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百合花盛开的校园》 > 第三章|茶会与名字的距离
    傍晚的校园像把日光慢慢摺进口袋。

    我把第二颗扣子扣好,确认安全K的边缘没有卷起,再把外套拉链拉到x口。运动内衣的稳定感贴在x前,让我在不熟悉的裙摆上方找到呼x1的节奏。

    —艾莉:我在C栋楼下。带你去赴约。

    —我:你不是美术社。

    —艾莉:我是你的最近那圈。

    我忍不住笑,把手机塞回口袋,抓了面纸——画室的炭笔味有时会不小心印到脸上。

    三楼的画室门半开着,里面光柔柔地落在画架上。长桌上摆了好几壶热茶,纸杯旁贴心地放了x1水纸和Sh巾。墙上贴着参考的速写,线条乾脆,像有人把呼x1写成字。

    「欢迎。」神谷枫从桌後起身,推了推眼镜,「今天b较轻松,先聊聊,再做个十分钟的线条游戏。」

    「打扰了。」我把外套解下来挂好,袖口往上折一折,掌心还留着白天炭粉的淡灰。艾莉站在门口,像一面乾净的旗子,安安静静地宣示「我在」。

    学姊们分发茶点的动作很自然。有人递来一杯麦茶:「新生茶会就当聊天,喜欢就留下,不喜欢也没关系。」她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我是社长,田嶋。你是泽井吧?枫说你手很安。」

    「她乱下结论。」我接过纸杯,热气一撞上掌心,人的紧绷就往後退了一步。

    坐在窗边的学妹们在纸上画圈,把今天的日期写在角落。神谷枫把一叠小卡片推过来:「先写个名字,放在桌角。等下画完会让大家彼此记得一点。」

    我拿起笔,停了一秒。

    字要写哪个?

    「泽井春菜」四个字在笔尖晃了一下。我想到走廊上偶尔窜来的「王子」,想到有人好奇地探头,想到自己其实不介意被看见,只是不想被一个称呼完全定义。

    我在卡片上写:春菜。笔触平稳,最後一笔收得很轻。

    把卡片立在桌角,我往後坐,刚好对上艾莉的视线。她挑眉,b了个「好看」的口型。

    社长敲了敲玻璃杯:「来,我们做个热身,叫盲描。看着对象,不看纸,用线条把你看到的节奏走一次。对象可以是桌上的纸杯、窗边的百合,或是……你面前的人。」

    众人轻笑。

    艾莉立刻坐直,双手抱着纸杯,一脸夸张地当模特儿。

    「你又不是成员。」我小声说。

    「我提供劳务。」她压着笑。

    炭笔落在纸上,发出轻轻的沙沙声。我盯着艾莉握杯的手,第一条线从杯口走下来,经过她的指关节,在虎口那里稍微停了一下。她的手不像我,骨节纤细,但不脆弱。线往上拐,经过她侧脸的弧度——那里的光把轮廓削得很乾净——再回到纸杯和桌面的交界。

    不看纸,只看她。

    视线的重量让时间慢了一点。我听见窗外有人拍球,听见茶杯被放回托盘的轻响,还听见自己在喉咙里慢慢往下沉的那口气。

    「十分钟。」社长说,「停。」

    我把炭笔放回盒子。第一次看纸,线当然有歪、b例也怪,但整T居然像。艾莉盯了半天,笑得肩膀抖:「很像我刚才忍笑忍到快泄压的脸。」

    「那就成功了。」神谷枫站过来,眼睛在纸上扫过,「你抓的是关节,不是外形。很春菜。」

    我抬眼:「很我?」

    「你画的是如何让杯子稳在手里,而不是杯子的花纹。」她说,「你看手,也看手里正在做什麽。」

    一句极其平常的话,却像有人从里面轻轻把我推向一个更清楚的位置。

    旁边两个学妹凑过来,一个指着我桌角的小卡片,念出声:「春菜。」

    另一个眼睛亮起来:「啊,是走廊上那个——」

    她话音刚转弯,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咳」,风纪学姐不知何时倚在门框,表情是「我只是路过」的公务淡定。「茶会很热闹啊。纸杯要记得丢资源桶。」

    学妹被她一看,原本快要说出口的那个称呼就收了回去,变成:「……春菜学姊,刚刚的盲描好厉害。」

    「谢谢。」我点头,视线稳稳落回她们的眼睛,「我b较希望大家叫我春菜。」

    她们「嗯嗯」地点头。那个没有被叫出口的名字像被放回cH0U屉。

    艾莉在我身边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把我颊边一点炭粉拭掉,像是理所当然的动作。指腹擦过的那一瞬,我的心跳小小地失了拍。

    社长开始介绍社团的排程与器材。有人负责颜料采买,有人管画室钥匙;周三晚上是速写,周五是静物,寒暑假会出去写生。她讲到预算时卡了一下:「画架有一个卡螺丝常松,如果有人会修就好了。」

    「我可以看看。」话就这麽从我嘴里走出去。

    「真的吗?」社长眼睛发光。

    「先看看。」我补一句。

    她带我走到角落,果然有一支画架的横杆不久就往下滑。我低头看,螺纹被反覆磨出一层细屑。我借了小一字起子,把松掉的零件拆下来,清理粉屑,再把垫圈翻面,让受力重新分配。最後把螺丝拧紧,试着上上下下推了几回,卡点回到该有的阻力。

    「哇,真的稳了。」社长惊叹,整个人像刚吃到热腾腾的烤地瓜。

    「不一定能撑很久。」我老实说,「还是应该换零件。不过这样可以撑到采买。」

    「先谢谢。」她笑得像把人用力抱了一下但恰好收住,那种分寸很舒服。「如果你加入,我就把器材管理那格写你的名字。」

    我没急着回答。枫在旁边看着我,没有帮我替答,只把一张印着社团LINE群的纸贴到桌角:「先加进来,看看你想待在哪一块。」

    茶会结束时,天sE已经从透亮转为沈静。大家收拾纸杯,擦桌,关灯前最後一束光落在那盆白百合上,hUaxIN淡h,像一颗还在呼x1的小灯。

    走廊上有一阵SaO动。两个低年级nV生抱着相机,脚步急匆匆地冲来:「那个、可以——」

    她们看见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哪个名字说出口,脸上掠过慌张。

    「可以。」我先一步出声,「但你们要把照片留在你们自己那里,不要上传,也不要配上你们以为好玩的称呼。你们可以写:一年七班春菜,参加了美术社茶会。这样就好。」

    她们对望一眼,迅速点头。艾莉站到我侧後,没有说话,却像一道不须声音的边界。

    拍照的时候,神谷枫突然走过来,拿了支黑sE的细字笔,俐落地在我的名字卡上加了一个小圆点,像一颗几乎看不见的句号。

    「这点是做什麽?」我问。

    「提醒你这张卡的用法。」她把卡片递回来,「写你选的名字,然後把它放在你想放的地方。你可以带回去,别在外套口袋里,或贴在笔记本第一页。你走到哪,它跟到哪。你不想被谁叫成什麽,就把卡片摆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我接过那张卡,居然有一瞬说不上来的酸——不是难过,是那种被JiNg准理解後的轻微脆弱。我把卡夹进外套的内袋,靠近心口的那一侧。

    走到楼下,风里有街边小摊的油香。云层把星光遮住一层,夜sE因此看起来更近。我和艾莉并肩往校门口走。她忽然笑得坏坏的:「你刚才那段请不要乱配称呼,很帅。」

    「我只是想省去未来的麻烦。」

    「还有替我省心。」她伸手,把我领口的蝴蝶结再拉正一点,手指很暖,「你知道我会冲出去替你挡。」

    「知道。」我停下半步,转头看她,「可我更想要是我自己站在最前面。不是因为我能打,而是因为这是我的名字。」

    她沉默了一秒,笑意往里收,变得柔:「好。我在你後面半步。」

    校门口的保全朝我们挥手。我们转进夜市的小巷,摊位一个接一个亮起灯,豆花的香气、J蛋糕的甜、胡椒的热在空气里叠成一层又一层。艾莉买了一袋章鱼烧,递给我:「庆祝你今天很bAng。」

    「理由仍然很长。」我拆开竹签。

    「那就再简短一点:庆祝春菜。」她重读我的名字,像要把它印进夜sE。「只有这三个字。」

    我咬下一颗,外皮sU,里面烫舌。我x1一口气,热气往鼻腔冲,眼睛不争气地Sh了一下。艾莉递来纸巾,动作顺手得像一直在我身边练过。

    买到一半,天开始飘细雨。我们躲进骑楼。她把外套往我的肩上一搭:「先借你。」

    「你不冷?」

    「我热。」她笑,「今天看你画画的时候就有点热。」

    雨声把喧闹隔了一层。屋檐边流下细细的线,马路反光像铺了一层薄玻璃。站在这样的距离里,世界突然变得简单:我、她、和一条刚好遮住我们的边缘。

    我把手伸进外套内袋,m0到那张小卡。纸的边角还有一点新裁的粗糙。

    「我想加入美术社。」我说。

    艾莉挑眉:「因为社长会买你喜欢的螺丝?」

    「因为窗边的光很适合呼x1。」我笑,「还有——因为我可以带我的名字进去。」

    她「嗯」了一声,眼睛亮得像屋檐下那点被街灯照到的水滴。「那我去当你的固定应援。我不负责画,我负责帮你擦脸上的炭粉。」

    雨势稍歇。我们继续往前,边走边吃。经过一个小摊,玻璃柜里躺着一排小小的金属别针。我停下——其中一枚是白百合,花瓣简单,线条乾净。

    「这个。」艾莉先我一步拿起来,对老板说,「帮我包起来。」

    她把小包装塞到我掌心:「不是勳章,也不是标签。你要别在外套外面,或是内袋,都行。」

    我把别针别在外套内袋、那张卡片旁边。白百合贴在布上,没有在外面宣告什麽,只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安静盛开。

    回到家,我把外套挂好,手指在内袋上轻按一下,能感觉到那两样东西贴着布的厚度。桌上放着神谷枫给的社团QR码,我扫了进去。她几乎立刻回了一个贴图,接着发来几条讯息:

    —枫:欢迎。器材架的螺丝我明天带你去五金行看。

    —我:好。

    —枫:还有,明天社课会做「手的速写」。如果你不介意,借你的手给大家看五分钟。

    —我:可以。

    我放下手机,洗手时,指尖还留着微微的炭粉味。我没有急着搓掉,让它再停一会儿,像在今天的最後一页画上一条轻轻的线。

    窗外的雨停了。远处夜市收摊的铁门拉下,发出连续的金属声。

    我关上灯,对着挂着外套的墙小声说了一句:「晚安,春菜。」

    名字被房间的黑暗接住,没有回音,却稳稳地在心里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