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境之门开启时,殷渊羽指间紧握着一张泛h的梦页,页面中央,是苏辰奚的照片。那少年黑发微乱,眼神带着一贯的无辜与神经质,像一只刚从兔子洞摔出来的见习编织者,总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制造风波,却又让人无法彻底责怪。
他脚步未歇,长袍翻飞,在他踏入梦门的一瞬,记忆的寒流便悄然席卷而来──
禁梦区,不是谁想踏入就能离开的地方。
那里是梦境最深的裂缝,是真实与虚妄交界的噩梦折磨区。会让人的意识被强行拖入潜意识底层的漩涡中,一遍又一遍,播放着你心底最不愿面对的残影──
譬如──某个亲人Si亡的瞬间会被一再播放,直到你分不清过去与当下。
譬如──你曾极力否认的自卑与恐惧,会被雕刻成影子,排山倒海地扑向你,将你吞噬的T无完肤。
譬如──你不曾说出口的懊悔,会在梦里长出声音,不断质问你,让你忘记自己原本是谁。
殷渊羽曾经在那里迷失过。那不是伤口,而是永远未癒的梦魇。
那些黑夜里,他曾看见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向着空无求救,却无人回应。他甚至在某一刻,一度忘记自己是谁,只记得痛苦像细雨洒落,覆满每一寸肌肤。
他想像着苏辰奚如果也身陷在那样的梦里,拚命奔逃、眼神惊惶地哭喊。他从不是个强大的人,那样单纯又滑稽的X格,恐怕会被梦境撕裂成无数碎片。
他不能等,更不能让顾清曦经历「没有结果的等待」。
殷渊羽一路穿越梦层,梦绳盘绕在手腕上,如刀刃般斩开层层封锁。他来到禁梦区的门口处。
空气静止如墨,黑与白交错成扭曲的回廊,光线被压缩成沉默的灰。彷佛连时间都选择了闭口,不再流动。
而他的眼神b这里任何一丝光还清晰——锐利、沉静、带着一种绝不容许失败的决绝。
──直到他听见一声崩溃的惨叫。
「不要再靠近我了啊啊啊啊──!!」
殷渊羽皱眉,顺着声音走过弯曲的石阶,眼前景象让他一瞬间失语。
他看见一片荒唐得近乎绝望的──粉红sE草原?!
地面铺着闪闪发亮的Ai心泡泡,空中飘着香甜的薰衣草泡沫。远处还有一道用马卡龙sE彩堆叠的拱门,门上贴着「永恒恋Ai入场券」几个浮夸字样。
数十只穿着白纱的羊,排成队列向苏辰奚缓缓靠近。牠们的蹄子变rEn手,一手捧花,一手b着Ai心,嘴里齐声念着:「Ai~是永不止息~辰奚~嫁给我们吧~」
苏辰奚抱着小山丘上的那一棵粉红树,脸sE惨白,眼神涣散,嘴唇抖得快cH0U筋:「我不适合恋Ai的!我有Y影!我跟羊在一起!我真的不行啊!!」
「我们只想跟你有未来!」羊群浪漫回应,还有一只激动地拿出红线试图缠住他的手腕。
殷渊羽站在远处,银发微动,长袍曳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表情冷峻如雕塑,但却在此刻cH0U了一下眉间,「……他到底经历过什麽。」
苏辰奚崩溃大喊,「顾清曦救我!!我愿意听话、打扫、分类颜sE我通通做!!我连风铃都不会偷碰了!!」
一只戴着蕾丝头纱的羊踏着花瓣而来,手里捧着一束刚从草地拔起的玫瑰。
「奚奚,这是我第七次向你求婚了,你要让我成为最幸福的母羊!」
苏辰奚几乎抱着那棵树哭喊出声,「我不是羊控啊啊啊──!!」
他忽然看见远方那道身影,自雾中缓步而来。那人灰袍翻飞、银发微动,神情冷冽如冰,背後梦雾翻涌──就在苏辰奚望向他的那一瞬,对方的身上忽然绽放出一道强烈的白光,纯净、刺眼,彷佛整个梦境都为之一凝。
那道光如cHa0涌向他,洒落在草原与泡泡之间,羊群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而愣怔住。
苏辰奚眼睛一亮,几乎带着信徒般的声音脱口而出,「我的救星来了!!」
那群羊瞬间安静,无数双水汪汪的眼睛齐刷刷望向殷渊羽。
「他是你的恋人吗?」
「不行!这是三角恋的修罗场!」
「你是第三者?!你竟然敢抢走我们的新人!」
殷渊羽沉默半秒,脸sE宛如被风雪冻结。
「……」
他叹了口气,举起右手,指尖拉出银sE梦绳,梦绳在他掌中轻绕,微光映在银丝上,宛如流转的夜sE脉搏。
「闭上眼。」他语气冷静得近乎冷漠。
苏辰奚闻言,感激涕零地扑过来,「我闭了我闭了!!求你把我拉走!我真的不适合牧场恋情!!」
殷渊羽一把扣住他的後领,宛如拎起一只误闯圣地的捣蛋猫。
梦绳在空中猛然甩开,银光炸裂,瞬间如涟漪般扩展出一扇圆形之门,光门深处传来幽幽钟声。
下一秒,梦绳一扯,他们的身影倏然被光门吞没。
那群羊冲上前最後高喊──
「别走啊!!我们已经印好请帖了!」
「新婚羊N派对只差你了!」
门光熄灭,梦境重归寂静。
只留下几朵飞舞的玫瑰,与半空中仍在旋转的婚纱花圈,幽幽地飘落在粉红sE的草原之上。
粉红草原的暖风顿时停止,几只婚纱未摘的羊神情落寞地坐下,仰望那扇已关闭的梦门。
「他会回来吗?」
没有回答,只有泡泡缓缓升空,破於半空无声。
顾清曦坐在捕梦网杂货店的沙发上,怀里抱着小白兔子,指尖轻柔地梳理着牠柔软的毛。天sE未明,风铃轻响,墙上数十张捕梦网轻微晃动,彷佛在等待一场预知的惊扰。
她望着大门许久,手中动作却没停,眉头微皱,眼底藏着几乎要溢出的不安。
小白兔扭头蹭了她一下,她低头轻笑着,嗓音柔和地对牠说,「再等一下,他会回来的。」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号。
「我、我真的差点就回不来了──!!」
苏辰奚踉跄地冲进门,脚还没站稳,鞋子甩飞在玄关,外套还挂着几根草屑与一朵不明来历的乾燥玫瑰。
「你知道禁梦区有多恐怖吗?!」他一边喘气,一边大声控诉,「天空全是会掉下来的碎玻璃!然後有一整片粉红草原!还有──羊!!一群会讲人话的羊!!」
顾清曦没有立刻抬头,只是静静地看他说话,视线扫过他身上的残花与草叶,然後又低下头,继续替小白兔梳毛,唇角却悄悄浮现一丝忍笑未果的弧度。
「我不是开玩笑!」苏辰奚已经激动到b手画脚,「牠们穿着婚纱!好几只羊都说要嫁给我,还说什麽我剪了一整年羊毛为你织嫁衣超认真的那种!还有羊直接掏出一张草织结婚证书!!」
墙边的捕梦网忽然摇晃震动,像是听见八点档般发出一声共鸣的「叮───」,微光闪烁着。
殷渊羽靠在柜台边,双臂交叠,脸sE冷峻,像刚从地狱回来的仙人,声音平淡到不带一丝T温,「所以你才被三十只羊b婚b到大树边?」
「我不是故意的啊!」苏辰奚抱头哀号,「我看到那张捕梦网的图腾好漂亮,就好奇m0一下,谁知道会连到禁梦区嘛!」
殷渊羽冷眼地瞥向他,「正常织者不会对捕梦网毫无界线,除非你以为自己跟我一样能控制全区梦丝。」
「我哪敢啊!我顶多是编织业实习生啦!!」
苏辰奚话一说完,怀里的乾花啪啦掉下来一朵,他赶紧捡起来丢远,还神情惊恐地补了一句,「还有只羊说想要跟我生一打宝宝,我快吓疯了!」
顾清曦将小兔子放回草窝,走到木箱前,拿出一张纸,滑过桌面递到他面前。
苏辰奚接过,垂眼一看,只见纸上出现一行字:
【你下次再这样乱闯,我会先把你梦页剪掉,再决定要不要救你。】
「欸欸欸!你不要这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殷渊羽不禁偷笑一声,冷声道,「你本来就不该救他,让他在梦里跟羊完婚,至少还能有个草原当婚房。」
「那不行啊!!我、我还没谈过恋Ai耶!!我不能跟羊结婚啊!」
顾清曦慢悠悠地坐回沙发,写了一行字举起来:
【你太吵了。】
苏辰奚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猫咪,立刻缩成一团,把头埋进抱枕里,只敢几不可闻地碎念。
殷渊羽静静站在玄关处,银发微乱,衣袍尚未收敛。他的身上,仍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白光,如风中浮游未散的光尘──不刺眼,却洁白得异样。
顾清曦的眼眸顿时沉下几分。
她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织者的身上,出现这种情况。
这完全不属於梦境中该有的一切。
杂货店内恢复静谧,店内的捕梦网轻晃摆动着,像在为某场未遂婚礼送上哀悼。
──也像是在提醒她,那道未解的白光,还会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