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进了月台,铁轨像x1了一口闷热的夏风。
澪的手心很冷,跟窗上的玻璃一样。她按着x口,像在按一个闹个不停的闹钟。
「怎麽办、怎麽办……我开始紧张了。」她小声说。
我明明自己也慌得像被晃醒的仓鼠,表面还是努力端出有肩膀的大人版未央:「没事啦,你是澪欸。就算被判关六万年,也会当场被赦免那种。」
她笑一下,笑容轻得像雨滴。
手机震了一下,是她妈妈回的:到了剪票口。旁边还有两个跳字:小的两个也在。
我握紧她的指尖。「我陪你走到出口。」
澪「嗯」了一声,x1气x1到发亮的那种努力。
东京的午後像锅子,热气涌上来。
剪票口外,三个身影同时站直——两个男孩先冲上来,把澪撞得退半步。她笑着、蹲下、整个把两个都扣住。那一幕安静得像有人把车站的吵闹按了静音。我停在票闸这一边,忽然觉得自己像隔着水族箱看人。
那是她的世界,她的岸。我不属於那里。
但她回头,抬手大力朝我挥:「姊——谢谢你!」
我也举手b个胜利,心口像被一片温的玻璃贴住。
**任务完成。**我在脑内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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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客厅的冷气把我摊成一只打不开罐头的猫。
妹妹穿着社团的制服进门,鞋带边走边踢:「你怎麽每次从外面回来都像被谁拔了cHa头?」
「因为我在外面努力当社交生物啊。」我把脸埋进靠枕。
她伸手到我眼前:「伴手礼?」
「破产旅人哪来伴手礼。」
她发出那种「唔——哇——」的失望声。
我一度怀疑她出生时就把「T贴模式」关了。
「不过,能跟朋友去旅行,高中生真好。」她抬下巴。
「你就快了。先把考试打过再说。」
她哼两声,把腿往茶几上一架。内K颜sE我都看到了。这孩子根本不在意我的人生教诲。
妈妈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笑容很平但有力:「以後要出门,至少留张纸条。不是不让你去,是怕出事。」
我点头,像看见自己寿命条小小掉了一截。
妈妈生气的次数很少,可每次都正中要害。
晚上洗澡前,讯息亮了一下——澪:想正式跟你和阿姨道谢,下周能去你家吗?
我秒回可以,然後看着空白的对话窗,放心到整个人都轻了。
**她到岸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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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像被台风拉过去。门铃「叮咚」时,我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打开门,澪拿着一个乾净的点心盒,站姿像教科书。夏天的光在她额前绕一圈。
「你好。」她向我、再向妈妈鞠躬。
妈妈看她两秒,眉毛无声地往上一挑:「你就是…那位朋友啊。谢谢你刚刚那通电话。」
澪又鞠了一下:「这是我家附近的水果塔。」
我想,她这种礼貌规格,应该可以靠礼仪吃饭。
「坐一会儿吧,我去倒茶。」妈妈转身前不忘留一句:「下次要出去玩,记得先讲。」
「嗯。」我和澪同时应,像排练好的合唱。
可澪摇头:「我只是来道谢,不久留。我送姊走到车站吧。」
「喔、喔。」我被「姊」电了一下,手脚有点不听使唤。
走到街角,树影很短,蝉声密。
我们讲暑假作业、讲最近在玩的游戏。话题简单,但她每个点头都听得很认真。於是我忽然不想当那个把事情讲到轻巧的人。
我停下来看她侧脸,鼓起勇气:「澪,你不是说,偶尔在家会想到我吗?」
她愣一愣。
我把话吐完整:「我也是。会想你今天是不是又跟弟弟打仗,会想你是不是卡在哪一题。…所以,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不怕看到你难过的样子,看到反而会觉得…很被信任。」
澪点头:「嗯。谢谢你。」
眼泪却b回话快。像有人忽然打开小水龙头,她自己也惊了一下,忙用手掌去接。
我手忙脚乱掏面纸,把她带到路边Y影。
她低着头,一直说「对不起」。我什麽也问不出口,只能在旁边站着,让我们的影子挨得很近。
那一瞬间我懂了:我们的「两人世界」是盖在薄冰上,漂亮、发亮、很容易裂。
最後她止住了,抬头笑得太乖:「真的对不起。」然後搭上电车。
车门关起来前,她还冲我弯腰。
我只来得及把手举到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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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马上回家,於是坐在附近公园的秋千上。金属链在掌心焐出一圈汗。
到底发生了什麽?
我想起那个烟花夜,想起栞里在光底下说话的口气——她总能把最重的话说得不沉。
手机犹豫了三下,我还是按了电话。她接得很快。
「喂,未央?」
「嗯,是我。」
「这麽主动,太稀奇了。是因为寂寞?」
「别闹,栞里。」我把鞋尖推了一下地面,秋千轻轻晃着。「我想问澪。她刚刚在我家楼下,哭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拍。然後是她一贯的沉稳:「我大概知道。」
「那你——」
「不说。」
「为什麽。」我听见自己声音里那点急,把它压平。
她叹口气,像把话放在桌上:「因为那不是我们告诉她会有用的事。是她自己要推的那扇门。」
「…跟我有关吗?」
「有关。」她没有拐弯,「但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有时候,事情就像没打招呼的雷阵雨,会砸在谁身上说不准。」
我扶着链子,掌心更热。
「那我该做什麽?」
「先别敲门。」栞里笑了一点点,「你以前不是也关过门吗?那时候,谁敲都没用。直到你自己转了那道锁。」
那是我不太愿意去碰的记忆:房间拉帘拉得很紧,白天黑得像晚上。爸妈的声音穿过门板,像经过厚厚棉被。最後还是我自己把耳机拿下来,拉开窗。
「所以你要我…等?」
「等,站在门口,不走。不过别蹲守。」她补上一句,「她一旦愿意碰那个愿望,就会像被小小的诅咒追着跑——不追也不行。到那个时候,她会需要有人在,不是有人答。」
「…嗯。」我把脚慢慢收回,把秋千停住。
「未央。」
「在。」
「这种事,你懂的。你一直都b自己以为的还可靠。」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样讲,像在鼓励小孩。」
「我就是在鼓励我喜欢的人。」她把话丢得很自然,像夜里有风吹过,「还有,别把今天想成坏结局。」
「我知道。」我看着公园出口,一条路被夕yAn切成两半,「只是、心会跟着痛。」
「会,那是正常。」栞里说,「痛说明它活着。」
挂掉电话,公园里只剩蝉声。
我把手机收起来。想到澪刚才抓面纸的样子,想到她说「对不起」时背脊那一点颤。我想伸手,但我知道那样只是在替她按掉闹钟——换我替她慌,没意义。
她要推门前,我能做的,就是在门外等光漏出来。
这次换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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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北原纱弥在群组丢了张照片,是她在打工店门口的招牌笑。帐号显示的姓是「北原」,但她家的门牌还是「琴」——她总说这样b较有安全感。
她发来一个贴图:不要把我昨天的cos照传出去。会Si。
我回她:我也有要守的门。
她回:**那就一起守。**後面加了三个黏在门上的小动物。
晚上,妹妹路过我的房门,敲两下:「姊——要不要吃冰?」
我把门拉开一点,冰凉从她手上的杯子慢慢溢进来。我忽然觉得,原来「等」不是站着不动,是一口一口让心降温,等它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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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後的午后,澪传来一行字:
我可能会做一件很笨的事。可以借我一个拥抱吗?
我的指尖没有停,直接回:
当然。
我把背包拉上拉链,朝地图上那个小绿点走。
门或许还没开。但有人要靠近它了。
我想起栞里的话,想起那晚的烟花,想起被玻璃贴住的那一片温。我突然不那麽怕了。
因为我终於懂:
幸福不是把宝石让出去或抢回来。是有人愿意把掌心摊开,跟你一起捧着它,等它不再刺人。
如果澪要推门,我就在门边;如果她伸手,我就握住。
其他的,等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