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梦境会回应渴望,也会照出恐惧。
请谨记:不是每一次误闯,都有余地可回。」
——〈捕梦网使用手册?禁梦区附录〉
苏辰奚原以为,进入捕梦网杂货店的第一天,会从擦窗与清扫这类与梦无关的琐事开始。他甚至挽起袖子,准备与灰尘为伍。
然而顾清曦递给他的,却不是扫帚,而是一叠散发墨香的笔记本。
「来吧。」她语声轻柔,如初春风拂过纸帘,「踏入这里,就得学会看见梦的颜sE。」
她领他走至展示墙前。那面墙静静垂挂着一张张捕梦网,sE彩错落、形制各异,有的炽热如焰,有的深邃如cHa0,朦胧如烟的,也有鲜明如画的。它们不语,却像低声倾诉着一个个未竟之梦。
苏辰奚看见其中一张捕梦网,线与羽毛交错间闪烁着淡金的光。
那金sE并不耀眼,却似乎深藏难以言喻的秘密──温柔、遥远,却像曾经触及过的光芒。它不是yAn光般的明亮,而更像是暮sE余晖里残存的微光,一种只存在於记忆深层的余烬之光。
他表情严肃地望着那张网,彷佛有某种极其古老、却属於他的东西,在那片微光中缓缓苏醒。
一瞬间,他彷佛闻见一种熟悉的气息──像夏日h昏前的一场雷雨,或者某个从未说出口的愿望,沉睡在梦的边界。
一种如灵魂回声般的牵引,他此刻仍无法理解,却终将与自己命运相连的某种秘密。
「每个颜sE,都是内心的一缕光。」她轻声说,嗓音如细雨绵绵般。
接着她向他解释每个颜sE所代表的含义,接着让他静静感受着那些梦境织物所散发出的独特气息。
最後,她从笔记里cH0U出一页,翻阅给他看。
纸上贴着一张近乎透明的捕梦网照片,虽然外观模糊,可是每个细节细致得像一场醒来後仍舍不得遗忘的梦。
「这是无sE。」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梦与现实的交界。不带情绪、不需代价,可是……却最难存在。」
那张近乎透明的照片,被贴在笔记一角,如晨雾中隐约浮现的轮廓,若有似无。
顾清曦的指尖轻触着那张梦网的影像,语气轻缓低柔,「无sE捕梦网是梦与现实的交界。它不带情绪,不需代价可是却最难被织出。」
苏辰奚垂眸望着那张照片,眼前一片空白,脑中却莫名浮现一阵寂静、无声的风。
他不懂那是什麽。
也说不出任何感觉。
可是他感觉这个无sE捕梦网,灌注着某个难以言喻的灵魂,编织着属於自己的故事,只是他还无法理解。
顾清曦眼角的余光撇了他一眼,随後阖上笔记本,像是替他保留一段未来才会明白的序言。
她的神情严肃,脸上出现道貌岸然的痕迹,「只有丝织主,才能织出这样的网。这不是技巧,而是一种灵魂的纯度。」
「那我呢?」苏辰奚的语气带着一丝好奇。
顾清曦的视线凝视着他的双眼及嘴唇,眼眸如同冬夜里映照雪光的湖面,清澈却深不可测。
「你现在,是见习编织者。」
「能使用的梦丝有限,能承载的情绪也极浅。你能织的,只有最简单、最基础的梦网。」
她停顿半晌,不容置喙地道,「太复杂的梦线、太强烈的愿望,你的灵魂还撑不起来。」
她语气坚决地说,「梦境会反噬那些误判自己程度的人,透过网线将你拉入深渊。」
苏辰奚垂眸,望着掌心那一卷细得几乎要隐入空气的丝线,彷佛其中潜藏着千万条未出口的低语。
他默默记住每一种颜sE、每一种梦的质地,也记住顾清曦眼底那道轻微的遗憾──
或许曾经,也有某个人,太早尝试编织太沉重的梦。
而在那一张张捕梦网之中,他彷佛听见未来的自己,彷佛正轻声呼唤着一个尚未来临的奇蹟。
梦境的大门被静静开启,第一步或许微小,却已悄然走入无法回头的深梦之境。
「你说捕梦网也有等级之分?」他忍不住轻声问道。
苏辰奚望着墙上那些悬挂的梦网,每一张编织得JiNg细又迥异,彷佛它们本身就是某种灵魂的延伸。
顾清曦露出浅淡的笑颜,转身从书柜cH0U出一册册页,轻轻翻开。
「捕梦网的大小与样貌,其实就是它所承载的愿望强度──越大、越复杂,表示交换的代价越高,梦境强度也会随之升高。」
她指着页面上一张图谱,语气轻柔却清晰,「梦网依强度分为四级:S、A、B与C。」
「S级的网通常直径超过八十公分,结构复层交织、羽毛与织珠一应俱全。这样的网几乎可以让愿望完全实现,但同时也可能让使用者深陷梦境,无法苏醒。」
她指尖向下滑动,停在第二级,「aj约五十公分,具双环结构与JiNg致羽饰,能实现部分梦想,风险属於中等。」
「再下来的B级,大约三十公分,结构简单,是单层织网,装饰也较为节制──这类捕梦网只能提供短暂、有限的美梦。」
她翻至最後一页,目光落在那张最简单的网图上,然後抬起眼看向他。
「而你,苏辰奚,现在只能碰C级的梦网。」
苏辰奚先是愣了半晌,接着下意识地垂眸望着自己掌心大小的网骨──那张几乎没有装饰的捕梦网,只由数道稀疏的白线简单缠绕,像是还未真正蕴入任何愿望的形T。
「C级的网只能承载最轻微的愿望──像是短暂的安眠、一点点卸下心事的喘息。它就像一扇半掩的梦门,允许你靠近,却还不准你真正进入。」
顾清曦望着他垂落的眼神,语气增添了几抹柔和,「这不是惩罚,而是一种保护。唯有灵魂稳固,意念清晰,梦才会允许你触碰更深的层次。」
她收回册页,轻拍着苏辰奚的肩膀,替他加油打气,「梦不会阻止你前行,但它会等待你准备好,才能让你跨出那一步。」
他低头望着掌心那张未成熟的梦网,指尖微微收紧。彷佛在那无声缝隙里,有个声音正温柔低语──
不是现在,但终有一日,你会织出自己的梦。
顾清曦离席的那刻,店里的光彷佛柔和几分。
顾清曦转身去泡茶,话语轻柔如雪。白兔窝在她膝边,时间也像随之止步。
苏辰奚站在空旷的店里,彷佛只剩他与梦对望。
一张挂在最深处的捕梦网彻底夺走他的目光。
那是一张S级的捕梦网。
它像是一轮静止的星辰,高悬於半空,银丝层层交叠、网结繁复如星图,羽毛细若晨雾,在灯光中缓缓荡着微光。
中心那颗梦石闪烁着柔和却深邃的银芒,彷佛能将灵魂一眼望穿。
他一步步靠近,心跳微颤──内心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像孩童第一次看见雪落,或迷失者望向圣域。
「只是碰一下,应该没事吧……」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轻触网缘的那瞬──
空气,骤然剧烈颤动。
一缕银线悄然浮现,自梦网深处如蛇般游出,在半空蜿蜒、翻转,像是拥有意识般地盯住他,空气像是凝住,时针滴答声忽然放慢,银线宛如从岁月中cH0U出的神秘脉络,幽幽探向他──
下一刻,数十道丝线如暴雨倾泄,猛地朝他缠绕而来。
「等等──不、等等──!!」
苏辰奚瞳孔骤缩,双腿瞬间发软。
他试图挣脱,却已来不及。那银线如梦境之手,直接钩住他的手腕,将他狠狠拖向梦网之心。
他踉跄着想逃,声音几近破音──
「顾清曦──!救我──!!」
但那声呼喊,如石沉湖底,连半点涟漪也未泛起。
彼时,顾清曦正坐在後院的竹椅上,怀中轻抚着白兔柔软的长耳,指尖沾着午後yAn光。
一壶茶温着,白雾冉冉升起,她垂眸啜饮一口,彷佛这世上不曾有声音,亦不需回应任何SaO动。
因为她无声。
这世界於她,是一场永恒的静谧。
而苏辰奚,就在那片无声中,被拉入梦网所开启的未知深处。
银丝交错成漩涡,像神秘的门扉将他封锁。
一瞬间,他感觉整个身T都被剥离重量。视线翻转,天地倒塌,灵魂像被cH0U离现实,坠入无止境的梦层之中。
风铃轻响。
那声音飘荡在空间最後的边缘,像是梦的耳语──
一场从未被允许开始的冒险,已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