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百合花盛开的校园》 > 第四章|握笔的手与转动的螺丝
    早上的光从窗帘缝里慢慢推进来。我照惯例先m0了下外套内袋,纸卡和白百合别针都在,像两个安静的坐标。安全K穿好,运动内衣贴实,裙摆落在膝上刚好。一切都在能呼x1的位置。

    —枫:早安。中午社课要画「手」。可以借你的手五分钟吗?

    —我:可以。

    —枫:另外,放学後去五金行看螺丝。

    —我:好。

    传完讯息,我把卡片拔出来看了眼——春菜二字像昨天才乾的墨,边缘乾净。我把它重新别回外套内袋、靠近心口的位置。

    出门经过厨房,妈妈正在切葱,听见我的脚步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两天你看起来b较轻松。」

    「找到好用的外套了。」我说。

    她笑了一下,像把什麽话吞回去,改口:「晚点想吃什麽?」

    「都可以。」我换鞋,鞋跟在玄关敲出一声乾脆,让心定了定。

    巷口,艾莉把两杯袋装豆浆拎在手上等我。

    「今天有重要场合,先补充蛋白质。」她把温热的重量塞到我掌心,「你的手今天要出道。」

    「只是借来画。」我接过,「你先喝一口,不然等下又说我夺走你的养分。」

    她笑,x1管穿过塑胶封膜的那一下很脆:「对了,今天走廊上有人贴了社团招新的海报,标题写七班王子也会出现,我刚好路过,把王子两个字撕掉了。」

    我看她:「你有留胶带的边,没有伤到纸。」

    「当然。我的撕字技术在家被锻链过。」她顿了顿,「我知道你可以自己处理,但我在你前面一秒,也不错。」

    校门口风b昨天大一点,旗子拉出长长的线。走廊角落果然贴了一张美术社的手写海报,撕掉的地方留下一块空白,像有人刻意留给空气。海报底下多了一行小字:「今天午休:一年七班春菜、提供手部速写示范」。字迹是枫的,乾净,不多余。

    进教室前,我把外套拉链拉到x口,袖口摺两折。神谷枫已经坐在窗边,把一叠画板靠墙。她看到我,先是看了一眼我x口那条拉链,像在确认我今天依然在自己的界线里,随即点点头:「中午麻烦你。」

    第一节下课,走廊传来一阵喧闹。昨天在茶会看过的两个学妹远远向我挥手,视线落在我x前,停了一秒,像是看见什麽又确认了什麽:「春菜学姊早安!」

    我点头,语气也轻:「早安。」

    午休,美术社占了教室後面的空地。社长把桌椅靠墙,铺了几张厚纸板,怕炭粉弄脏地面。枫准备了几张范例,都是手的简单姿势:握杯、握笔、撑下巴。她示意我坐到光线最好的位置。

    「手的速写,先不要想透视多难,只记住节奏。」枫把一支炭笔递给我,又对大家说,「观察骨点——关节、指节突起、手腕的内外骨点。你画的是手怎麽做事,不是手的漂亮。」

    我把纸卡cH0U出来,放在桌角让大家看清楚名字。教室的声音慢慢收窄,剩下纸在桌上摩擦的细声。我把手摊开,掌心向上,指尖微微放松,像要接住一口气。

    「先画轮廓最容易迷路。」枫说,「可以从最明确的节奏下笔。」

    她看了我一眼,「例如春菜的掌心,有一条很清楚的劳g0ng。先抓它,像把一条拉链拉上,其他地方就不会乱跑。」

    社长在旁边笑:「你的b喻越来越春菜。」

    枫不接,只把我的手腕转了一个小角度。「这样会更好看,也更清楚。」

    十几支炭笔同时下去,沙沙声像轻雨。有人画快了,线跑飞;有人画得过慢,线变得犹疑。我看着她们的纸,忍不住提醒:「可以先找压力点,例如杯子接触手的地方最重,线就收紧一点。」

    社长点头:「听起来像你调螺丝的方式。」

    「差不多。」我笑,掌心微微弯起,让Y影更清楚。

    到最後一分钟,枫说:「把你们最确定的那条线加重,再停笔。不要补救,不要擦。先看清楚你现在看见了什麽。」

    时间到了。大家把炭笔放回盒子。几张纸意外地稳,几张乱得可Ai。两个学妹聚到我旁边,指着各自的错:「这里b例跑掉了对不对?」

    「也许不是b例,是你没找到哪里在用力。」我回她,「下一张先找力。」

    她点点头。另一个小小声:「谢谢你让我们用你的名字。」

    我抬眼,刚好看见她们往黑板角落瞥了一眼——上面有人用白粉笔小小地写了「王——」又擦掉,只剩一个不完整的钩。我心里的某根弦弹了一下,但没有收紧。

    「不用谢。」我说,「你们叫对了,我也会画得放松一点。」

    午休过得很快。最後五分钟,社长举起一张表:「器材管理需要一个人,我先把春菜的名字写上去,等她自己点头再定。」

    我点头:「我可以。」

    社长笑:「欢迎加入。那画架的螺丝我先借你看。」

    上课前的钟声响起,大家迅速收拾。枫把几张速写钉在後墙,标题是:「今天的手」。她用细字写上我的名字卡放的位置:「感谢春菜」。

    下午的课不难,心思却总飘到放学後的五金行。下课铃响,枫按计画在门口等。我照例问艾莉:「一起?」

    「今天我在你後面半步。」她笑,「我去社团摊位帮你看海报,有人再加字我就磨掉。」

    学务处後方的那间五金行很老,门口吊着一串扳手,风过去叮叮当当。老板戴着一副h边眼镜,正在磨刀。枫一进门就变得安静,像在图书馆一样把脚步放轻。我则在满墙的小cH0U屉前停下——每个cH0U屉都贴着手写标签:M4、M5、M6,华司、弹簧垫圈、内六角、蝶形螺帽。

    「你好,我们想找画架的螺丝和垫圈。」我把那支松掉的螺丝递过去。

    老板夹起来看,往指甲上一刮:「牙磨了。先换一颗。你这是M6,配平华司、弹簧华司各一片,顶得住。要不要再加一片尼龙华司,防松。」

    「要。」我毫不犹豫。

    枫拿着小篮子在旁边记帐。我挑了两颗不同头型的螺丝:一个滚花头,手拎调整方便;一个内六角,遇到需锁紧时有余裕。老板把东西装进牛皮纸袋,顺手塞了两片多的垫圈:「学生用,送你们。」

    「谢谢。」我道。

    结帐时,枫忽然小声:「你看东西的样子,很像在挑画笔。」

    我愣了一下:「你看我看得很细。」

    她把牛皮纸袋递给我,语气平常:「因为你看东西也很细。」

    从五金行走出来,傍晚的风把热度带走一半。枫提出要先回画室装装看。我们在走廊上遇到风纪学姐,她正教两个学妹把海报贴齐。看到我们的纸袋,她挑眉:「看起来是会让画架更稳的东西。」

    「试试看。」我把袋子晃了下,「你今天巡过走廊了?」

    「巡过两次。」她瞟了我一眼,「有人在海报角落写了一个王,我擦了。你们班上有人画手画得不错,名字我记住了。」

    「叫对名字就会变好看。」我说。

    她笑:「同意。」

    画室里空气还留着午休时的炭粉味。我把画架搬到窗边,抹布垫在木头上免得刮伤,拆掉旧螺丝,套上平华司、弹簧华司,再锁上新的滚花头。枫在一旁扶着横杆,不多话,手的力道刚好。锁到最後半圈,她提醒:「停。」

    我看她。

    「让弹簧有空间。」她说。

    我们一起试了几次升降,阻力回到该有的阻力。那种「卡上去」的手感像某个cH0U屉终於回到导轨。社长走进来,测了一下力道,眉眼立刻舒展:「这个感觉——」

    「像你吃到热地瓜那样?」我接。

    她笑出声:「被你学会了。」

    枫把买回来的内六角那颗留做备用,顺手用贴纸写上规格,贴在小盒子外面。她写字的时候,头发落下来一小撮。我忍不住伸手帮她别到耳後,她楞了一秒,很快地「谢谢」,像是把一个突发的慌乱收进衣兜。

    工作结束,时间刚好接近社课。我把外套挂在门边,袖口往上摺,准备继续练线。社团的群组传来讯息弹跳,一张照片被上传:海报角落那个白sE的钩被彻底磨平,下面多了一个圆点,像昨天枫在我名字卡上加的那颗。艾莉附了四个字:「已处理完毕」。

    我忍不住笑,回她一个拇指。她很快回:「我在你後面半步。」

    社课结束时天sE完全暗下。枫把窗关到只剩一条缝,让晚风能走动。我们一起把画架排回墙边。她突然说:「谢谢你让社团的器材稳下来。」

    我摇头:「它本来就该稳。我只是把它拉回该在的位置。」

    「你也在把你自己拉回该在的位置。」她看我一眼,目光没有逗留太久,「我看得见。」

    我一时不知道怎麽接,反而换了轻一点的话题:「五金行的老板说尼龙垫圈可以防松,你下次如果有松动,就提醒我。」

    「我会在群组指名你。」枫的笑很淡,但确实。

    出画室时,走廊上几乎没人了。楼梯口的日光灯闪了一下,像在考验谁会先伸手。我顺手把开关按实,灯稳住。

    「你看到什麽就稳什麽。」枫说。

    「我不想它们在我背後劈啪作响。」我半开玩笑。

    校门口,艾莉靠在栏杆上等我们。她一眼看出我手上那个牛皮纸袋的份量轻了:「装上去了?」

    「稳了。」我说。

    「很好。」她把手cHa进口袋,「今天有人在群组说要拍你王子照,我顺便丢了一张海报——只有你名字卡的特写,下面写:请叫她春菜,然後关掉留言。」

    「你很威权。」我笑。

    「我只是先把吵的频率降到不伤害的程度。」她看向枫,「谢谢你在海报上加了那个圆点,我学起来了。」

    枫点点头,像默认一个微小却重要的默契。

    走出校门,风把路边柠檬树的味道刮到我们身边。艾莉忽然把手背到身後,晃着步子:「今天晚餐去你家吗?我带了地瓜叶。」

    「来吧。」我说。

    「我负责洗菜。」枫适时补一句。

    「你们两个都来。」我听见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个角落先一步松了。

    家里的厨房不大,三个人却没有互相撞到。艾莉在水槽前洗菜,袖子卷得高高,水花溅在她手背;枫在一旁切蒜头,刀背和砧板碰撞的声音节奏很稳。我在一旁把荷包蛋下锅,油遇到蛋白发出清脆的气泡声。油香跟蒜香混在一起,像把一整天的思绪按回身T。

    坐下吃饭时,妈妈从房间探出头,看到我们,笑:「多拿一双筷子。」

    艾莉立刻起身去拿,熟门熟路。枫放下筷子喊:「阿姨好。」她的礼貌不拘谨,像已经把自己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吃到一半,艾莉突然把筷子敲敲碗边:「宣布一件小事——从今天开始,春菜是美术社器材管理,我会是她的外务支援,负责与风纪和学务处交涉。」

    枫接着说:「我会是她的室内支援,负责记帐和采买。」

    我抬头,看着她们一左一右,心里某个cH0U屉被推回导轨,安稳地「喀」了一声。

    饭後我习惯X地洗碗,两人抢着接手,我笑着让出空间。擦乾手的时候,手指还留着微微的洗碗JiNg味。我把外套从椅背拿起,手伸进内袋,m0到那张卡和白百合。它们贴着布,有一点点温度。

    房间里,我把今天的速写翻出来看。炭粉落在纸上形成不同的灰层,每一条线都记住某个瞬间的力道。角落被我用铅笔写了小字:「握笔的手是用来修东西的手。」我看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也是用来握住自己名字的手。」

    夜里风大起来,窗户发出细细的响,我起身把卡扣扣紧——力道不重,却刚刚好。躺回床上前,我看了一眼挂着的外套,心里小声地说:「晚安,春菜。」

    名字没有回音,却像一颗稳稳的螺丝,把今天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