」
凯恩不作反应,只把剑往後一摆,队伍落下院墙。对方没有冲,反而让出一个圈,像是刻意邀请。「你要我走进你的圈子?」凯恩问。
「不,只是让你看清楚一件事。」那男人指向艾莉娅,「你以为你在护她,其实你在b她把黎明之息用到极限。等她学会,你就会发现,想要她的人不只是假旗。」
副官把刀紧了紧,声音压低:「拖字诀。」
「不,他在试边界。」凯恩回道。他往前一步,剑尖落地,引出一条淡淡的刮痕,「我问你:谁让你在这里等?」
那人笑,笑意冷:「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主人在衙署里。」他手腕一翻,短戟斜挑,戟面反光像一条细线划过眩光,「要进去,先过我。」
他脚下发力的同时,中庭四角同时起了动静。黑旗小队分成四瓣,像齿轮咬合,步伐整齐。副官立刻接上节拍,指节敲刀柄,一短一长一短,队伍的呼x1与落步立刻合成一条整齐的线。弓手四、六封角,刀手二、五斜cHa,黑龙枪尖直指中庭,凯恩与领队交上手。
第一轮试探,不求胜,只求「拆」。短戟走的不是力道,是角度,专挑看不见的边。凯恩的剑背则专门「接」角,一碰就卸。他不杀,却不让对方舒服。第三招落下,对方终於加重,戟刃朝他腰线打来,黑龙枪杆横进去,震得对方臂骨发麻。黑龙低声:「我来。」
「你守艾莉娅。」凯恩不让,剑势忽然一收一放,像把线在空中突然拉直。对方的短戟被迫高举,露出腋下的空档。刀手二贴身cHa步,却被领队用肘挡开。他毫不惊慌,反而在空隙里吐出一句:「她不是武器。」
艾莉娅收线的一刻,抬眼看他:「我也从来不是你们的东西。」
她把「黎明之息」贴向中庭地面,不是护人,而是「压声」。黑旗小队脚下那GU细不可闻的震动被盖住,四瓣队形的内部传递出现迟滞。副官抓住那一瞬——他不再点地,而是把刀背在x前敲了两下,像是把一条看不见的弦扯紧。队伍像被推了一把,整T向前一步。
黑龙这才放开手,枪尖挑地,人影一翻,落在领队的侧後。他没有去刺致命处,只是用枪身压住对方的肘与肩,把短戟的弧度b歪。凯恩的剑顺势上前,轻敲对方的护手:「到这里就好。」
领队忽然笑了一下,像做了某个决断。他丢开短戟,双掌击在自己x前的甲片上,甲片里藏着的细针一齐弹出,朝四面散开。赫林早有准备,薄刃一扫,将最近的一团针雨全数打落。弓手四与六各退半步,举弓护住两侧。副官顶上,刀面横成一道墙。
针雨落地,甲片也跟着碎开,领队x前露出一块黑sE的薄牌,上面刻着与驿亭古符相同的纹。他低声道:「看见了吗?同一个主人。」
凯恩没有接话。他伸手,一把扯下那块薄牌,丢给赫林。赫林只看一眼,就把牌面扣进皮袋:「这下,线成了。」
领队被黑龙压着手臂,却没有挣扎,反而把视线移向艾莉娅:「你总有一天会明白,黎明之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以为你在替人平息,其实你在改东西的形。」
艾莉娅没有回应对方,她只是看了凯恩一眼。那一眼很短,却把一个意思交了出去——她不退。
「带走。」凯恩示意刀手把领队押下。黑旗小队剩余的人见首领被制住,没有y拚,四瓣阵自动散开,像退cHa0一样收进後廊。副官要追,凯恩摇头:「不追,时间要用在刀口上。我们进衙署,直找内务都尉。」
内院深处的门半掩着,门内是一条长长的影廊。赫林在门槛下一m0,m0到一枚嵌在木缝中的小钉,钉头刻着同样的古符。他冷声道:「一路同样的鬼画符。」
黑龙把枪靠在肩上,回头对艾莉娅低低说:「靠我近一些。」
她点头:「我在。」
穿过影廊,前方是三合院式的主堂。堂前的青石地上铺着一块极大的薄毯,毯心以极细的线g出一个看似无害的图案。赫林蹲下,伸刀尖挑了一角:「这不是毯,是圈;不是圈,是阵。」
凯恩目光沉了两分:「跳过去,不踩。」
副官立刻用提示声把步点往外拉。全队像水绕过石,从毯边掠过。堂门内坐着一人,身形清瘦,衣冠齐整,桌上放着一方素sE印。他抬眼,像看一群按时赴约的客人:「到了?」
凯恩停在门外半步,剑未出鞘,只拎在手里:「你是内务都尉?」
那人不答是,也不答不是,只向桌上一点:「你们一路带走不少东西,那块牌在谁手里?」
赫林笑,笑意没有温度:「想要?自己来拿。」
「不用。」那人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堂内几处屏风背後同时传出脚步。不是黑旗,也不是残灵,是一群穿着整齐的府吏与家兵,脸sE平常,眼神却空。像有人把他们的意志cH0U走,只留下能走能站的壳。
艾莉娅把细线收得更紧。她没有要去控制谁,只是把那GU「空」拢在掌心里,细细分辨它往哪里流。她低声说:「这不是药,也不是粉……是种力量,把人的自我cH0U走了。」
凯恩的声音变得很慢:「你用人当阵。」
堂内的人影没有反应。
内务都尉终於笑了一下:「借用一下而已。你们若能闯过,就当你们有资格和主人对话;若闯不过,就留在这里,成为阵里的一部分。」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那些府吏与家兵同时抬头,眼神依旧空洞,却齐齐迈步,脚步声如同鼓点,压得大堂空气一沉。
副官脸sE一变,低声道:「他把活人当阵眼,这一仗b黑旗还狠。」
凯恩沉声回:「不杀,就破不了阵;若杀,他就得逞。」
他握紧剑柄,声音压得低却坚定:「找缺口,别被他牵着走。」
艾莉娅咬紧唇,掌心的黎明之息微微亮起,像要在这空洞的人群里寻找还残留的一丝「自我」。
黑龙咧嘴,把枪横在身前,低声笑:「那就看看,这场局,是他收人,还是我们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