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谨沐：「……」
黑泽胜吾：……
寂静的包厢里，爷孙俩人一愣，竟是同时将目光转至林昕脸上。
没察觉到自己在这威严气氛里的不协调，林昕单纯认为见到长辈本就应该先打招呼，於是他微微低头，略为紧张地朝黑泽胜吾说道：「谨沐的爷爷……那个、抠尼漆哇，我是林昕……很高兴认识……」
「阿昕。」孙谨沐总算回过神喊他。
「什麽？」林昕抬头看向旁边的孙谨沐，见他一脸眉头挑起又不解的神sE，直觉定是自己说错话了，於是赶紧低声问道：「日文的你好不是抠尼漆哇吗？我记错了？还是依枯啦什麽的……」
「……」孙谨沐连忙将头转过一边，将yu笑出声的嘴巴闭紧，还装模作样地握拳遮唇轻咳一声，差点被林昕那天真的模样给Ga0疯。
伊藤律：噗——
这几近无声的噗哧一笑，引来黑泽组众人的视线。
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本就正坐的伊藤律连忙低头平伏於榻榻米，双掌与额头贴地振声道：老爷、指挥长，实在抱歉，我太失礼了！
可不只是伊藤律，其他在场的黑泽组成员脸部都有些微的变化，显然想笑又不能笑，尤其是隶属「白虎」的队员，一个个嘴角cH0U搐，却是庆幸自己有忍住，否则真的会因为林昕这突来之举，来场全T土下座道歉的盛景。
黑泽胜吾和孙谨沐无奈地扬手轻挥，让伊藤律抬头坐好，一旁的森井桐定只给了一个眼神让他自己T会。
众人也没料到原本爷孙俩还带着对峙较劲的氛围，竟会被林昕一句憋脚且不合时宜的日文给打破，明明与这里格格不入却又意外和谐，令人诧异的是，孙谨沐此时的表情是他们至今从未见过的。
林昕见孙谨沐转头不看自己，伊藤律莫名地低头彷佛在道歉，现场气氛又怪异，完全不懂日文的他更是紧张了。
偷偷拉了孙谨沐的衣角，待他恢复表情转回後，林昕朝他小声地道：「谨沐，是不是我对你爷爷说了什麽不礼貌的话……如果是的话，你能帮我跟他翻译一下，说我很抱歉吗？」
「不用翻译。」对面，黑泽胜吾突然开口。
「……」林昕怔愣地看向他，有些惊吓。
黑泽胜吾补充道：「虽然不是很标准，但是我会讲中文。」
「原来如此……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林昕的脸颊浮上一层清晰的血sE，尴尬地笑了笑，又重新调整呼x1後，朝黑泽胜吾礼貌地道：「那……谨沐的爷爷你好，我是林昕，很高兴认识你。」
黑泽胜吾刚y的神情松动了些，盯着林昕那双眼睛片刻，似笑非笑地道：经历了那样的事，还能乾净得毫无瑕疵……真是稀奇，所以你才决定这麽做麽？
「嗯？」听对方又用日文说话，林昕不解地眨眼。
孙谨沐在一旁却是黑眸骤冷，凌厉地瞪着黑泽胜吾，像在警告他别乱说话，岂料黑泽胜吾仅是快速瞥过他，随即伸手准备为林昕倒茶。
「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让长辈亲自斟茶，林昕受宠若惊，连忙摇头摆手，然而黑泽胜吾早已拿起了陶壶，林昕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为自己服务。
黑泽胜吾边为林昕倒茶边迳自说道：别担心，我一向守信，这孩子对黑泽有恩，我不会动。
听到这声保证的孙谨沐和缓了些，他淡道：老头，我会活下来的。
……黑泽胜吾眸sE微敛，对孙谨沐的话并未作出回应，却是为林昕倒完茶後，朝他浅笑道：「林昕……对吗？」
林昕缓缓拿起陶杯，虽听不懂黑泽胜吾说的那些话，却在他用中文喊自己的名字时立即抬头回道：「对，我是林昕。」
反应很单纯，也很好懂，林昕此时就像个见对方家长的年轻人，内心忐忑紧张，黑泽胜吾扬手作势让他先喝口茶，顺便缓缓情绪，林昕小心翼翼地轻啜一口，又慢慢将陶杯放回小膳桌。
而这整个过程，孙谨沐的视线都不曾离开过林昕半分，那眼中所蕴含的一切，显然早已不是单纯的情Ai，而是远远凌驾於生命之上的重量，也可说是疯狂。
黑泽胜吾看在眼底并未作出反应，他转而朝林昕正sE道：「其实找你来也没有别的事，主要是想当面谢谢你，当年拼命救下我的孙子，这件事对我们黑泽家而言，是很大的恩情，多谢你了。」
在黑泽胜吾郑重道谢後，全T跪坐在包厢的数十位黑泽组成员，双肘微弯，掌心平贴在大腿上，挺拔的身子同时整齐地往前一鞠躬，朝林昕振声喊道：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包厢里，彷佛重复了数遍，听得林昕震撼愕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现在……是被一群人感谢了吗？
怔愣了会儿，待林昕终於意识到上至黑泽胜吾，下至黑泽组成员都在跟自己说谢谢後，他失措地低下头，没忘记当初绑架孙谨沐的犯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舅舅夏清文，连忙道：「我没那麽了不起，那、那个时候其实是……」
「不管那个时候是什麽状况都没关系。」黑泽胜吾平静地打断林昕的话，正视着他的眼睛道：「他是因为你才活下来，这就是事实。」
当年孙谨沐被绑架，若是没有林昕锲而不舍地寻找，拼上X命救他逃出那间半地下仓库，从蒋皓辰口中得知消息的苏怀祖一但南下介入，年仅十岁的孙谨沐定没有活路，这是无论如何推断都难以否定的结果。
听见这话，林昕眼眸闪过一丝羞愧，结巴地道：「可、可是……」
「阿昕。」孙谨沐按住他不安的右手，沉稳地道：「你很了不起，不用怀疑，我爷爷从不随便向人道谢，就当为了我，接受吧。」
依林昕的X子，绝不可能接受这种难以说服自己的功劳，可孙谨沐的那句「就当为了我」，竟就让他的态度瞬间软化下来，那双眼睛里对孙谨沐的仰慕，是怎麽样都演不来的，他耳根发红，听话地道：「知道了……」
黑泽胜吾微眯起眼，又即刻恢复神sE，他无声喟然，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彷佛又看到了另一个疯子。
放下陶杯，黑泽胜吾再度啓口道：「用这种方式跟你见面也并非我所愿，但当时的情况，想必那时我们见面也不妥……至於关於你在日本遇到的事情，黑泽组上下责无旁贷，这点我郑重向你道歉。」
说完，黑泽组成员同样跟进，这次b方才的道谢更快，尤其是「白虎」队员，额头完全贴在榻榻米上，个个以土下座的姿势，震耳yu聋地道：诚に、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でした！
林昕：「……」
由於黑泽胜吾的道歉，林昕大致也明白这些人在表达什麽，然而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出事并非是他们的责任，这份道歉过於庞大，他实在承接不起。
林昕垂眼叹道：「请你们不用这样，我现在已经……平安回家了。」他顿了顿，改了最後一句话。他无法说服自己说出不要紧，因为他真的，不是不要紧。
林昕的T贴更是让「白虎」心生惭愧，他们头压在榻榻米上，牙根绷紧，眼神充血，像是没顾好林昕这件事，於他们而言是多大的耻辱与自责。
见他们纹风不动，林昕转过脸想请孙谨沐帮个忙，却在他的黑眸里发现了b任何人都要懊悔数百倍的歉意，看到那双哀伤的眼，林昕突然觉得b起自己受过的伤，孙谨沐此时的表情更让他感到心痛。
林昕道：「……谨沐，如果你也觉得抱歉的话，就请大家抬起头吧。」
「……」孙谨沐眸sE细颤，几秒後启口说道：别让他为难了。
话音刚落，「白虎」全T纵声喊是，又重新挺直了背脊，总算平息掉林昕的不自在，一种新的想法又浮现在他脑中。
原来黑道也和寻常人一样有好坏之分，虽然林昕觉得这样分类是挺怪的，可有人混黑道不择手段、残酷冷血，做事没有半分底限，如丸山组一般；而有人却坚守原则，愿意护住基本的良知，看似恶的行为，有时是情份义气下的推动。
若非亲眼所见，林昕心想，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窥探得到这个世界的面向，林昕的父亲口中所说的善良，其实在这里也存在着。
坐在林昕对面的黑泽胜吾喝着茶，默默盯着他在这个场合放松且信任的模样，唇角极浅地扬起淡痕，然而又迅速恢复方才平静的神sE，像在遗憾着什麽。
「还有，爷爷……」林昕低头抿着嘴，右手攥紧自己的外套，想了几秒後他抬头直视着黑泽胜吾，没有犹豫地道：「你刚刚的道谢还有道歉，我接受，但是以後请不用再这样了。」
黑泽胜吾挑眉，反问道：「为何？」
林昕道：「因为这是谨沐所待的世界，我不能逃避。」
「……」孙谨沐瞳孔微震地看向他。
「我也知道自己实在很没用……」林昕垂眸顿了顿，却又认真万分地道：「但是我以後会很小心，一定会很小心，不会再让谨沐那麽辛苦，所、所以说，希望你可以允许我待在谨沐身边……」说到最後一句，林昕不自觉地垂下头放低了声量，表情很害羞，态度却很坚定。
黑泽胜吾扫过孙谨沐此刻的脸，那隐忍至极的黑眸中，因为林昕的话染起一抹深沉的感动，以及绝望的痛苦。
黑泽胜吾淡淡回道：「是麽。」
林昕抿着嘴，盯着自己搁在大腿握紧的右手，用力地点了点头，他想自己方才说的话是否过於露骨，忍不住紧张起来，没留意到孙谨沐几乎在颤抖的双手。
黑泽胜吾转而朝孙谨沐问道：「你怎麽想？」
「……」孙谨沐咬牙将心思收回，冷声问道：道谢道歉都讲了，没事了吧。
黑泽胜吾道：是没事了。
一听，孙谨沐拉起林昕道：「阿昕，老头话说完了，我们走吧。」
「现在？」林昕微愣，一把被孙谨沐拉起身，不明白怎麽那麽突然，他还想可以多认识认识黑泽胜吾和其他人呢。
走没几步，身後的黑泽胜吾放下陶杯，发出「咚」的一声，苍老低沉的嗓音对着孙谨沐的背影道：苍海，你还不能走。
孙谨沐停下脚步，松开握住林昕的手，迅速一把将他收进怀里护住，微侧过脸冷笑道：那你看我走不走得了。
语毕，「白虎」队员全部起身，只一瞬便进入备战，几乎同时间，其他三大部队的队员跟着蓄势待发，场面倏地紧张起来。
黑泽胜吾道：你想Za0F吗？
我怕Za0F吗？孙谨沐张狂地提醒道：即使我今天拆了逸花，碍於规定，你现在也动不了我们。
黑泽胜吾沉默地凝视孙谨沐，无奈一叹，他漫然地抬手再往下沉，於是「青龙」、「玄武」、「朱雀」的队员收起阵势，重新回到座位。
正当孙谨沐拉着不知所以的林昕走到包厢门前时，黑泽胜吾的声音不轻不重地道：新宿，马上要开战了。
……孙谨沐正要拉开门的手骤然顿住，眸sE微愣，随即他缓缓转过身，视线停在黑泽胜吾脸上，态度很冷静，心里，却很动摇。
送那孩子回去。黑泽胜吾说道：苍海，你留下。
林昕感觉怪怪的，忍不住问道：「谨沐，怎麽了吗？」
孙谨沐难得没有立刻回应，他与黑泽胜吾无声对视几秒，才缓然转向林昕，恢复一贯的浅笑道：「阿昕，抱歉，我今天不能陪你去医院拆石膏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爷爷跟我还有工作的事要谈。」
林昕道：「只是复诊拆个石膏，我自己也能去的。」
「嗯，有事再打给我。」孙谨沐又道：「今天我另外请人送你，律他们也有事要留下一起讨论。」
点了点头，林昕总觉得气氛有种不协调，却说不上来，他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听不懂日文，才会莫名感到x闷不安，可孙谨沐都开口了，他自然打从心底相信，就道：「是要让你回去工作了吗？那你记得好好跟爷爷道歉，说下次不会再犯这麽大的错了，你那麽优秀，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孙谨沐没事地呵笑一声，依然是用那副自信的神sE说道：「我知道。」
「那……」林昕小声地吩咐道：「你别太累了，早点回来。」说完这些话，林昕不知缘由地脸颊发烫起来。
孙谨沐笑道：「好，我早点回去。」
这自然的回应让林昕的脸浮上血sE，他「嗯」了一声，又转身朝黑泽胜吾鞠躬道：「谨沐的爷爷，我就不打扰你们谈工作，先离开了，请保重身T。」
黑泽胜吾回以一笑道：「好。」
等到林昕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後，孙谨沐走上前，重新回到座布团上，待他坐定後，方才周身满是戾气的「白虎」也终於平静下来。
孙谨沐没说话，似乎在等黑泽胜吾开口，他招了招手，护卫接令颔首，朝包厢另一侧的拉门方向说了句：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