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盛大孤寂 > 09缅北记事
    自2022年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西方对俄罗斯实施严厉能源制裁,导致俄输欧天然气大幅削减,尤其在严重依赖俄能源的东欧国家,引发能源危机。

    为减少对单一国家的依赖,东欧各国积极寻求稳定中立的能源合作夥伴。三合集团作为「非欧非俄」的第三方力量,凭借资本实力与地缘中立X,迅速进入东欧多国视野,这也成为赵子楠决定常驻l敦的重要原因之一。

    同一时间,商沄北已经定下毕业作品的主题,正全心投入创作。

    她一旦忙起来,便整日泡在工作室超过十二个小时。

    赵子楠也不遑多让,搭着私人飞机满欧洲飞,最远曾深入罗马尼亚,亲自与能源部长会谈;也曾在波兰华沙的政府大楼中,向官员游说三合集团承建Ye化天然气接收站的方案。

    他谈的不只是价格和供应,更谈地缘战略与长期能源自主。

    然而迄今为止,赵子楠在商沄北心中,依旧只是那个「工作繁忙的纽约律师」。

    他曾轻描淡写地向她解释,律所接了一个东欧政府的跨国仲裁案,牵涉到能源供应、欧盟法规与国际制裁等多重覆杂因素,因此不得不频繁奔波於l敦、华沙、布加勒斯特与维也纳之间。

    太多前因後果,商沄北工作繁忙,也没耐心听。

    两人整整一个月没有见面。

    商沄北浑然不觉,倒是有人按耐不住。

    一下飞机便直奔市中心的艺术大学,他对商沄北忙起来的作息毫无概念——直到他坐在校门外那张长椅上,从暮sE四合等到夜sE浓稠,指间的烟换了两三支,才真切T会到三小时的漫长。

    晚上九点过後,校园里的人几乎走光,商沄北才背着帆布包走出来。

    她脚步一顿,目光穿过稀薄的夜sE,落在远处灯下。

    昏h的光晕里,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独坐在长椅上,微微弓着的背脊,指间燃着一点猩红。

    他低着头,侧脸被路灯描摹出寂寥的轮廓,烟雾自唇间袅袅升腾,模糊了原本锋利的颌线。

    像是有所察觉,男人擡起头来看她。

    「北北。」他的嗓音低沉,不惊不喜,好像特意来这等她,已经是他可以做出最大的让步。

    商沄北走过去,身上犹带工作室里的泥味,还未站定,就被男人伸手拉去。

    他温热的额头轻轻抵上她的腹部。

    她垂眸,指尖穿过他浓密的黑发,上头带有一丝夜风的清冽:「在这使什麽苦r0U计,又没人能看到。」

    男人靠在她怀里,嘴角一g,懒懒地笑。

    那是赵子楠第一次带她回他在l敦的家。

    金丝雀码头,l敦新兴的金融腹地,钢铁与玻璃铸就的丛林在泰晤士河北岸熠熠生辉,房价以平方英尺计算,顶层公寓可俯瞰蜿蜒河道与整座城的现代天际线。

    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以墨黑与钢灰为主调的冷冽空间。

    开阔的客厅仅陈设着几件极具分量的家具:一张意大利品牌的哑光模块沙发,一张悬浮式的黑铬金属茶几,以及一把棱角分明的设计师单椅。

    整面落地窗外,泰晤士河的波光在玻璃上折S出冷y的sE泽,室内极简的有种无菌感,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商沄北眯着眼睛打量四周:「你不是在这住一两个月了吗?」

    男人只是耸肩,转身打开嵌入式冰箱,给她倒了一杯冰水。

    再转过来时,商沄北已经蜷腿坐在了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毯上,手里拿着一张未开封的黑胶唱片——封套是极简的几何切割图案,没有任何文字。

    「有沙发为什麽不坐?」

    商沄北没有搭理他,只是举起唱片问:「这是什麽?」

    「一个朋友送的,喜欢的话送给你。」

    商沄北摇摇头:「没什麽感觉,只是好奇,没想到你竟然好这口。」

    赵子楠轻笑:「我只好你这口。」

    商沄北一楞,不自然地转头看向窗外:「赵子楠,你要不要脸。」

    这时,赵子楠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低头瞥了一眼屏幕,神sE微沈,转身便走进了卧室,关上门。

    商沄北闲来无事,起身在他的客厅里溜达。

    她踱到开放式厨房,手指划过光洁的岩板台面。

    嵌入式酒柜里陈列着数瓶红白酒和威士忌,冰桶里堆着方冰,橱柜打开只有寥寥几只水晶杯和骨瓷盘。没有刀叉,没有锅具,甚至找不到一瓶油。

    卧室内,赵子楠沉默地听着电话那端王嘉禾的种种指控。

    「当初你答应过我什麽?说不离开纽约?结果从北京回来才一周,你又飞去了l敦!」

    「我都听说了,你还在那买了房子。这次是因为谁?是谁让你这麽上心?」王嘉禾大概是喝了酒,讲话颠三倒四,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声音支离破碎:「赵子楠,这件事委屈的又不只你一人,我也不愿意啊!」

    闹了半天,王嘉禾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像只脱力的小猫:「我知道你不Ai我……但你能不能偶尔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假装一下……」

    赵子楠推开窗,点燃的烟在夜sE中明明灭灭:「阿禾,我来l敦,是因为三合在东欧有个重要的发展计划,」顿了顿,「如此而已。」

    「如果我也过去呢?」

    赵子楠失笑:「那你在纽约的工作呢?」

    「我王家千金难道还会在意那点破薪水?」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好吧。」

    讲完电话,赵子楠推开卧室门,却发现商沄北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放缓脚步走近,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倔强的漂亮眉眼此刻正紧紧蹙着,长睫不安颤动,呼x1又急又浅,像是在无声地挣紮。细微的呜咽从她唇间逸出,仿佛被困在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他俯身,轻轻抚上她的肩:「北北?」

    摇了很多下,商沄北才猛然惊醒,瞳孔里还残留着惊惧。

    直到看清眼前人,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还带着鼻音:「这麽晚还工作?」

    「有点事。」他低声应道,指尖拂过她汗Sh的额发,「你呢,做了什麽噩梦?」

    商沄北面sE郁郁地移开视线:「没什麽……只是梦到在缅北最後一段逃命的日子。」

    「那是怎麽样的?」他揽过她的肩,带着她一同陷进沙发里。他向後靠进椅背,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像裹住一只受惊的猫。

    两具滚烫的身T如此交叠,让商沄北的脊背下意识地绷紧,是直到赵子楠的指腹不轻不重地r0u按她紧绷的肌肤,她才像被顺毛一样,一点点松懈下来,软软地塌进他怀里。

    「家里发现叛徒的那个下午,父亲便被几个穿制服的人带走,说是配合调查。天黑之後,家里突然闯进两批人——一批穿着军装,另一批像是武装分子,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却在院子里直接交火。」她的声音绷得很紧,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衣领。

    「子弹打碎了玻璃,有人在尖叫,他们还当我的面打Si了斑斑。」商沄北的声音突然哑了下去,像被砂纸磨过,「那是我养了十年的金毛,它只是冲他们叫了几声……子弹直接穿透了它的头。」

    「我不敢低头看……院子里横七竖八都是屍T。管家倒在石榴树下,园丁蜷在花坛边……还有、还有好几个从小将我照看到大的佣人……」她开始剧烈地喘气,把脸SiSi埋进赵子楠的x口,像是要闷Si自己:「血顺着台阶往下流,黏糊糊的……浸透了我的鞋底。」

    赵子楠温热的手掌按上她的後颈,稍稍用力将她从自己怀里带出来:「好了,别说了。」

    商沄北却摇头,Sh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执意要说完这个悲惨的故事:「到最後,我都不知道是谁拉着我从後门的狗洞爬出去,钻进一辆小货车。车厢里只有我还有一个面生的nV人,我想她是商寅礼的手下。我们连夜穿过缅北的雨林,中途换了三次车,在货车暗格里躲了整整三天,只能分到一点水和饼乾。最後一天夜里,泰国的人蛇头子扔给我一本假护照和一张机票,他叮嘱我无论发生什麽都不能开口说话,直到飞机降落在希思罗机场。」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踏上英国土地时,我身上只有那本假护照和缝在外套内衬的三颗未镶嵌的鸽血红宝石——那是母亲最後塞进我手里的东西,她说……必要时能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