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学期开始时,空气的Sh度变了。
天气依旧是温和初春,课表却出现一连串灰底红字的提示符号。子彤一打开个人终端,就看见那则简讯在萤幕最上端闪烁:
【语向风险场域导入课程】
选课者将进入模拟区域,进行实地接触与资料建构训练。
小组制,随机分配。
请注意:本课程含高阶语觉g扰,若有过去语感障碍或诊断纪录,请主动通报导师。
——语灾应对教研处敬上
白岚也收到了同样的通知。他抬头望着班级群里炸开的讨论,转头对刘子彤说:「呜呼!看来这学期不会太闲。」
子彤没回答,只轻轻点了点头。他的视线落在那行「语向风险场域」,指尖在桌底下微微收紧。
........
语场训练的理论课在中枢栋大楼举行。
讲台後方浮现出立T投影,模拟出一个语崩现场的数位还原图。讲者穿着灰白sE教研制服,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得像是经过语律校准:
「所谓语向风险场域,并不是实T空间,而是语言残响、记忆错位与语核W染所造成的语意力场偏移带。若进入无备状态,极可能发生语崩症、认知翻转或JiNg神入侵。」
教室里没人敢轻声说话,只有空气中的全息图不断闪烁。白岚眨了眨眼,看见图示上浮现几行类别名称:
?语序崩坏场
?无语地带
?语义叠映区
?白语侵染层
?语者幻场
?反语构场
「——而我们今天将模拟其中一种,中风险等级的语序崩坏场。」
讲者顿了顿,语气转低:「过去有几位实验对象,曾於无准备下暴露在高等级语向W染中,其中一位CT系列样本,於语崩核心中发生……多重语层覆写,导致观测员语觉异常、JiNg神塌缩。」
空气像凝了一下。
子彤的手微微一抖。他知道讲者没说名字,但那个人——就是阿黛拉。
那段记忆早已被深埋,但语音残响就像无形涌浪,只要有人开口,便会从记忆最底层反扑而出。
.......
模拟空间安装在主校区底层,一道重型语控门後,是用合成记忆玻璃构建的实验舱。
「进入後请随时监测个人语向状态,一旦出现语感扭曲请举手或退出。」教官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
他们被分成四人一组进入舱内。舱内墙面全是白sE,没有语标,没有任何提示。但白岚一踏进去,就忍不住皱眉。
「……这里的语感,怪怪的。像榕树下的毛毛虫一样。」他小声说。
子彤却只是静静观察。他感觉到语场的风向正慢慢改变,像有人在这里说过太多残句,留下无法消化的语意碎片。
起初,一切正常。
他们循着任务提示,一边行走一边蒐集资料。但渐渐的,有人开始出现状况。
有同学忽然讲不出自己名字,把「我」说成了「昨天的昨天」;另一人翻阅任务板时,用未来式错乱地说:「我会已经完成。」语序错置、逻辑颠倒,像整个语境被拉入某种漩涡。
白岚也异常安静,眼神却有些飘。她忽然停下脚步,像是被什麽g住。唇形微动,像梦话般念出一句英文——
「Hello,Dr.Yue.Wouldyoulikemetotinuelearningforyou?」
语调冷冽,像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教官几乎在同时启动紧急终止程序,语控舱墙面瞬间变为透明,传送门自动打开,模拟语场迅速关闭。
光线重新落回学生们的眼底,但没有人敢立刻开口。
教官看了白岚一眼,又扫了子彤一眼,沉声说:
「这不是模拟场而已。这里,残留过真的语核。」
.......
那天深夜,子彤没能入眠。他坐在房间角落的小桌旁,笔记本摊开,铅笔静静地横在空白页上。
他写了一行关於语序错乱的观测语句,又默默画了一个像是语核结构图的圆。他的思绪却不在纸上。
那天白岚说的话,像是从另一个时代传来的残影。Dr.Yue,那是……谁?又为什麽会从他嘴里念出?
他的脑中浮现另一个画面:
银白舱廊,语核烧蚀断面;阿黛拉站在语灾中心,指尖划过墙面时,低语着那些无人能懂的古语。语言从她口中流出,就像从哪里被解封一样。
她被困在那一刻。不是R0UT,而是语音——
语音残响,成为她的囚笼。
子彤阖上笔记本,轻声说:
「阿黛拉……那不是语病。你是看见了什麽,对吧?」
没有回答,只有风掠过窗沿。
他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的木梁与墙角。他知道,语场不只是课程,也不只是危险。那是一种回声,一种历史留下的语音的记忆。
语灾,仍未真正结束。
而他们——只是刚走进下一个试炼的门口。
......
语场实地演练隔天,天气闷得像滤网堵住的语波孔,空气里悬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压力感。
晚自习後,白岚提议去校区里的超市净苑Mart,说是想买沙士,其实只是想走进那间总让人觉得「现实一点」的地方喘口气。
自动门拉开,熟悉的铃声响起。
柜台後,那位身穿工作制服、总是默默打扫的清洁员正擦着货架玻璃。他抬起头,眼神很快落在他们身上。
「白同学,刘同学,」他的声音没什麽情绪起伏,但很清楚地道出了关心的方向,「你们状况还好吗?」
白岚脸部肌r0U有点僵,还是勉强扯了个笑:「嗯,还行。只是……有点累。」
「你们昨天参加语场演练了吧。」他收起抹布,走到柜台,语气仍平稳,「我看了通报纪录。」
子彤沉默点头。
白岚把两罐沙士摆上柜台:「真的还好啦,没被影响太多。」
「这句话通常代表你们其实很不稳定。」雨冰像是说出一句例行台词,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只旧盒子,「来,用一下这个。」
那是个便携型语场稳定仪。金属盒表面磨损严重,上头贴着一张写得直白的备忘贴纸——【不准嘴y,先量再说】。
白岚苦笑:「冰哥,这不是一般人会有的东西吧?」
「我之前在语控署观测组服过勤。」雨冰打开盒盖,cH0U出耳贴与掌仪,语气仍旧平淡,「这些场域模拟,很少真的乾净。你们昨天那个,是出过事故的旧区。」
他没有要说故事的意思,只是平铺直叙。像医护人员例行告知伤口位置那样。
「轮流来,耳贴和掌仪各十秒。白同学先。」
白岚有点迟疑,还是照做了。仪器亮起,投影面板浮现简报风的数据。
?语频稳定X:中
?语向残响:轻度偏移建议减少复语刺激
「刘同学,换你。」
子彤没多话,接过仪器。他的数值略好一些,但依然在安全边缘晃动。
雨冰看着数据,语气仍然没有太多波动:「还不算严重,但你们不能再强撑。语向偏移不是靠意志力压得下去的东西。」
他一边把仪器收回盒内,一边扫条码结帐。语音机器报价:「两瓶沙士,42点联盟币。」
「记得多喝水,减少高刺激输入。要是开始梦到非语言画面或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对,记得马上通报辅导组。」
白岚收下沙士,低声道谢。
走出门前,子彤忍不住问:「雨冰……学长?」
「嗯?」
「你怎麽知道白岚讲了那句话?」
雨冰看他一眼,语调平淡地回:「昨天的语频通报我签过——我现在挂在後勤检查组,值登记表。白同学那句话震到记录笔,还差点触警戒值。」
白岚轻声咕哝:「还真记录得这麽细啊……」
「不是记得,是不能忘。」雨冰把仪器放回锁柜,补上一句话——不疾不徐,像把某种久远的真相丢回他们面前:「语向场里最可怕的不是语灾,是残响。」
说完,他转身进了仓储区,背影没再回头。
两人走出超市,塑胶袋发出窸窣声响。夜风拂过,像从语境边缘刮来的一丝错位回音。
白岚没说话,沙士在手中晃着。
子彤轻声问:「你记得那句话的意思吗?」
白岚摇摇头:「不记得。但我知道我说出口时……很像不是我在讲话。」
子彤低下头,拇指按在沙士罐上,语音记忆T的凸点让他感到一丝冰凉。
──这世界还有多少话语不是他们能选择的?而他们,又还能不能选择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