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这一夜，姜暖哭过、笑过，心里压了多年的郁结终於得到释放，眼泪枯竭後，她揽着海豚抱枕，很快陷进久违的沉眠。
梦里，她没有再掉进无止境的跑轮，而是轻轻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天空很蓝，没有压迫。
而另一头，李云深却彻夜难眠。
冷水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肩与脸，烫红的皮肤与火烧般的心跳一样，压根降不下来。
隔天清晨，豪宅的餐桌上香气四溢。h阿姨一大早就准备好早餐，阿嬷坐在主位笑YY看着孩子们吃饭。
等到众人吃得差不多，挂钟指向八点半。
姜暖忽然皱眉，「咦，怎麽没看到李云深？」
按理说，那人一向作息准确得像机械，六点起床是铁打的规矩，就算风雨再大，也不会耽搁。
今天竟然连人影都没见到。
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该不会是昨晚害羞到不敢见人，乾脆缩在房间里吧？
一想到他昨天落荒而逃的模样，姜暖心头莫名一热，嘴角差点翘起来。
可笑意一闪即逝，很快被疑虑取代。
「我去看看。」不等任何人反应，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往客房跑去。
房门轻轻推开，室内光线昏暗。
少年静静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脸sE却异常红润，双眼紧闭，呼x1急促。
姜暖心头一紧，快步上前，一手探到他额头。
烫。
烫得吓人。
「阿姨！快来！」姜暖声音拔高。
h阿姨急忙赶来，见状立刻取出药箱，熟练地拿出退烧药与一杯温开水。
「先吃退烧药看看，如果下午还没退，我们就送弟弟去看医生。」
李云深似乎连睁眼都费力，气若游丝地挤出一句：「谢谢……」
姜暖看得心慌，手忙脚乱撕开药片包装，把白sE药片塞进他嘴里，随即捧起水杯，没想太多就一GU脑往他口中倒。
水流得太急，李云深猛地呛住，咳得肩膀颤抖，额上冷汗直冒。
药片倒是吞下去了，但狼狈的样子让他一时说不出话。
姜暖心里更慌，手掌一下一下用力拍着他的背，嘴上还不忘埋怨，「你怎麽突然病成这样，连喝个水都不行啊！」
李云深头晕脑涨，只觉得哑口无言。
明明是她喂得太急，他却懒得解释，只是无力地再次躺回床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了，你们去做别的，我想睡一会……」
h阿姨叹了口气，将一只小摇铃放到床边。
「弟弟啊，你若是有什麽不舒服，或者想要什麽，就摇这个铃，阿姨马上就过来。」
李云深睫毛颤了颤，声音沙哑却仍带着礼貌，「谢谢……」
h阿姨明白病人最需要的是休息，便拍拍姜暖的肩，「走吧，让他睡一会儿。」
江语彤与周柏翰站在门边，也连忙说：「你好好休息啊，祝你早日康复。」
门阖上的一瞬，世界重回安静。
李云深浑身沉重，像被火烤，又像被什麽牢牢压住。
R0UT虚弱得几乎动不了，可JiNg神却是亢奋。
就算身T烧得发红，刻在骨子里那个「生理时钟」仍在提醒，现在应该起床、应该读书、应该去面对新的一天。
他睁不开眼，只能任由这种煎熬一寸一寸淹没自己，像是接受一场无形的凌迟。
静静的房间里，只有挂钟秒针「嗒嗒」声回荡，窗外yAn光被厚重窗帘隔绝，像是全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人孤零零陷在黑暗里。
李云深闭着眼，额上退热贴微微沁凉，却压不住T内翻涌的灼热，那GU寂寞，也像cHa0水一样，一寸一寸把他淹没，压得他几乎要窒息。
喀嚓。
门口传来轻响。
李云深撑开一条眼缝，迷蒙的视线落在门边，姜暖抱着一叠书，踮着脚小心翼翼走进来。
冰冷空荡的房间，随着她的靠近，彷佛被三月春风灌满，一下子暖了起来。
李云深x口一松，长长吐出一口气，连肩膀都放松下来，重新闭眼，像是终於能安心休息。
姜暖确认他没被吵到，才在房里的木质书桌前坐下，把一叠课本一字排开，低头写写画画。
她专注得出奇，眉心紧锁，连李云深什麽时候靠近，都浑然未觉。
「这边……应该是这样解。」一道带着病态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暖「哎呀」一声，整个人差点跳起来，猛地转头，就看见贴着退热贴、脸sE仍泛红的李云深，像个虚弱的男鬼一样杵在旁边。
「你g嘛不去睡觉！」她恼羞成怒，声音忍不住压低。
李云深拉过一张木椅，坐到她身边，「睡不着。」
「你生病了，睡不着也得睡！」姜暖横眉瞪他，「滚回去床上！」
「躺着难受。」他语气依旧平稳，「坐一会，等想睡了再回去。」
姜暖一时气结，偏偏又拿他没辙，只能恶狠狠瞪一眼，继续低头。
李云深随手拿过她笔袋，cH0U出一支自动笔，按了两下，笔芯「咔嗒」弹出，虽然声音虚弱，手却依然稳，三两下就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笔迹依旧端正清晰。
「这里，用这个方法。」写完，他把笔随手丢在桌上，自己却趴下去，偏过头，静静望着她专注的神情。
姜暖咬着唇，盯着题目演算，过了五分钟，终於恍然大悟，转头想跟他分享。
「喂，我发现......」
话才说到一半，她愣住。
少年已经阖上双眼，眉宇间的紧绷散去，呼x1平缓下来，竟沉沉睡着。
退热贴微微反光，额头还滚烫。
姜暖小声嘀咕，「真是的……」
她起身，轻手轻脚打开衣柜，cH0U出一条薄毛毯，小心翼翼盖在他肩头，动作轻得生怕吵醒他。
看着他安静睡着的样子，和往常冷静自持的模样截然不同，她伸手抚过他的眉眼，然後坐回桌前，继续看书。
李云深这场病直到周日下午才完全恢复缓过来。
醒来的他却像换了个人，言语间仍旧有求必应，但眼神总有那麽一瞬闪避，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姜暖一开始没察觉，只觉得少年仍旧细心周到，可隐隐之间又觉得哪里不对。
那份贴近，像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想质问，又抓不到任何实质证据，她只得把这根刺藏在心里。
饭桌上，阿嬷听周柏翰嚷嚷「要拼命冲刺期中考」，立刻顺水推舟。
「哎呀，没关系啦，你们就多住几天，陪陪阿嬷，这房子空空的，有人住才热闹齁！」
江语彤连忙小声推辞，「不太好意思啦……这样会打扰你。」
李云深也沉默附和。
阿嬷眨了眨眼，忽然「唉呀」一声，竟抹了两滴不存在的眼泪，哭腔一出，戏b歌仔戏还真。
「我一个孤零零的老人，平常都没人跟我聊天，难得有年轻人愿意陪我……你们要是走了，阿嬷就只能对着电视讲话了齁……」
江语彤心软得不行，连忙说：「那……那我留下来！」
周柏翰更是立刻拍桌，「好！我也要留下来！趁机加强特训，我要在期中考翻身！」
江语彤的父母周日晚间来送换洗衣物。
见到阿嬷和蔼可亲，心里放心不少，又怕占人便宜，y是塞了两袋礼盒。
「阿嬷，这是小小心意，请你帮忙照顾语彤。」
阿嬷连忙推回去，「唉唷，哪有这种道理，学生仔来这里念书就是好事，不用送这些啦！」
江父江母一再推让，却还是被阿嬷笑着挡了回去。
一旁的周柏翰才後知後觉，心底惊呼一声：蛤，还要送礼物喔！
转身就掏出手机，连忙跑到角落神情正经得像在谈生意。
「喂，老爸，我要继续住朋友家，要送礼物啦！帮我挑一个阿嬷会喜欢的，快点，谢啦！」
当晚八点多，一辆hsE敞篷法拉利轰鸣着停在姜暖家门口。
驾驶是一名四十出头的男子，紮着小马尾，戴着镶钻墨镜，手臂到锁骨满是刺青，却不显凶恶，反倒有种艺术家的气质。
「谢啦老爸！」周柏翰当场跟那人击拳，神态自然，接过副驾上的衣物和礼盒。
周爸全程没多说一句，只在离开时对着阿嬷点头b了个「赞」，接着帅气踩下油门，轰鸣声震得整个社区都探头张望。
姜暖目瞪口呆，「……你爸很cHa0欸。」
「我妈更瞎啪。」周柏翰大咧咧把礼盒往姜暖怀里一塞，「呐，给你家的谢礼！」
姜暖狐疑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整只人参。
「唉唷，太贵了齁！」阿嬷一眼瞧见，吓得连连摆手，「不用啦不用啦，快收回去！」
周柏翰满脸无所谓，「阿嬷没事啦，我家这东西超多的，收回去我们家也不吃。」
阿嬷故作生气，「夭寿喔，阿嬷不要你们的东西！你们再这样子齁，我就叫h阿姨把你们赶回家捏！」
周柏翰吓得连忙缩手，乾笑着把人参收回去，「好啦好啦，阿嬷最大……」
此时阿嬷话锋一转，拍了拍一旁沉默站着的李云深，「啊还素你最懂事，知道阿嬷不收礼。」
李云深笑得有些勉强，应下阿嬷这声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