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密布，刺鼻焦臭彷佛将战火灰烬蔓延至众人x腔。短暂胜利并未诱使陈孟川等人解除戒备，即便拥有火墙阻隔，他们依然不敢松懈，时刻紧盯火海对岸的一举一动，深怕冲突再度爆发。
然而，当他们望见姜雄与马檀奔驰而来的身影时，全都再也克制不住激动之情，骤然热泪盈眶。尤其早已认定哥哥Si去的马武，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拔，甚至不顾手脚上的束缚，也要连滚带爬地扑向大哥——
他们紧紧相拥，啜泣声交错，似乎暂时融化了战场恐惧。
稍稍缓和情绪後，两人立刻着手替大夥松绑，赶在敌军来袭前搭车脱身。
可当姜雄来到胡祖芳面前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避开彼此的目光。
空气里顿时弥漫尴尬氛围，时间好似瞬间凝滞。
见两人终於得到独处机会，陈孟川马上与姜雄对上一眼，示意他不必担心战场。紧接着，他便引领陈清等人分散站位，持枪警戒。
「我想知道实情。」
僵持良久後，胡祖芳率先打破沉默。「那天……到底发生甚麽事？」
姜雄不发一语，专注替她松绑。
「不说话，是为了报多年来被我追杀的一箭之仇，还是单少航说的不是事实？」
「或者是，我根本没资格。」
「注定一辈子蒙在鼓里。」
胡祖芳的神sE黯淡无光。
话音一落，姜雄的手顿时停滞於半空当中。
他内心的万分纠结，被外表那GU冷静肃穆掩饰得毫无破绽。
但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一切真相。
他低头苦思片刻，挥刀将胡祖芳手上的绳子割开，随後径直把刀cHa进泥泞之中。
他跪在原地的样子，彷佛在告诉她自己同样痛苦。
直到胡祖芳忽然拥住了他，姜雄心中的Y霾这才彻底烟消云散。
「为甚麽……」她在崩溃边缘游走，满声哽咽：「他到底为甚麽要自杀……为甚麽不能说！」
「为甚麽要这样离开我们……」
姜雄愣神望向远方，身旁那细柔发鬓，不断於大风底下轻抚他的脸颊。
恍惚之际，他彷佛又看见昨夜泪流满面的姜茜，哭求他别离家时的模样。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胡祖芳潸然泪下，与先前的压抑、冷酷形成巨大对b。
姜雄如石化般，愣是一言不发——他轻轻推开胡祖芳。
「我答应过你大哥，甚麽都不能说。」
「拜托……我求求你告诉我……」胡祖芳蜷缩在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姜哥……」
姜雄闻声，复杂纠葛的情绪在心中缠绕。
「祖尚啊……祖尚。」他静静心想：「告诉我，我能怎麽做……」
只见他无声捧起泥泞，将他埋葬於这片土地的记忆，轻轻覆盖於胡祖芳的掌心。
「祖尚，祖尚！」
姜雄当时全身冒着冷汗，急忙奔向奄奄一息的胡祖尚身边。
「谁……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我——」
话音未完，他已瞥见祖尚手中，染满鲜血的刺刀。
姜雄顿感头晕目眩，连忙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然而，胡祖尚竟无声将他拦下。
「来不及了。」他虚弱淡声：「用不了多久，我就会Si。」
「到底是为甚麽……」姜雄眼眶泛红，不可置信地低头呢喃。
「老实说，我自己也很迷茫……」
胡祖尚仅一眨眼，便声泪俱下。「再次睁开双眼时，我会在哪？」
「我熬了一辈子，终於感受到Si亡的恐惧。」
「一辈子太长了，真的太长了。耗费一生去扮演一个虚伪的角sE，实在太长了。」他叹声道：「有多少次我想放声大哭，却深深知道自己不能。」
「我不想再笑了，我真的不想再笑了。」
「但……我又有甚麽选择呢？」
他彷佛正在苦笑，嘴角却不曾上扬。
「这里是一座监狱，姜雄……」
胡祖尚说完，随即从口袋里挖出一本随身手记，将其递予姜雄。
姜雄接过那本札记，颤颤巍巍握於手中。
他惴惴不安，几次指尖触到绳结又缩回，最终深x1一口气，才缓缓解开那早已泛h的书封。
挨挨挤挤的书中内容，均由铅笔书写，多年来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第一页，眉头微皱。
第二页，呼x1渐沉。
直到第三页、第四页……纸页的翻动声已连成一片。
胡祖尚一向有着文字记录的习惯，姜雄是清楚的。可他却万万没想到，祖尚的笔下，竟藏着如此令人恐惧的世界——
那份不寒而栗，并非如呓语般的文字所致，而是字里行间，与现实一一吻合所引发的毛骨悚然。
翻至末页，草草几句话，特别标记於札记尾端。
姜雄屏气凝神，在嘴里低声呢喃。
「二零一七年七月二十二日，我遭共军S杀於柴山深处。」
「二零三六年一月九日，人类灭绝，世界能量全数归零。」
「二零二七年二月六日，姜雄……遭共军……」
他愣神盯着上头文字，丝毫无法说服自己下去。
「这写的都是些甚麽？」他放声质问：「共军、柴山……甚麽意思！」
「未来。」
祖尚毫不避讳地答覆。
姜雄一听，恍惚地有些走神，顿时跌坐在地。
他神情迷蒙地盯着笔记簿，大至重要事件的预判，小到两人之间的点滴往来，任何可能左右未来局势的选择，全都拟定好应该做出的应对与回覆——
其中，甚至包含着几秒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属於他俩的回忆，无一不是经过JiNg心安排。
要他如何相信，又要如何不去相信？
姜雄呆愣片刻，竟不明所以地笑出声来。
「那你为甚麽要自杀？」
他盯着胡祖尚x口的刀伤，哽声一问：「这和笔记本上写的根本就不一样。」
祖尚沉Y一会，喃喃说道：「就是因为不一样，才必须这麽做。」
「他们，并没有S杀我。」他低声说：「这是第一次，我所看见的未来出现偏差。」
「为了不让历史脱轨，我只能——」
「甚麽叫你只能这麽做……」
姜雄撑着头，不可置信地望向祖尚。
「明明只有你是自由的，你却始终照着剧本走……」
「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改变一切吗？」他厉声责备，却痛心疾首。
「如果是祖尚，或许会去尝试吧。」
胡祖尚垂眼沉声：「但我不是他。」
胡祖尚所言，令姜雄感到无b陌生。
好似眼前十年挚友的躯T里，真的装载着不同灵魂。
「我不过是个废物，只是命运碰巧让我看见这一切。」
「当看见未来惨绝人寰，宛如人间炼狱後，我就像是只断了触角的蝼蚁，只能在原地打转。」
胡祖尚话音至此，喉头一阵紧缩。
「你会慢慢理解……这种感觉的。」
「绝对自由，只会成为压垮灵魂的无形枷锁。」
「这本小册子，积累了我这一生无数个夜的叹息。」他泣声：「要是我能选择，我多希望可以不要将这一切转移给你……」
「但我没得选择。」
他低声呢喃：「唯有如此，祖芳、祖扬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一切，早已超出姜雄的认知范围。他复杂的矛盾情绪，只得无能地以泪展现。
他x1了x1鼻水，淡声道：「不必再和我解释。」
「告诉我，我该怎麽做。」
胡祖尚闻言，愣神沉默许久。
「不要把这一切告诉任何人，遵照本子的进程去做选择。」
他愧疚地说：「趁一切还没脱离太远，试着让偏移的未来回到正轨。」
「要我甚麽都不做，让这个世界面临灭亡吗？」姜雄无奈苦笑：「甚至……要我无声迎向Si亡。」
「就算知道跳楼会Si，还是得义无反顾吗？」他不住低语。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的自私。」胡祖尚摀着伤处，呼x1越发紧凑。「但……这已经是仅剩的仁慈……」
「至少，你知道自己甚麽时候会Si。」
胡祖尚的一字一句，如炙热铁器般狠狠刺向姜雄，深深烙印於他的脑海之中。
「姜雄……或许……或许我从未诚实面对过自己。」
「但我……一直以来都是真诚地在面对着你……」
「只有与你相处时，我……才有机会做做我自己……」
胡祖尚崩溃得泪流满面，而姜雄也早已潸然泪下。
在胡祖尚断气之前，他颤抖着手，指向远方。
「我还需要你……为我做最後一件事……」
「一刀刺进他的x口，了结他的生命。」姜雄淡声道：「在我看到你的瞬间。」
语毕，他缓缓从外套内袋掏出那本册子，将其交付到胡祖芳手中。
难以接受事实的胡祖芳，震惊地盯着姜雄。「为甚麽……」
「因为你的出现。」姜雄低声道来：「他担心，你们会为了替他报仇，辗转找到共军那去。所以让我故意在你面前杀了他，伪装成杀人凶手。」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有能力，也绝对不会失手错杀你们。」
「他……」胡祖芳呆若木J，跪在原地。「他怎麽可以这样……」
姜雄见状，轻柔地将手掌覆盖於祖芳手上。
「我原本也以为，你大哥是个懦弱之人。直到我无视他的警告，执意要改变未来时，才真正明白其背後可能带来的影响，有多麽巨大。」姜雄喃喃而道：「他的选择并没有对错，只是选了一条风险最小的路，让你和祖扬能够活下来。」
「该选择世界，还是家人？」
「他选择了你们。」
胡祖芳一听，眼泪又一次决堤——静静流下，却b先前更加痛苦难忍。
「只是对不起，我没能保护祖扬。」姜雄满脸自责，准备起身。
然而这时，胡祖芳却拉住了他的手。
「其实……」
「祖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