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走出领主宅邸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yAn的一丝暖光穿过云层,落在炉火镇的屋顶上。
布莱登带领塔莉娅和阿拉里克穿过花园,来到巴纳b的家族墓园。
跟外面乱葬岗一般的墓园不同,这座家族墓园十分乾净整齐,四个角落都摆放了工艺JiNg湛的石制熊雕像,大理石墓碑和围栏在JiNg心修剪过的草坪上整齐地排列。巴纳b家族的前几代祖先也静静地葬在这里,守护着他们的家园。
「这里。」
布莱登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墓碑前,上面写着一个巴纳b家族成员的名字,Si於五年前。
「这是我的弟弟。」布莱登介绍说。「旁边那个是我弟媳,他们都在这几年去世了。」
「愿他们安息。」
塔莉娅和阿拉里克默哀。
「在这里等着。」
布莱登说完,就往墓园角落走去,拿了一把铲子过来。
随後,他在塔莉娅惊愕十足的目光下,忽然开始铲起他弟弟的坟墓。
「为、为什麽……」
布莱登没有理会塔莉娅的疑问,继续铲土。塔莉娅不知所措地看向阿拉里克,他则是给了他一个放心等待的眼神。
布莱登一铲一铲地将土挖出,原本乾净整齐的草坪被弄得凌乱,待他终於挖好一个洞,就放下铲子,将里面的棺木打开。
「过来看。」
塔莉娅才刚在外面的墓园看过那具由阿拉里克处理的屍T,她实在不想再看一次,但领主之命不得不从。
塔莉娅战战兢兢地上前,往洞里一瞧,却是另一种讶异。
被布莱登打开的棺木里,什麽都没有。
没有屍T、没有白骨、也没有衣服,是空荡荡的棺木。
「这……是空的?」她说。
布莱登指着旁边几座坟墓。「这个、那个、和那个都是。这十几年来去世的,都是空的。」
「它们去哪里了?」塔莉娅问。
「跟我来。」
布莱登带着他们走进屋内,来到地下仓库。
布莱登先是拿了墙上的火把,然後转动墙上的烛台。轰隆声响起,一道隐秘的门打开,又出现了一个往下的通道。
楼梯下方漆黑一片,他们踏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布莱登手上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
「当心你的脚步。」
塔莉娅跟在布莱登後面,阿拉里克殿後。
他们走过一道又长又窄的旋转楼梯,塔莉娅感觉这里空气中的香料味更重了,而且有种浓烈的香味也掩盖不了的臭味,藏在缝隙之间侵蚀她的感官。而越往下,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越重。
布莱登带他们来到巴纳b宅邸的地牢里。
Y暗cHa0Sh的地牢里,布莱登举着他的火把,停在一个牢房门外。
「过来。」
他将火把凑近牢房铁栏杆前。
塔莉娅的眼睛还未适应黑暗,只见牢房内好像有东西在蠕动,她不禁眯起眼查看。
突然,一只矮人活屍撞上铁栏杆,向着眼前的活人伸出手!
「啊!」她吓一大跳。
敲击声响彻地牢,活屍张大嘴嘶吼,回音层层叠叠地在空旷的地牢回响。
「这、这是什麽……」
「这是我的弟弟。」
布莱登用火把照亮那活屍,塔莉娅才发现它的躯T保存得很完好,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或者哪里有腐烂。只是那惨白中带绿的肤sE和完全发白的瞳孔,以及不自然的身T扭动,仍能辨认出这是一具活屍,长相和布莱登有几分相似。
忽然,其他牢房也传来活屍的嘶吼。
布莱登将火把凑到其他牢房,地牢内总共有三具活屍,一个牢房关押一只。
「这是我弟媳,那是他们的儿子。」
塔莉娅不敢想象,要将这些可怕的怪物,用如此平静的语气称为自己的亲人,该要花多少岁月才能克服。
「我本来以为,他们应该可以逃过变成活屍的劫,但最终证明我错了,这诅咒不挑人。」
布莱登看向阿拉里克。「是阿拉里克帮我将他们移到了这里,安全又隐秘地。」
阿拉里克向布莱登颔首。
布莱登举着火把来到他的活屍侄子面前,透过铁栏杆看着他。
眼前的活屍仍然向他伸出手,像被本能驱动的怪物,渴望着活人的鲜血。
火光在布莱登脸上飘摇不定,映照出他深藏於底的绝望。
「如果这也将是我未来的结局,那这个镇子就没救了。」
布莱登转向塔莉娅和阿拉里克,他黝黑的眼睛映出火把的一点光芒,像是想不顾一切地抓住所有可能的救命稻草,看着他们两人。
「帮我调查这一切的源头,这也是玛丽生前未能完成的心愿。她的房间我没动过,你们随时都可以去,从明天开始。」
塔莉娅行礼。
「好的,我的大人。」
「叫我布莱登好了。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好的,布莱登大人。」
布莱登不再看他们,塔莉娅和阿拉里克离开。
在他们踏上楼梯前,身後忽然传来布莱登的声音。
「告诉我一件事。」
他们止步,回头看他。
布莱登仍然举着火把,头微微低。
从远处看,他的身影是如此的渺小无依。
「玛丽在外面的墓园还好吗?」
他粗犷的声音幽幽传来,从地牢深处。
阿拉里克斟酌一下词语,回答道。
「不知道,我没注意到她,布莱登大人。」
布莱登像是也预料到这个答案。
「这样啊……」
矮人领主此刻落寞的模样,深深地地刻印在塔莉娅脑海深处。
两人离开了地牢,走出领主宅邸。
他们抬头看,夜sE已经到来,行人纷纷散去,他们也应该回旅馆了。
「我们明天再来吧,我会在旅馆楼下等你。」阿拉里克对塔莉娅说。
「好。」
跟贝尔塔打过招呼後,他们就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塔莉娅躺在床上等待,凯l依然没有回来,她忍不住在想他去哪里了?答应领主调查瘟疫源头这件事还没跟他商量过,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
阿拉里克独自在房内,辗转反侧睡不着。领主的话使他能够窥视炉火镇一角,也让他感到责任重大,不办得完美不行。
他听到房外有人打开门的声音,他忽然也冒起了想出去走走的想法,缓解一下他的忧心。希望今天不会又有哪个旅人被袭击。
***
好饿。
真的很饿。
这个破地方,什麽都没有,连动物都没几只。
一只野猪,嚐嚐看好了。
呸!发臭的血,难喝至极!
下一个。
毒蛇,想咬我,杀了。
老鼠,一GU腥味,更难喝。
虫子好烦,杀了。
蜘蛛,杀了。
乌鸦好吵,杀了。
这一点点血根本填不饱肚子。
有没有更多、更多的血。
我需要更多、更多,的鲜血……
好像有声音,在那里。
是人类,太好了……
更多鲜血!
凯l扑上去,紧紧咬住脖子。
这是黑夜之中唯一的美味,绝对不能放过。
她尖叫了,是个nVX,无所谓。
但这声音,这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
凯lx1了十几天来的第一口人血,美味下肚,缓解了点饥饿。
他稍微清醒了点。
但迅速地,他被某个人扑倒,将他从猎物上分离。
他被紧紧压在地面,奋力挣扎,脖子被对方箝住,动弹不得。
他稍微恢复了理智,终於看清了现况。
塔莉娅跌坐在旁边,恐惧得浑身发颤。她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还是挡不住鲜血淌出。
他咬了她。
震惊之余,他看见压在他身上,箝制着他脖子的,是阿拉里克。
阿拉里克此刻正手握巨剑,紧紧地盯着他。
那眼神,凯l认识,那是看怪物的眼神。
「塔莉娅,你没事吧!」阿拉里克对倒在地上的塔莉娅喊道。
塔莉娅双脚发软,站不起来,身T止不住地发抖。
她想过可能会有这一天,她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只是一直抱着侥幸的心态,期待自己会有什麽不一样。
但现在事实证明,她也不过跟其他人一样,是个待宰羔羊。
她看着凯l,那鲜红如血的眼睛,四颗染血的尖牙,和嘴边还沾着的她的鲜血。
他就是个怪物。
而她恐惧的眼神,也深深映入了凯l的脑海里。
阿拉里克将手里的巨剑举起,从上朝下,直指凯l的心脏,厌恶地説道。
「一个x1血鬼……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凯l看着他头顶上的巨剑,银光闪烁,他忽然笑起来。
「对……这就是我本该有的结局。」
凯l的忽然出声,拉回了塔莉娅的注意力。
「闭嘴,怪物,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塔莉娅看着阿拉里克举起巨剑,往凯l的心脏挥下去。
凯l的眼神视Si如归。
她想起了之前的种种。
凯l带着她躲避野兽,躲避强盗,在马车被包围时叫醒她。
以及最重要的是,她记得在被活屍包围的那个晚上,她已经看见了凯l有一刹那,远离了她。
但最终,他还是回头了。
「不!!」
塔莉娅扑上去,阻止阿拉里克的巨剑挥下。
阿拉里克被撞翻在地,巨剑脱了手,也从凯l身上离开。凯l获得了自由,从地面爬起来。
「你在做什麽??」阿拉里克非常不理解塔莉娅为什麽要阻止他。
「他是我的同伴!」塔莉娅喊道。
「一个x1血鬼不可能成为同伴!」
阿拉里克觉得塔莉娅是不是被影响了神智,然後他想起,被x1血鬼咬到的人,将会变成……
阿拉里克铁青着脸,盯着塔莉娅。
「你现在是x1血鬼衍T了……」
「什麽?」
「让开!」
阿拉里克推开她,重新举起巨剑,朝凯l走去,压迫感十足。
凯l立即起身戒备,但并没有立刻逃走。
阿拉里克向他b近,紧紧盯着凯l。
「一个x1血鬼会诞生无数个x1血鬼衍T,你是最危险的存在,要立刻铲除。」
凯l看着他。
「我是半血x1血鬼,没有传染X。」
「什麽?少骗人了!根本不存在半血x1血鬼!」
「信不信由你,但我没有说谎。」
「你只是想为自己找逃脱的藉口吧!我永远不会相信一个x1血鬼。」
两人四目相交,互相对峙,空气中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塔莉娅赶紧跑到他们中间,制止两人。
「阿拉里克!看着我!我很清醒!」
塔莉娅抓着阿拉里克,目光如炬,试图证明自己是清醒的。
阿拉里克看着她,虽然脖子上的两个洞还淌着血,但她仍然是棕sE的双眼,没有尖牙,双手虽然在抖,但依然紧抓着他x膛的衣领,眼神清澈又坚毅。
「他是我的朋友,别杀了他。」塔莉娅说。
「你丧失理智了吗?牠是个不Si生物,不是人类!」阿拉里克大喊。
凯l并没有反驳,他说的是事实。
塔莉娅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知道x1血鬼本质上不是生物,但她实在无法将凯l与墓园上那些丧失理智的活屍相提并论。
「他救了我!在墓园上,还有这一路上。没有哪个不Si生物会这麽做吧,他是我的朋友!」
阿拉里克动摇了一下,但还是将她推开。「让开!」
阿拉里克握紧巨剑,像是不能让它再次掉落一样。他要坚守自己的立场,他的决心不能动摇,不能像从前一样,有分毫犹豫,不然带来的就是毁灭。
「不!」塔莉娅上前捉住他。
阿拉里克甩开她的手,继续朝凯l前进。
世界上的每个分级制度都有其存在的必要,破坏了秩序,就是为其他守序的人留下隐患,这是来自教团的教诲。
「停手!」
塔莉娅拼命抓着阿拉里克往後退,但她瘦弱的身躯,怎麽能拉得住阿拉里克这个庞然大物呢?
制度是不能摧毁的。但……制度的标准在哪里?如果有例外的话呢?
凯l并没有逃走,他只是一直在那里,和他保持距离,连匕首都没掏出来。
他为什麽不逃走?为什麽没有反抗?明明没有人拦住他,在夜里他应该具有优势才对。
「快逃!凯l!」塔莉娅对凯l大喊。
但凯l仍然没有这麽做。
为什麽?为什麽?
如果制度是绝对的,那塔莉娅算什麽?眼前这个人又算什麽?
阿拉里克对凯l挥起巨剑。
凯l沉默地看着他。
如果善恶是明确的,那我……又算什麽?
阿拉里克挥下巨剑。
「不!!!」塔莉娅大喊。
一阵剑风拂过,挑起凯l黑灰sE的发丝。
银剑落下,将土地劈出一道深深的裂隙。
凯l仍然静静地站在原地。
阿拉里克身T随着挥下的巨剑弯下,缓慢地粗喘着气。
塔莉娅惊呆了。
「你说你是半x1血鬼,怎麽可能?」阿拉里克低着头说。
凯l苍白的脸依然冷淡,他淡淡地说。「我母亲是人类。」
「这怎麽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
阿拉里克俯首看着他的银剑,这把历经沧桑的剑见证了他的过去,他的成长,他的堕落,他的流亡。
现在,它将再给生灵一次机会。
「我会继续盯着你,别想再做什麽出格的事。」
凯l默许,塔莉娅松了一口气。
她走近他们,向凯l问道。
「你多久没有x1人血了?」
「从马车被劫後开始。」
那有许多天了。
塔莉娅思索一下,她将脖子旁的衣领拉开,上面还有刚刚凯l咬出的两个血洞。
「我的血给你。」她说。
听闻这个,凯l和阿拉里克都震惊地看着她。
「这样你就不用再去袭击别人了吧?为了我们的安全考量,这麽做是最好的。」
凯l难得地面露惊讶,阿拉里克则是强烈反对。
「胡来!你会Si的!」
「请、请你x1一点就好,多留一点给我,我们还是需要考虑持续发展这件事的,对、对吧?」塔莉娅颤抖地说。
「你可以……可以控制自己的,对吧?」
凯l没想过竟然会有人愿意主动提供,即使她看起来怕得要Si。
「没有人会邀请x1血鬼喝自己的血!」阿拉里克极力反对。
塔莉娅在等待他的答案。
凯l默默回想着他不断逃亡的过去,每个发现他真实面貌的人都对他喊打喊杀,那些在夜晚举着火把和弩箭在後面追杀他的人,那些拿着木桩往熟睡的他的心脏刺去的人,那些假装释放出善意,却最终把他关进笼子里的人。
她也会是其中一个吗?
但她其实早就发现了,不是吗?何必等到今天?
没了他,她就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Y游诗人,毫无战力可言,他甚至能轻易把她杀掉而不被任何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来追踪。
那她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凯l心里有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但先这样吧。
「我会的。」
得到凯l的承诺,塔莉娅放心了一点。
「那我是不是该先坐下……」
塔莉娅坐下,背靠树g,凯l慢慢靠近她,伏在她身上。
阿拉里克十分不放心,他紧紧握着巨剑在旁边盯着,万一有什麽意外他就会立刻出手。
「我会看着你的。」他警告凯l。
凯l没有回话。
他在塔莉娅身上,露出尖牙。她看着那对尖牙慢慢靠近,怕得全身发抖。
「记、记得对准一点,不、不要刺出四个洞,很疼的。」
「……」
凯l和阿拉里克都无语凝噎。
凯l慢慢张嘴,往塔莉娅的脖子咬去。
塔莉娅再次感受到了刚刚那种瞬间失血的感觉,她全身发软,头晕目眩,身T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阿拉里克不放心地往前,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状态。
「够、够了吧?」他问。
才刚咬没多久,凯l没理会他。
阿拉里克紧紧盯着凯l,万一他失去理智了,他会将他立刻斩杀。
他喝下她的血。
凯l感到了久违的兴奋与愉悦,饥饿被缓解,力量涌了上来,身T饥渴地想渴求更多。
更多……
更多,的鲜血……
但他没有忘记他的承诺。
他极力压下自己的慾望,与本能顽强对抗。
不行……
他放开了嘴。
塔莉娅昏迷过去。
还是x1太多了吗?
「塔莉娅!」
阿拉里克紧张地查看她,发现她还有呼x1和心跳後松了一口气。
「我带她去旅馆休息,单独给她开一间房,你今晚不准再靠近她。」阿拉里克对凯l说。
凯l没有反对。
凯l没有回旅馆,阿拉里克带着昏迷的塔莉娅回到旅馆,向贝尔塔nV士要了点药和纱布。
刚刚他们两人一起出门,现在看见塔莉娅在他背上昏阙,紧张地问发生了什麽事,阿拉里克尽量将她的衣领往上拉,掩盖她脖子上被咬出的两个血洞,推脱说她太累睡着了。
显然阿拉里克说谎的技巧并不好,贝尔塔有所质疑,看着他们浮想联翩,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麽。阿拉里克为她开了新的房间,将塔莉娅放在床上,为她敷药,然後关上门离开。
今夜的信任或许只是短暂的共识,但对於曾在黑暗中彼此救过一次的人而言,也许已足够走过下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