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雨夜的边界:那晚我们说好的距离》 > 第二卷?第二章|谁都看不见的边线
    期末考一结束,我像把身T放回原厂设定。

    周末两天什麽都不想——影片看一半就睡着、漫画翻了又合,电视播到哪就看到哪。月岛采坐在我旁边,跟着笑,也跟着沉默。学习明明是我们住在一起的理由,後来却变成了堂而皇之的藉口。自从她搬进来,我几乎忘了「空白」长什麽样;好不容易找回这种闲晃的时间,才惊觉自己多想它。

    周二。七月过半,离暑假只剩一周。虽然没有课,还是得来学校。

    我一进教室,久留米弓莉正滑着手机,抬头对我挥手:「早。」

    「早。腿快不是我的了。」

    「看出来了。」她笑。

    昨天是班级球技大会。弓莉去打篮球,我和月岛采、狭山玲罗也都报了篮球。不擅长运动的我只会变成累赘;幸好月岛和狭山都快,弓莉也快,球速把我的糗事冲淡一些。

    今天换发试卷。两天内全部还完。

    「所以昨天是替今天放气。」我小声说。

    「你想太多。」

    「学校的Y谋。」

    「能让你少紧张就好。」

    我想笑,因为这种对话,让日常复位。

    上课钟一响,濑尾老师进来,流程简洁到像是抄板书:各科老师轮流进班,十五分钟发卷、解题、离开。第一科数学。纸一张张落下,教室里起伏的是叹息和「耶」。

    弓莉凑过来:「如何?」

    「没被当,还不是擦边……而且b期中高!」

    「那就先说一句——纯粹地,了不起。」

    她把「纯粹」说得很重。我知道她在避开另外那些话题,可她眼神是真的替我高兴。这种高兴,会让我嘴角自己往上飞。

    接着是历史、生物、英语……一路平稳。我甚至开始幻想:或许这一次,我真的全部过线。

    轮到古文。

    老师简单讲了错最多的题型,开始点名发卷,A、KA、SA……轮到「久留米」时弓莉的表情松了,我松一小口气。

    下一张就是我。

    「宇佐美。——补考。」

    「……咦?」

    「详细写在这里。周四,记得来。」

    喉咙像被粉笔末卡住。我抱着那张纸回到座位,弓莉看一眼我的脸就懂了。

    「……不及格?」

    「你掐我一下。」

    「好。」

    「不痛。是梦吧。」

    「再用力?」

    「痛。那就真的了。」我乾笑。

    接下来的发卷我听不进去。

    「补考」这两个字跟着影子走。

    对我来说,补考不是补救,是宣判。因为我和香织小姐的约定写得清清楚楚——零当科,才能继续住外面。

    回家。

    我照例进厨房,照例想做晚餐,照例把蛋打进锅里;不照例的是,蛋黏成一片黑。

    「凛,有焦味。」

    我去开电锅盛饭——才发现,根本没按下去。

    「这个不能吃。」

    「吃了就知道。」我吞下一口焦边,嗓子也糊了。

    「出门吧。」月岛采握住我的手腕,语气平静得像在念课文。

    於是我们坐进车站前那家豚骨拉面店。

    第一口下去,我才感觉魂回座位。「活回来了。」

    「我看得出来。」她把头发紮起来,低头喝汤的样子,像把一身整齐先收起。

    我加了两次面。吃饱之後,头也慢慢清晰。出店时风一吹,我把那句卡住的话说出来:「古文挂了。」

    她脚步停了一拍:「嗯。」

    寥寥一字,里面什麽都有。我正要说「对不起」,她先问:「你有自己对过答案吗?」

    「还没。」

    「先对。一来可能是老师算错,二来你可能手滑。一起看。」

    我点头。她侧过来,把我的手握住。指尖往下扣,我们的十指扣进一起。

    回到家,古文卷子摊在桌上。

    角落的分数刺眼——不到二十。

    「不合理。」月岛采说。

    「我真的很不行。」

    「不是你。看这里——」她把答案纸往上一挪:「你的填答从中段开始错位。如果位置对了,至少五十。」

    我的心一沉又浮起来。那几道题我记得——因为它们像我们练过的。考场上我想起太多:狭山玲罗、弓莉、香织小姐,还有她。於是手一歪,整段跟着全偏。

    隔天早上,香织小姐的讯息亮在萤幕上:

    知道了。我今天准时下班。晚上六点这家餐厅,直接来。

    我回了「收到」,却没有立刻告诉月岛采。不是不想,而是怕她先担心。怕她把我的希望看得b我还大。

    下午,我在家附近的家庭餐厅坐到傍晚,拿汉堡排当藉口,拿习题当安静剂。万一香织小姐答应呢?那我就还有第二学期,还能更久地,和她在同一屋檐下。

    横滨站的风b东京重,钻进衣领。那家法餐低调又昂贵,墙是柔的、灯是暖的,只有我穿着制服显得突兀。

    香织小姐迟到三十分钟。她一坐下就先道歉,再替我加点:「套餐对你来说不够,再多来一道鸭x。」

    我不太会说那些词,点餐时把Roast看成Rose,还把Apple讲成奇怪的发音。店员很有礼貌,我更想找地洞。

    前菜像艺术,汤很温驯,主菜安静地入喉。我们聊零碎——她工作的设计案、我的球技大会,我说我对到目前为止的试卷,「b期中高很多」。

    她笑着说「你努力了」。短短四字,b甜点还甜。

    我深x1一口气:「有一科不及格。古文。」

    她的眉毛轻动。我继续:「其实是填错格。我明天补考。如果补考过了,我可以继续住外面吗?」

    她没有立刻答,像在等我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在努力,分数也在上来。」她放下杯子,坐正。「但约定就是约定。期末只要有任何一科不及格——不论有没有补救——就结束独居。」

    「可是,如果现在搬回去,我……可能会失去动力,成绩会掉。」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在走坏掉的路。

    她看着我,语气不重,字很准:「凛,你知道刚才那句,听起来像是在威胁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

    「无意识更可怕。是我期中时退让,让你以为规则可以再商量。这次不行。」她停一拍,「还有一件我更在意的事。」

    「什麽?」

    「你最近的语气,变得会为了达到目的拐一下。狡猾和傲慢,是很容易上瘾的。我不会坐视不管。你可能觉得这是大人的自以为是,但这是我该做的。」

    我想辩解,却找不到可以站住的字。国小那件把游戏借朋友、被骗去卖的事忽然被翻出来,当年的我对她怨了很久。长大後才知道,她早就知道实情,却不说,只把我拉离会伤害我的人。她今天的表情,和那时一模一样。

    我只能说:「……我知道了。」

    她松口气,恢复平常的温柔:「还是要把补考考好。等放暑假,办搬家手续。」

    甜点入口,我嚐不出任何味道。

    走到车站前,她塞了三张千圆给我:「肚子不够就再买点。」

    我收下,挥手,过闸口。

    回程的车厢很亮,窗外的夜像被擦得太乾净。九点不到到站,却不想回家。脚自己走向公园那条路——那张长椅,曾经是我把关於香织小姐的话一次讲完的地方。

    我坐了十分钟,脑子像没装回去。

    「……凛。」

    月岛采站在我面前,连帽衫、运动K,随意得像练习後的休息。她递一瓶绿茶给我,自己拉开一罐咖啡。「乾杯。」

    我太用力,绿茶溅了一滴在手背。她笑:「真像你。」

    她握住我的手。「我想见你,就来了。」

    「我去见香织小姐了。」

    「想也知道。」

    「失败。」

    「我不会原谅你。」

    「……也是啦。」我苦笑。

    「不是那种不原谅。」她把手掌贴上我的脸颊,指尖有点冰。「我希望你跟我说一声。你去做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我想在你旁边。」

    那句话把x腔里的什麽翻起来。

    我把今晚的话说给她听——餐厅、约定、被拆穿的威胁、我自己臆测她是坏人的轨迹。

    「凛,那叫撒娇。」她靠过来,「你终於承认她是你的家人,才敢这样软。」

    「……原来我是在撒娇。」

    她点头:「还有一点——你以为自己怕生、笨拙。可是只要下定决心,你会笔直往前,还会把别人也一起拉着走。这个地方的你,我也喜欢。」

    喜欢。

    她讲得太自然,像是一个不需反应的事实。我却抬头,几乎没过脑地吻了上去。

    树叶的声音在上面走路,偶尔有人经过的脚步远远地响。我没有离开她的嘴唇。

    「……凛……等——」

    我用牙轻咬她下唇,她闷哼一声,睫毛抖了一下。

    「不喜欢?」我低声。

    「……不会。」

    我一次又一次覆上去,像要把另一个人的影子盖掉。

    终於,我停下,额头贴着她。

    「你为什麽停?」她气还没顺。

    「——因为我要说一件跟心意相反的事。」

    我看着她,字一颗一颗推出来:「采,你回玲罗身边吧。」

    她睁大眼,像被突如其来的光刺到。

    「我……」喉咙锁紧,眼泪却不听话地往外跑,「我这边给不了你身T上的归属了。暑假一到,我要搬回去。你需要两种归属——心和身。玲罗那里,两个都在。」

    她伸手要替我擦,我偏头,抓住她的手指,y着声音说:「我没有哭。」

    她用力x1气:「这是你要我做的,还是你以为负责任就该这样?」

    「两个都是。」

    「真的?」

    「不这样,我就会逃。」我抬高音量,「让我承担我该承担的!」

    沉默过了几秒。

    我想再亲她一次,当作句点。

    她摇头:「最後这种东西,我不收。」

    我只得站起来:「走吧。谢谢你来找我。」

    我们一前一後回家。进门、洗澡、刷牙,各做各的。她ShAnG,我躺沙发。

    天花板很白。我把思绪摆齐——明天补考。我会过,必须过。可即使过了,约定也不会变。

    睡着前最後一个念头是:

    ——如果月岛采不是狭山玲罗的nV朋友,我还会不会说那句叫她回去的话?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边线还在我们脚下,而我,终於学会在它上面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