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只要大家都幸福,我就会幸福」这句话,只会从濑名紫yAn花这种天赋善良的人嘴里冒出来。要是有一天是纱弥说的,我八成会先m0她额头,然後用最快速度把她押去医院做脑部断层。

    可偏偏因为是紫yAn花,我竟毫不设防地相信了。

    可「为大家让出宝石」的心情,到底是什麽形状?

    如果她捡到一颗没主的珍宝,有人开口,她就会笑着说「请拿去」吗?

    我不行。我是慾望加工厂,流水线从来不会停机。当「为他人让出幸福」这道工序轮到我,警示灯就会狂闪。

    所以我忽然害怕——这样的紫yAn花,真的会幸福吗?

    想到这里,我恍然:原来我对她的心情,有点像她对所有人的那种「大家都好,她就好」。但我小气得多——我只在乎她。我的动机也不高尚:她发光,我在学校就不至於活成灰尘,我的生活品质跟着飙升。

    这样看来,我跟野兽也只差一张学生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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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是标配:吐司、炒蛋、香肠、小沙拉。旅馆的餐盘自带一点「异乡的可口」。她昨晚很晚才睡,说「不用在意」便继续与棉被缠绵。我放轻脚步回房时,被窝忽然长出一只小手,像钓线晃呀晃。

    我靠近——下一秒,被子像张嘴的鲨鱼把我吞下去。

    黑暗里,她笑得像蜂蜜滑过玻璃:「把姊吃掉了。」

    我只回得出一声从未注册过的语音档。「喔、喔呼。」

    被窝像临时搭的秘密基地。她把我的手指攥得很紧:「想要姊再陪我睡一下。」

    她的眸sE很软,像刚醒的猫。「今天,我想把姊逗得团团转。」

    「这是什麽宣战声明?」我抗议得很弱。

    她把额头往我x前蹭:「今天我是妹妹。」

    行吧。姊姊就姊姊,我擅长把脸皮跟毛毯一起拉上来。

    「那姊姊要怎麽称呼我?」

    我吞口水,不敢直叫名,只敢试探:「……紫yAn花,妹妹?」

    她笑开,整个人往我身上蹭得更紧:「姊姊~~~」

    她一会儿说要赖床「一亿秒」,一会儿又讨奖励。我只好把羞耻心拿去当燃料,哄她、拍她、顺毛:「好乖好乖,我家小朋友最bAng。」

    她忽然停住,双手捂脸,声音发烫:「……这样太勉强了吧?我都高一了。」

    「不勉强。」我把她圈住,像抱一颗怕碎的光。

    为了分散火力,我m0出手机:「你不是说想看Cos吗?上推看看。」

    我正替她避开过度曝露的图,画面却自己弹出一个熟到心髓的脸——nagipo@JKyer。娃娃脸,大眼睛。她身旁的魔法少nV装扮……暴露到我差点把手机当热饼丢掉。

    我眯眼一看——那是纱弥。

    电话同秒响起。

    看见了?

    我背肌一紧:「你哪门子的YyAn师?」

    如果说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家人会被你灭门!」

    她不改本sE:冷到没温度,但每个字都很到位。契约的事不用问。把那个帐号封锁。陪濑名玩得开心点。啪地挂断。

    我收好手机,重新缩回被窝。

    小朋友噘嘴,声音细到要贴耳朵才听得见:「是……跟小纱弥的秘密吗?」

    她不是在闹,而是真地介意。我慌乱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家人被她言语挟持,你懂的。」

    她背过身去装看猫片。我的罪恶感马上把我按进枕头里。

    她忽然回头,睫毛垂着:「在姊姊心里……我不是第一吗?」

    x口被攫住的感觉来得太快。我想说「你是」,嗓子却卡住——因为我知道,一旦两个人同时需要我,我会先冲去没人救的那一个。

    我只剩下拥抱。她靠过来,额头轻轻碰着我的脸:「……抱我就好。」

    门口传来敲门声。我深x1一口气:「我去跟阿姨说先别收被。」

    她松开我,笑得像用力把眼泪吞下去:「姊姊,谢谢你。我会乖乖等。」

    我把门拉开,门外不是旅馆人员。

    是把金发束在脑後、从b例到气场都像违反义务教育的——王冢真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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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唯像风铃落地,先一句:「我可以进去吗?」就自己进来了。

    被窝里马上传出:「姊姊~~~快回来抱我——」

    空气整片凝固。然後是一记可以掀翻屋瓦的尖叫。

    「所以你怎麽会在这?」我双手环x。

    她笑:「听说你们出走,我刚好休假,就顺路来看海。」

    「住口,这种句子只有漫画家可以说。」

    紫yAn花把被褥理得一丝不乱,从耳尖红到锁骨。真唯像什麽都没看见,拉了把椅子坐下,端茶,换题:「那,出门逛逛?」

    我们三人於是出门。

    沿海的坡道像是专给小腿的训练器。登到半腰,海忽然铺开。

    目的地竟是一家还活着的粗点心店。

    我第一次亲手m0到这种昭和遗产,像闯进缩小版的零食王国。紫yAn花提篮的表情,跟她挑化妆品时是一模一样的闪亮。

    真唯收起yAn伞,挑战道:「一百圆大对决,如何?」

    「裁判是姊。」紫yAn花瞄我,眼里藏着小火花。

    她选了甜+咸+刺激口感的组合,说要把我变成零食的人质。

    真唯那边是弹珠汽水口味的小点+勺着吃的软软+棉花糖+薯条。

    我们在门口的长椅一摊开——撞菜。两人先对到眼,然後同时笑翻。

    平手。我宣布得心满意足,因为b起胜负,我更在意紫yAn花露出了得意这个稀有表情。

    离开时,遇见一位照相馆的大叔。他认出紫yAn花,说小时候常拍她。

    墙上挂满七五三,七岁的她戴着花饰,微微羞,手里握着千岁饴。那张照片一眼就把我刺穿。

    大叔提议:现场补拍。

    我吓得往後退三步:「我就免——」

    真唯m0我头,笑:「其实我也想拍三人的一张。」

    最後还是她和紫yAn花先去。我在旁边看着,心里非常诚实地承认:站进镜头的真唯,有一种把世界推到自己光上的力。连紫yAn花在她旁边,也像被削去了几分出场。

    拍完出来,紫yAn花说起往事:最忙那段,她被送来这里寄住。七五三那天,弟弟发烧,她一个人在镜子前把眼泪擦掉,b自己笑好看一点。

    她说到最後,吐了吐舌:「我小时候很要强,不是第一就不罢休。麻烦大家了。」

    夕yAn把海染成金红,我把手挡在额前。心里那个小盒子被轻轻打开:原来她也有这些不光亮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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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旅馆时,远处传来祭典的鼓声。

    真唯笑着说:「我已经把浴衣准备好了。」

    我们推开她的房门,衣架像彩虹桥。一旁还站着她家花取小姐,西装笔挺,笑容礼貌到像没血。

    她盯着我,第一句话就把我刺成虾:「我会无视害虫的存在。」

    我差点原地往生:「我做错了哪个礼仪?」

    她淡淡:「大小姐百忙cH0U空来陪你,请不要辜负她的好意。」

    ……我吞下所有想回嘴的字,只从她指尖接过一件淡蓝,轻声:「麻烦了。」

    换好衣,我在旅馆门口被柜台阿姨夸成花,她们两人才姗姗来迟。

    紫yAn花是白底绣球,腰结像停住的蝴蝶;真唯是深红枫叶,发髻JiNg致,後领留着一小片雪。

    我第一反应是屏息。

    第二反应是想活久一点。

    祭典的路像被灯笼串成一条河。捞彩球、苹果糖、棉花糖,一路笑着。

    我们约好各自去排要吃的,等会再集合。

    我端着章鱼烧回来时,却一时找不到她们。人海一涨一退,我被挤到柱子後,手机讯息发出去像丢进海里。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残酷的小事:如果走散的是她们两个,我只要看光就找得到;走散的是我,连路灯都懒得提醒。

    我x1一口气,决定主动把自己送回她们眼里,端着章鱼烧往人群钻。

    ——同一时间。

    紫yAn花买好苹果糖回到集合点,看到真唯在路边,棉花糖像小云。

    真唯看她一眼,忽然提了个安静而重的话题:「你的离家出走,现在还好吗?」

    「嗯。因为有姊在。」

    「她很特别吧。」真唯笑。

    「是啊。她老是在我最软的时候出现。」

    真唯看了她很久,像把什麽放妥:「那我也放一件事在你这里。」

    她语气不藏、也不刺:「我喜欢未央。恋人的那种。」

    夏晚的喧闹像有人拿遥控器按了静音。紫yAn花先是愣住,然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吓我一跳。」

    她想问的都很俗,却又不得不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我告白了。她还没点头。」真唯的笑轻得像赌桌上翻起的一枚筹码。

    紫yAn花垂下眼,x口隐隐作痛。她最後把痛摺成一句不会刺人的话:「我不想破坏大家的关系。」

    把幸福让出来,对她来说,是一套熟到不用想的肌r0U记忆。

    这时,第一发烟火在夜空打开。

    光把她们的睫毛照得透明。

    真唯说「真美」,紫yAn花说「嗯」。

    下一秒,远处有人举高手臂,努力穿过人群向这边挥:「找到了——!」

    是我。

    每一朵烟火亮起、熄灭,她的视线就把我刻一次。

    她忽然明白——不是把幸福让给别人,是她的幸福长了某个人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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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旅馆,我把浴衣一层层解掉,身T瞬间轻得像放下铠甲。

    大浴场只有我们。蒸汽把世界变得温顺。

    我先洗完坐进池里,把毛巾叠在头上,真唯坐到我旁边:「今天你看起来很快乐。」

    「当然。跟朋友逛祭典这种事,我以前只敢放在脑袋里播放。」

    她笑:「我来,就是为了实现你的心愿清单。包含可Ai的新娘那一条。」

    「住口。」我拿水反击她。

    紫yAn花洗得b平常慢,像在跟自己拔河。终於,她也泡进来,坐到我们中间,耳尖还烫着。

    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见热水贴着皮肤的声音。

    我想起她在相馆墙上的七岁,想起她说不想破坏关系,想起她在烟火底下的那个表情。

    我忽然很想把第一名这个词,亲手塞到她掌心。

    但我没有说。我只是往旁边挪了一点,让她靠过来。

    她靠过来了。像一颗把自卑磨得圆润的小行星,贴在我这颗乱七八糟的大行星旁边。

    「姊。」她忽然叫我。

    「在。」

    「……谢谢你今天一直在。」

    我「嗯」了一声,水面被呼出的气弄出一个小小涟漪。

    夏天的第二夜把我们三个按在同一池温热的静里。外面还有谁在放最後一串烟花,声音远远地炸开,又被夜吞掉。

    我想,也许幸福有时候就只是这样:

    有人把一颗宝石递给你。你没有急着说「请收下」,也没有抢走。你把它放在两个掌心中间,三个人的影子都看得见。

    再过多久都好,我会学着不把它弄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