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狭小的出租套房，房里闪着不同sE调的LED灯，一位年约二十出头、打扮时髦亮丽的直播主对着镜头又唱又跳，动作妩媚、笑容可掬，彷佛正享受观众如cHa0的目光。然而直播结束的瞬间，她脸上的神情立刻垮了下来，点开收入页面，看着那寥寥无几的打赏额度，眉头紧皱。
「没有榜一大哥，还真不行啊……」她喃喃地说，一边关掉直播平台，连妆都懒得卸，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记忆如杂讯般涌来——那场与榜一大哥的私下见面，原以为是人生的转机，却成了噩梦的开端。她被灌酒，被强迫x1毒，差点就成为社会版头条。而对方，非但毫无悔意，还动用网军疯狂带节奏，将她形象一夜摧毁。解约、封号、流量归零，她来不及辩解，也不想辩解，乾脆另起炉灶，在小平台上继续挣扎求生。
「早生个十年就好了……」她长叹一口气，侧身抱住枕头。虽然自认外貌条件不差，舞蹈与唱功也有几分底子，但眼下这个过饱和的自媒T市场，单凭唱跳早就不够x1睛。若不偶尔打打擦边球，根本撑不住热度，而进军rEn市场……说到底她仍跨不过心理那道槛。
她滑动手机，想转移注意力。Line最上方的至顶讯息，是一个熟悉又恐惧的名字「Ai子NN」。
未读讯息数：26则。
直播主本名张丽歆，从小由NN抚养长大，小名「丽子」。六岁那年双亲病逝，Ai子NN接过抚养的责任，一路照顾她长大。八年前，她考上北部的学校後离家，自此便再没回去探望过。
面对NN不是不知感恩，甚至觉得愧疚，但有些根本问题，让她选择逃避。
从小到大，NN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早逝，父亲、姑姑、大伯三人，竟没一人活过四十岁。她是她这辈的独苗，所以从小NN就十分疼Ai她。随着年龄增长，她发现NN不太对劲，她太健康了！
高中时，又受到网路几位灵X大师的影响，渐渐让她怀疑起NN的身份。她甚至一度怀疑NN是否会什麽黑魔法、邪术。那时还拿这话题来顶撞过NN，NN试图解释，可能是因为战争留下的核W染影响了整个家族的基因，但唯独无法说明为什麽只有自己活得这麽健康、这麽久。
她盯着手机萤幕，语气低沉自嘲说：「不知我有没有这福气，能为你送终？」
萤幕显示日期时间——刚过午夜，今天，正好是她的二十五岁生日。
「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长吐了一口气，把手机翻面丢到床边，将自己埋入寂静无声的夜sE中。
***
Ai子静静坐在家中藤椅上，微微的摇晃声与墙角老挂钟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屋子里显得格外安静。她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水汽轻轻氤氲，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可她的视线并不在茶上，而是停留在手机萤幕，那行迟迟没有回音的对话框，像一口黑洞，吞噬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今天是孙nV丽子二十五岁的生日。Ai子早早打电话订了丽子小时候最Ai的那间粤菜馆。她记得那里的叉烧包刚出炉时外皮带着焦香，里头的蜜汁温热甜腻，丽子总会小小声哼着歌，一口接一口，直到脸颊鼓得像仓鼠。Ai子盼着这一顿饭，能让孙nV想起童年的美好，也能让她在城市奔波的压力里，得到片刻喘息。
然而，讯息最终石沉大海。Ai子看着萤幕上显示的「已送达」字样，一遍又一遍，却等不到那个熟悉的「输入中」的三个小点。茶已经凉了，她只好无奈拨通电话，语气轻声却带着掩不住的失落：「不好意思，我要取消订位。」挂断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心口似乎也跟着松开了一截，却空落落的。
五年前，她才慢慢学会使用智慧型手机。当时还常闹出笑话，讯息打不完整、表情符号乱用，连自拍都拍得模糊颤抖。但她努力学，因为她知道，这是唯一能跟上孙nV的步伐、缩短彼此距离的方法。每次等到丽子回复，就算只是简单的「嗯」或「在忙」，都足以让她喜上眉梢，甚至拿着那行字反覆端详。
可惜，大多时候得到的都是冷清的藉口「我在忙」、「有事」、「之後再说」。这些话像一道道看不见的墙，隔在她与孙nV之间，让她渐渐找不出如何跟孙nV交流的方法。
Ai子十分清楚，丽子在毕业那年正逢疫情，工作难寻，租金压力大，生活像把最後一点牙膏挤出来一样艰难。她曾多次提议：「要不搬回来吧，这房子空着，省下钱也好。NN年纪大了，也需要人陪。」她说得真心诚意，甚至提前在家里打扫，把丽子儿时的房间铺上乾净的床单。
可丽子总是委婉拒绝。她说自己不想回乡下，怕「发展受限」，怕错过城市的机会。每一次，她的声音都很坚定，足以让Ai子无法再强求。
直到某日，Ai子无意间刷到短视频，看见丽子。萤幕上的孙nV穿着亮片短裙，在镜头前唱跳，眼神明亮自信，笑容里有GU陌生却熟悉的光彩。Ai子瞬间愣住，心口一热，眼眶竟不由自主Sh润。那一刻，她彷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舞台上的青春、未曾实现的梦。
自那以後，她成了孙nV最忠实的粉丝。每一场直播，她都默默守在萤幕前，匿名留言，偶尔给些小建议，尤其是高音的部分。当看见丽子表现有进步，她会偷偷打赏，哪怕只是几百块钱，也让她心里踏实。她很享受这种以观众的身分与孙nV互动的感觉，就像以另一种方式守在她身边。
直到有一晚，聊天室里有人起哄，话题扯到「长辈」。丽子笑着，语带调侃地说：「我NN才可怕，就像中世纪的魔nV一样。」她说完後，房间里笑声四起，弹幕刷满「哈哈哈哈」。
Ai子听见那句话，心里蒙上了一层灰。那一刻，她手指停在键盘上，却再也没有按下去。她没有再在直播间发过言，只剩下点赞与观看。她告诉自己：能默默陪伴，也很好。
後来，她听闻丽子遭到网路霸凌，留言区满是恶意。她没多问，也不想让孙nV觉得丢脸。只是悄悄动用昔日残存的人脉，让那位利用权势伤害丽子的榜一大哥，因另一桩罪行落入法网。这件事，她从未提起，也不打算说。
夜幕低垂，屋外的虫鸣此起彼落。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我今天有面试，Ga0太晚，就不回去了，谢谢NN关心。」
短短一行字。Ai子看了许久，嘴角浮起一抹复杂的笑意，既欣慰又失落。她回覆的手指抖了一下，最後只是点了「已读」。
另一边，丽子盯着讯息框，斟酌了许久才发出去。她本想多打四个字「身T健康」可指尖停在那里，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删掉。
夜sE里，她对着镜子化妆，口红一笔一笔g勒，笑容慢慢浮现。换上舞台服装後，她打开直播设备，柔光灯亮起的瞬间，她又成了那个自信、发光的nV孩。
开播前，她忍不住瞄了一眼LINE，手机安静得像沉睡的湖泊。她低声对自己说：「就先这样吧。
***
数日後，朋友吴雅婷邀请丽子参加一场针对自媒T创作者举办的讲座，由某新创公司主办，主题是「如何利用AI工具提升直播收益」。活动地点在一处装潢时尚的共享办公空间，参与者多半是刚起步的年轻创作者。
主讲人自信满满地展示他们开发的AI工具，现场投影幕上轮番播放着自动剪辑、自订特效、自然光美颜补正、互动数据分析并及时提示等功能的演示影片，成功刺中自媒T初学者的软肋。会後不少人围着主讲人询问，并当场掏出手机扫码下单，加入试用计画。
丽子站在人群後方，面无表情地听完，没有任何行动。虽然她自己也用AI剪片、生成脚本，但她不认为这些工具能真正带她走红。她想起NN说过的一句话：「小富靠努力，大富靠运气。」这些年她一路跌跌撞撞，深知运气在这行业的重要X，也看透不少「割韭菜」式的商业话术。
讲座散场时，身後传来一段窃窃私语：「你知道那个抹黑田中丽丽的榜一坐牢了吗？听说是别的事被抓的！」丽子闻言怔了一下。田中丽丽，是她曾用的直播艺名。那起风波差点断送她的整个人生，如今凶手伏法，却少有人知道她就是当事人。
「真是恶人有恶报，太爽了。」一旁的吴雅婷推了推她，脸上写满义愤填膺。丽子微微一笑，点点头，没有多言。
她曾幻想过，如果当时自己有能力抗拒榜一大哥的潜规则，或许就能逃过那场噩梦。但现实中，所有选择都充满代价。她的犹豫、她的妥协，才是最终让她陷入泥沼的根源。
「对了，你身T检查报告怎麽样？」雅婷忽然问。
丽子神情一凛，掩饰着不安：「你怎麽突然问这个？」
「就感觉你最近气sE不太好啊。你知道那个Ga0健身频道的阿尧吗？才二十七，竟然肺癌三期。平常拍片标榜健康饮食，枉费一身健子r0U竟也扛不住空W，笑Si人了。」
丽子强笑道：「留点口德吧。说说你自己，怎样？有心动想买AI工具吗？」
「你不动，我不动。」雅婷笑着挽住她的手臂。
「那走吧，说好了你要请我吃饭。」
「没问题！」雅婷大声答应，两人一同走出展场，隐没於人cHa0中。
***
又过了数日，早晨丽子准备开启直播时，赫然发现帐号已遭封锁。她连忙打电话申诉，客服冷静地回应：「这两周您的帐号有异常活动，包含多起匿名举报，目前系统正在调查中，解封时间视调查结果再另行通知。」
「什麽跟什麽啊！」丽子挂掉电话，愤懑不已。
这已是她近期第二次遭遇打击。前些日子参加bAng球队啦啦队面试，明明已通过最终试镜，却临时被一位韩国人气王截胡，让她失去工作机会。
一连串打击让她身心俱疲，於是走进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和几十包便宜的零食，打算回家大吃大喝追剧，就算知道自己的基因缺陷，她目前最需要的是好好放纵一下。
没想到刚进家门，迎面而来的竟是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员。室友站在一旁，语气紧绷地说：「她回来了，我跟他们说你去便利店。」
其中一名警员上前出示证件与搜索令，语气礼貌却不容置疑：「张丽歆小姐，请打开房门配合调查。」
丽子一脸茫然：「搜查？我做了什麽？」
她的电脑、手机、平板全数被扣押，还被带往看守所借提。看守所长长的排队人龙，几乎八成都是因涉入诈骗案而被暂押的嫌疑人。有人穿着cHa0牌，有人仍留着夸张的网红妆容，有人神情木然，也有人不停低声咒骂命运不公。
丽子穿过这条充满焦虑气息的长廊，彷佛自己也成了这场虚构闹剧的主角。
审讯过程中，她才慢慢拼凑出真相——有诈骗集团盗用直播主的帐号，运用AI技术合成外貌与语音，冒名行骗。
而她的帐号，正是其中一个被利用的对象。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回想起几天前那家侃侃而谈的AI公司，啥功能都谈到了，唯独差防诈闭口不谈，真是讽刺。
她心里万分委屈，却极力保持冷静。
警官翻着资料问道：「你的手机与电脑我们会先扣押调查。请问你有亲属能来保你吗？」
丽子沉默了一会儿，咬着下唇轻声说：「没有……」
她怎麽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些，尤其是不能让NN知道。
「那只能留你一晚了。」
办案人员语气平淡地宣布决定，丽子无奈点头，今晚连追剧计画都一并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