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星期四。
「……早。我去学校了。」我对刚睡醒、头发还乱着的月岛采说。
她今天不用补考,本来可以睡到自然醒。是我把早餐放了保温,鞋带打好,才开口。
「早。」她声音还软,「补考,加油。」
「我会的。」
话到这里就断了。昨天夜里的那串亲近与退後,把空气切成两半。我提过「把行李收一收吧」,她点头。就是那样乾脆。
我出了门。把她的脸,y生生从脑海里往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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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考在中午前全结束。卷子当天改完,分数直接写在角落。
将近八成。对,当然——期末那次不是不会,是写错了格。补考题也温柔得不像古文。
「……然後呢。」空教室里只剩我和我的书包。
然後?理论上回家。可家里有她在收拾,我在不在都一样吧?我又自嘲地纠正——她向来不管我在不在,都做自己的事。也就是说,我才是那个会被她影响的人。
走廊有脚步声,靠近,再加速。门口探进一颗头。
「太好了,还在!」
「……弓莉?」
久留米弓莉,穿得b规定还规矩,却笑得不像要上课。
「篮球社?」
「休息。」
「那你来学校g嘛?」
「等你啊。」她说得像今天天气不错那麽自然。「知道你今天补考。我一直在校门口等,想说你怎麽没出来,是不是翘掉了。」
「就算我也不会翘补考啦。」
「嗯哼。」她眯眼,「那你接下来有空吗?出去玩?」
不是来劝,也不是来审判。只是——出去。
我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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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在速食店塞了点东西,又跳上往新宿的电车。中午过一点,城市正发着热。
「新宿有点可怕。」我看着人cHa0说。
「我懂。但不走奇怪的小巷就好。」
「有奇怪的小巷这件事本身就可怕。」
「说得也是。那今天不走小巷。」她拍x保证。
我们推开保龄球馆的门时,空调像救护车。鞋柜旁是球撞瓶的「咚、哗啦」和男生nV生的叫好与抱怨。
弓莉替我报了22号鞋,她自己拿24。
「脚好小啊,凛。」
「第一次有人特别夸这个。」
我把球托在手上,做几下莫名其妙的伸展,走上球道。
「那我先来!」我自嗨地喊了一声。
第一颗球滚得慢,左偏到几乎要进G0u——又奇蹟似地往右g,最後一刻撞进瓶群中心。
全倒。
「……Strike?」
我们对打掌。我的心情被球瓶一起撞翻。
第二颗、第三颗——我照样乱投,照样全倒。
「连三次,这叫……烤J?」
「火J。」弓莉扶额,笑到弯腰。「为什麽你每次都能发明新说法。」
她上场,姿势漂亮,九中一补。她对自己的补中不满意,我却不由得夸:「好看。」
她喝一口运动饮料,递给我:「来,补水。」
我接过,对着瓶口「咕」一声。她看着我,忽然温柔地笑:「凛吃东西的样子,很可Ai。」
我差点被水呛到。「……今天你很奇怪。」
「今天我们都很奇怪。」
第四局开始,我的手忽然像换了主人——五瓶、擦边、一G0u再一G0u。
最後结算:我100,弓莉近190。
她故作隆重地拍手:「恭喜一百分满分。」
「不要把我刚才说过的还我!」我把分数纸塞进包包最深处,对它下封印咒。
我们预约了三局。後面两局,我直线下坠到可疑的三十。
「没事的,保龄球没有不及格……」弓莉忙着安慰。
我却笑:「很好玩。」
汗流出来,心里那些纠结反而被冲淡。原来人真是动物。
「肚子饿不饿?」她问。
「饿饿饿。」
「走。松饼。」
咖啡厅里,空调冷而甜。
我点三层松饼加冰淇淋,弓莉点她Ai的舒芙蕾。
第一口松软到像咬进云,边缘是薄薄的sU,整片在口中慢慢塌下去。
「松松软软,这其实都是空气吧。那热量应该很低。」
「这句话很危险喔,凛。」她笑骂。
我们聊身材、聊球技、聊今天的高温。
等过马路时,她忽然问:「和香织小姐,谈得怎样?」
我盯着红灯:「被拒。理所当然。约定就是约定。」
「那——你打算怎麽跟月岛采说?」
我咽下那口冰咖啡。「我叫她回玲罗身边。对她b较好。」
绿灯一闪,我才一步,她就反握住我的手,回身拉我跑回原来那头。
「等、你g嘛——」
「别问了,跟我走。」
她把我一路拖进更热更吵的街。霓虹还没亮,招牌上「休憩」、「住宿」的字却已经占满视线。
「这里——」我停住。脑子在发出不成熟的猜测。
「前面一点。」她没放手。
结果不是Ai情旅馆,是被绿网围住的打击场。
金属与橡胶混合的味道铺面而来,球机「嘎」地上链,白球像子弹一样飞出。
「打击场。」
「……嗯嗯。」明白了我误会什麽,我决定把这段记忆永久封存。
我们挑最慢的球速。弓莉先上,挥空居多,偶尔擦到球也飞不远。
轮到我,她把球bAng塞进我手里:「用力挥。」
第一球——完全落空。
第二球——还是空。
她站在我身後,不再看我,对着前方慢慢说话。
「我从国中起,就喜欢那个不会偷懒、会逞强的凛。」
第三球飞来,我终於擦到一点点。
「你遇到月岛采後,我其实很怕。你在变。但你还是很认真——对学习、对感情,都直直地走。」
第七球,我把球打出了像样的直线。
「昨天你说要她回去。我听见时想:机会来了。如果她回去,你就自由了。我可以……」她停,像在噎住自己的字,「我知道自己很狡猾。可这一回,我不想当好人。」
球一颗颗过来,我忽然一颗也挥不下去。她用力x1了一口气,把音量拉高:
「但我不要那种机会!我不要你把心关起来、变成T面的大人。我想要的是认真的你,会为自己说出最坏也最真的答案的那个你。我要跟那个你对撞——然後把你抢走。」
那一瞬,世界只剩下呼x1。我把球bAng抬得太高,整个人转了一圈,坐倒在地。
呼x1像在x腔里打雷。我连「我听到了」都说不出来,只能抬眼望她。
弓莉把我拉起来。我站不稳,整个人撞进她怀里。
她圈住我,过了好几秒才松手,扶着我的肩:「我刚才说太多。你听懂了就好。剩下的——等你对自己诚实以後,我再说一次,正面地说。」
我点头。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承诺。
「凛。」她喊我的名字,亲在我脸颊上。快,轻,却烫。
我呆住。
「心跳了吧?」她坏笑。
我飞快别开视线:「被吓的。」
「才不是。我知道你。」她把胜负话题收回口袋,「走,拍个大头贴就回去。」
我们穿过更吵的一条街,钻进游戏中心,在叽哩呱啦的机台背後找到一台相机。拍照、加字、乱贴贴纸——最後剪成两份,一人一半。
「送你到闸口。」她说。
「嗯。」
人cHa0把我们挤到各自的月台之前。她看着我:「今天,谢谢你陪我。无论发生什麽……我都会是你的朋友。」
那句话我们说过一次。这次不再像保证,更像一个方向。
我点头:「我知道了。」
我过闸门,没有回头。脚步不稳,心却变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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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想着等会儿要怎麽开口:先说抱歉——手机没电,回得晚。再说我回来了,然後抱住她,然後把话说到最後一行——不逃、不拐弯。
电车进站,我没坐,怕坐过站。下车一路小跑,爬上三楼。
打开门,客厅黑;我推开房门——
空。
「……咦?」
我把手机cHa上充电线,盯着黑屏等那颗苹果亮起来。讯息跳出在第一秒。
>我今天在玲罗家过夜,不用担心。
手机滑出我的手,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声。
原来我以为的「准备好说真话」,到头来,只是——我一个人的进度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