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顶视野开阔。城外的混战还在拉扯,真旗与假旗像两条互相拽扯的绳。凯恩把地图摊在鹅卵石上,用短刃在上面记下一个简单的路径。
「先拿下门楼里的齿轮室,吊桥和城门要掌握在我们手里。」凯恩的声音很稳,「城门前那堆乱军不用理,能救的是真旗那一队。副官,给大家下提示,但别y撑。赫林,把敌人的暗记号清掉。弓手四、六看两侧角口,刀手二、五护住中列。黑龙,你守着艾莉娅,近身时你先冲开口,我来断尾。」
黑龙在人形态点头,龙骨枪横在臂上,眼底那点淡金压得很深。艾莉娅已把「黎明之息」收於掌心,像一条束好的细线,听令便出。
塔内走廊狭窄,石壁浸着cHa0。第一层转角处,两名假旗弩手守在箭孔边。弓手四不等凯恩招呼,箭先到,两支弩臂同时垂下。刀手二补上一步,盾面顶住对方肩膀,把人压到墙上,不费多话。
下到二层,赫林蹲在门轴下侧,刷子一拨,露出藏在泥渍里的细粉。「这是他们点火传信的材料。」他把粉刮入皮袋,「不让它活。」
走至齿轮室门外,门扇从内上了横栓。门缝很窄,只能探入一根指头。黑龙看一眼,低声道:「我先去。」
他忽地俯身,T态收敛,骨节像水般滑过皮下,黑发合在一处。下一刻,一条掌长小龙已蜿蜒贴地,从门下缝一钻而入。里头传出两声短促的惊呼,紧接着是一阵零乱。凯恩一掌按住门板,静听半息,抬指示意——弓手六看门缝右侧,刀手五看左。
门内传来小黑龙极有JiNg神的一声低哼,像是宣布得手。接着,门栓「哢」地一声抬起。门扇开出一条缝,小黑龙已在门後抬爪,像个邀功的小孩子。凯恩推门而入。
齿轮和链条塞满了半个屋子,金属的冷味里带着一GU旧油腥。凯恩只看了一眼就下了决断:「卡住外齿,松开内链,吊桥放一半,不要全放下去。」
副官立刻动手,用刀背敲开锁扣。赫林拔掉cHa销,弓手转到两边窗下警戒。齿轮一被制住,外侧的传动停住,内链慢慢带动起来。城门外那条粗吊链跟着抖了几下,停在半空。
「艾莉娅。」凯恩唤她。
她懂他的意思,将「黎明之息」贴在齿轮室中央的铭牌,让金属震动的躁感缓下来,不至於带动旁边预埋的火粉。她又抬手落在被绑住的两个真旗守军额间,那两人原本眼神涣散,像被什麽罩住,这会儿才像从水下冒出来,连喘几口气。
「耳後灰粉是致昏用的。」她低声对凯恩道,「我把它散开,他们会恢复,但要喝水。」
凯恩点头,顺手递过水囊:「醒着的,听我一句。你们是城内真旗,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别敲警钟。第二,带我去见你们的百户。」
两名守军对视片刻,其中一人哑声道:「百户被按在内回廊,假旗的人盯着他。我们只能假装听命。」
「带路。」凯恩语气简短,「黑龙,跟着他们。」
黑龙恢复人形,枪身一横:「我在。」
队伍分成两GU。赫林与弓手留守齿轮室,副官与刀手护着艾莉娅与俘虏沿内廊往塔心走。内廊狭窄,转角多,假旗在内的把守很密,但节奏一乱就露破绽。副官用指节敲墙,两下停一下,像在提醒每个人呼x1与脚落的节点;艾莉娅把「黎明之息」收成极细的一道线,贴在队伍前缘,专找躲藏的气息——不是挡,而是让藏着的人呼x1忽然「发亮」,弓手便能b对出位置。
第三个转角,黑披人意图从天窗撒粉,黑龙枪尾横扫,啪地打在他的手上,小瓶子破在窗框上,粉末无用地散成一团灰。刀手二借势撞肩,把人摁倒。黑龙回身,对艾莉娅眨了下眼,像在邀请夸奖,又忍住没说话,继续走。
内回廊尽头,两名真旗守军被绳索套住手臂,坐在柱下,旁边站着戴黑面巾的队长。那队长见一行人闯到面前,竟没有惊慌,只把刀往腰间一拍:「终於到。」
凯恩不应声,剑斜指地面,步子却再近一尺:「你背後的人是哪一路?」
黑面巾笑了一下,声音很淡:「帝都谁当家,不关你外来队的事。把那个nV孩留下,你们都能活着出城。」
「你试过很多次,没成功。」凯恩的语气像在陈述天气,「现在换我们提条件。松手,把你的人撤到门外,我替你向真正的长官记一笔——你自知无功,选择退场。」
黑面巾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腿甲,像在算什麽。他没有答话,却忽然把刀尖一扣,朝艾莉娅的方向偏了一度:「她若再出手,整个塔我都烧掉。」
「你没有那个机器。」赫林从後头冷冷接话,把一枚被拆到只剩外壳的火囊抛过去,金属壳掉在黑面巾脚边,「那个引火囊出不了第二份。」
黑面巾的目光终於动了动。他不是怕,像是在重新调整。下一刻,他以一个极巧的角度後退,刀尖挑向绳索——不是杀人,而是要把两名真旗守军拉起来当遮挡。
黑龙先行一步,长枪一横,像把门阖上。凯恩与他几乎同时落身位,刀手二、五从两侧cHa入,把走位截断。副官低喝:「合。」队形如同合页对上,空隙全无。
短促的金铁声砸成一片。黑面巾的刀路很刁,专找关节与Si角,但他遇上的是人形态的黑龙。枪不走华丽的花,只取最短的线,先敲手指,再挑肘,再压肩,三下之後,对方的刀路已被b到一条窄缝。凯恩的剑像在那条缝的终点等着,轻轻一带,把黑面巾的刀根按到墙上。
「到此。」凯恩不抬声,「你的人要下去,还是你先下去?」
黑面巾看着他,沉默了两拍,忽然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太乾净的脸。那不是街巷打手,眼睛清楚,皮肤苍白,像常年在屋里处理文书的人。
「我在城内只管一条线。」他说,「你们看见的假旗,不在我手下。我的职责是把她留住,不问方式。」
艾莉娅站在凯恩身後,不退也不上。她只是把「黎明之息」像极细的薄纱铺在两名被绑的真旗守军肩上,让他们的呼x1恢复到能站起的节奏。她没有看黑面巾,只问了一句:「为什麽要我?」
那人歪了歪头,像在拆一道题:「因为你是可被替换的唯一变数。别的人,是棋;只有你,是可以改规则的那口气。」
凯恩的眼神更冷:「说完了就走。」
黑面巾苦笑:「我走不了。你们不会放人,我的上头也不会放我。」他把刀倒握,忽然朝自己侧肋一刺。
黑龙枪尾在那一下敲开刀背,凯恩同时按住他手腕。副官上前两步,用绳把他的手绑在背後。黑面巾没再挣扎,像早预料如此。他抬眼看艾莉娅:「无论如何,小心你自己。规则改过一次,就会有人b你改第二次。」
「规则不是你们定的。」凯恩把人推给刀手五,「带走。」
两名被解开的真旗守军撑着站起来,一人抱拳:「谢。」
凯恩简短回礼:「用不着谢,照你们百户的调令做事。带我去见他。」
经过蜿蜒的内廊,穿过两道小门,他们在一处低矮的房间找到被看守的百户。老人瘦而直,鬓发白得很乾净,眼里没有慌乱。他见到凯恩,只问一句:「你是谁的人?」
「帝都外防线。」凯恩回得很淡,「但我不拿外防线的名义强你。你若信我,我替你拔掉门楼里的刺;你若不信,我们转身走,先取外侧,再谈城内。」
百户笑了一下,那笑里只有疲倦,没有防备:「你们刚才在齿轮室做了什麽,我听见了。门不上也不下,吊桥留在半空,这就叫留退路。你有脑子,我信。」他看向艾莉娅,目光停了一瞬,「还有她,让我睡着的药像散了,这是好事。」
「不是药,是粉。」艾莉娅解释,「你喝点水,会更好。」
百户喝水,咳了两声,抬起手:「城门口那一队真旗,队长姓甯。他们被假旗裹着不敢动。你若能把门楼上方的号旗换掉,打出我们的回营旗,他就会懂。」
赫林立刻从囊里取出乾净旗布,按百户所说的纹样捆在旗杆上。黑龙把旗扛到肩上,对凯恩挑了挑眉:「要不要我去顶上跑一趟?」
「去。」凯恩道,「两分钟内升起来。有人拦你,就打开口,我接你。」
黑龙大步而出,艾莉娅自觉跟上。「我在後面看你的呼x1。」
黑龙回头笑了笑,没有逞强,只说:「好。」
旗台在塔外的夹层。小阶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他们前脚刚上到一半,两名假旗持戟者从上面扑下。黑龙枪尖一挑,戟刃被卡在石缝里,他顺势前冲,枪身横开,两人後仰。艾莉娅不靠近,只把「黎明之息」贴在枪杆外沿,让力量更顺,不让反震乱了他的手。
旗杆升起。新旗在城风里拉直——不是敌人的假纹,而是百户口中的「回营旗」。城门口那队真旗果然有了反应,队长甯远一抬手,己方阵形收了个角,往内侧移半步,悄悄脱离假旗的牵制。
塔内同时响起铜钟三声。不是警钟,而是「重整」号。百户把手搭在门框上,像终於放下什麽:「好了,内外有了对话。」
凯恩站到窗洞边,看向下方:「下一步,打开内侧小门,让甯远的人进塔接手门楼。我们转向城内。」
副官擦了一把细汗,声音虽哑,仍清楚:「城内第一道,是谁的地盘?」
百户答:「内务都尉。你们已经抓到他的一条线。」他看了眼被绑的黑面巾,「不是最上头,但也不低。」
凯恩合上地图:「路我画,旗你负责。艾莉娅,留一条线在齿轮室,防他们再点火。黑龙,护她。副官,你带赫林去清内廊角落的记号,能刮的刮,能翻的翻。」
人人领命。行动像一张张g净的纸一张张叠上去,没有多余的花。
放下旗杆的片刻空档,黑龙悄悄凑到艾莉娅耳边,压低声音:「我刚才没乱看,你也别担心我。」
「我没有担心。」她嘴上否认,手却自然地m0了m0他发梢,「只是提醒你别逞强。」
他笑,眼尾那点金光淡下来:「听你的。」
内侧小门被打开,甯远带着人鱼贯而入,与百户对上。两边人几乎一句废话没有,各自接管自己的位置。齿轮室恢复正途,城门处理成「可动可停」的状态,不由外头假旗牵着走。
「收口。」凯恩最後看了一眼城下,转身对队伍道,「我们进城。目标不改,直去内务都尉的衙署。」
百户忽然唤住他:「等一下。」他从衣领内cH0U出一块极薄的木牌,递给凯恩,「这是老制的通行符,在某些门上还认得。你拿着,b刀更快。」
凯恩接过,点头:「谢。」他回首看艾莉娅,语气放缓了一些,「从现在起,你不用在每个人身上都放线。你挑最容易断的两处。我看你的脸sE,不对我就换你。」
「好。」她答得很直接。
黑龙站在她另一侧,像不动声sE地把人罩住,「我在。」
队伍穿过塔心,走进城墙与内城之间的狭道。远处传来低而长的钟声,不属於门楼。百户抬头,眉心一沉:「那是内城召集太常署的钟,平时不敲。」
副官看向凯恩:「他们动了内廷。」
凯恩的声音更低:「那就更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