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哭了。
不是那种文学作品里优雅落泪,而是抱着爸妈像抱救生圈一样,x1x1拉拉、鼻音大爆炸,肩膀抖得像被海浪拍。两位当事人完全跟不上节奏:一个下意识拍背,一个下意识递纸巾,眼神则在「这位小姐是谁/我儿子呢」之间疯狂切换。
等到我终於把眼泪关上水龙头,一家三口转移阵地到客厅餐桌。爸——念建国——双手抱x坐正,像要参加什麽工厂安全例会。妈——何欣——把视线从我脸到我穿的睡衣来回扫描三圈,眉心的担心纹路越来越深。
我也看着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单纯、完整地看了——那个还没为了生计进厂的爸,那个还能悠闲抱怨学生不交作业的妈。房间、吊灯、老旧的墙面裂缝、桌脚的小缺口,全都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除了我。
没错,念yAn你现在是——nV孩子版的你。二十出头版本。还附赠长发和nV生音sE。买一送二是吧?
我艰难地整理语气,从头到尾把「昨晚的大桥」「卡车」「醒来之後」以及「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网文开头但它真的发生了」一口气说完。爸的眉毛越听越拧,最後乾脆拧成「川」字;妈听到一半眼圈就红了,却努力保持镇定。
「你……真的是yAnyAn?」她试探着问。
「我真的是你儿子,妈。」我点头,心虚地在「儿子」那个词上顿了一下。
爸冷着脸补刀:「也或者是那臭小子交了nV朋友,叫来演话剧的?你还穿他睡衣,像话吗?」
「我在你心里的人设就这麽坏吗爸?」我反SX吐槽,然後意识到这不是争嘴的时候——说服才是第一要务。
於是,我掏出了核弹级证据。对不起了,老爸。
「爸,你的小金库在卧室门板里夹层,纸袋上还写备用零件清单当伪装。」我清清喉咙,「所谓周末钓鱼其实是和老张去小馆子打牙祭,回来前会喷那瓶三十块一大桶的古龙水,想盖烟味但其实更明显。还有——」
我b了个手势,坚定不移地踩线:「你PGU那颗痣上面长了三根毛,妈第一次看见还笑到打嗝。」
时间停止了两秒。
「……喂!」念建国猛地拍桌,「那是家族机密!给我到此为止!」
「小金库?小——金——库?你还喝酒?」何欣的声调明显往上抬,一只手叉腰,一只手已经m0向条码枪似的手机,「念建国,你解释一下。」
「老婆你先听我狡……呃,不,解释!」
客厅瞬间进入家常版紧急会议模式。经过一场J飞狗跳主要是J与狗都是我爸,风波落定时,两位家长的神情已经从「不相信」调整为「不得不信」。因为我说的每一条都JiNg准命中家里黑历史。
午饭很快上桌。妈做了番茄炒蛋、地三鲜、蒜蓉油麦菜,还特地加了一碗紫菜蛋花汤。吃着吃着,对照表就越来越厚:我还是会习惯先挑走葱花、筷子握得偏靠上、吃饭时会数米莫名其妙的小毛病,锁骨边那颗不太起眼的小痣也在原来的位置。
爸吃到一半忽然叹口气,像认命:「行了,这坐姿、这嚼东西的节奏……跑不掉的。你、你八成真是我那傻儿子。」
我不争气地挺x,结果衣服的弧度提醒我不要忘记现实。我小声:「现在可能得改口叫——」
「nV儿。」妈眼里撑满了亮光,把碗筷搁下,两手按着我的脸左看右看,像刚发现了世界上最新最可Ai的生物,「我们家有nV儿了耶。」
爸一咳,试图维持父亲的尊严:「咳,生儿育nV嘛……呃,今天就算是育到了。」
「你少凑热闹。」妈没理他,抱着我乐得合不拢嘴,「哎呀,怎麽会这麽好看,小时候那个娃娃脸长开了就是漂亮,我都嫉妒了啦。」
我:「……」
等一下,你们接受得也太快了吧?!
笑闹之间,心底那条拉得很紧的弦慢慢松了些。但松到一半,另一条弦又开始发紧——
学校。
我瞄了一眼墙上的日历。红圈圈清清楚楚:「五一小长假Day1」。放完假就是返校。我得去面对导师、同学,还有——
霍辰。
光想就头皮发麻啊喂。
「先别愁学校。」妈像看穿我一样,把我的手握住,「今天下午先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身T要紧,其他慢慢来。」
爸点头,立刻掏出他的小本本:「对,老张他表弟在市医里面,我打个电话——」
我一把按住他的本本:「先、先别。别到时候传得满城风雨。能低调就低调。」
爸撇嘴:「低调?你这变化能低调?」
「我尽力。」我苦笑。变声、变样,甚至变X别。任何一项单拿出来都是社交大事件,绑成一束就是爆裂新闻。更别说还有个「我其实是从三十多岁重来」这种会被当成玩笑的真相。
吃完饭,妈去收拾碗筷,爸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他那个「备用零件清单纸袋」悄悄从卧室挪了个地方我看见了,他以为我没看见。我靠在沙发,脑子飞快排优先顺序:
一、身T检查。
二、证件问题照片X别完全不对啊!。
三、学校G0u通。
四、霍辰。
说到这个名字,我心口又被猛地戳了一下。昨晚我用爸的手机打过去,十八秒只够丢下一句「我还活着」和一个「我变成nV生了」。这种半吊子的资讯,换我我也睡不着。
滴。
爸的手机亮了。我条件反S一抖,还以为是霍辰。结果只是快递简讯,什麽「您有一件包裹已到」。我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没出息。
「你要不要先给那个……朋友回个消息?」妈收拾完端来一杯温水,语气很小心。
我点点头,让爸把手机解锁递来,打字:
【我还在家。今天先处理家里的事。明天能见面的话,我会提前说。】
最後盯着「送出」按钮看了三秒,按下去。
回信没有立刻来。好,至少他没像以前那样「收到立刻飞奔」。不,等等——他就是那种会立刻飞奔的人!
叮咚——
门铃像专挑我心跳节奏的时候按响。
我跟爸妈对视。三双眼睛同时浮现「不妙」二字。
「我去。」爸一个箭步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秒,肩膀一僵,「……是个小夥子。」
你看,飞奔的来了!
门打开的缝里露出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b记忆里少了几分深痕,多了几分稚气,但眉眼之间的那GU拗劲儿一模一样。
「……叔叔您好。」他吞了口口水,目光有点慌,像在寻找某个准心,「我找念yAn。」
爸沉默半秒,侧过身让出一个狭窄的空隙:「进来。」
霍辰走进来的瞬间,我下意识把长发往耳後别,然後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在他眼里会变成「陌生nV孩子在客厅」。他果然一抬头,就跟我四目相对。
时间像被人按了慢放。
他的眼睛先是狐疑,接着震惊,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不敢相信里掺着惊喜、焦急里又夹着庆幸。他上下扫了我一眼,最後把视线小心翼翼落在我的脸上。
「……你、你是?」霍辰哑着嗓子,像怕吓跑什麽。
我深x1一口气,决定用最不拗口的方法给他一个台阶:「——我是念yAn的……现状。」
「现、现状?」他差点被自己的舌头绊倒。
「简单说就是:y碟没换,机壳换了。」我努力保持轻松的语气,「系统还是原装正版。」
霍辰盯着我三秒,忽然别开视线,呼出一口长气。我看见他的拳头在身侧慢慢松开——那是他把恐慌塞回口袋的动作。
「你昨晚打那十八秒电话,我以为……」他停住,笑了下,笑得b哭还难看,「以为我得去桥下找你。」
我喉咙一紧。很多话在心里排队,互相推搡,最後挤出最短的一句:「对不起。」
「笨蛋。」他小声回了一句,音量只有我能听到。
妈很识趣地端来三杯茶,放下就撤,还顺手把爸也拽走:「去、去厨房看汤。让年轻人说话。」爸一脸「我明明很年轻」的表情,却还是被拖走了。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茶水冒着轻烟。我和霍辰隔着小茶几坐着,像两个要交换秘密的情报员。
「所以……」他先开口,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我,动作笨拙,「你变成……」
「嗯。」我点头,不想让他兜圈子。
「你痛不痛?」
这问句差点让我笑出来。典型的霍辰式直球。「痛」这个词从他的嘴里出来,语气竟像是问我作业做完没。
「没有哪里在痛。」我想了想,补充一句,「除了饿肚子会痛。」
他这才彻底松下肩膀,露出一个像样的笑:「那就好。你还会饿,证明你还是你。」
……这什麽理论啊。
我们彼此沉默了几秒。沉默没有尴尬,只有把话语放到合适位置的谨慎。最後,我把心里那串沉甸甸的过去简略说了一遍——父亲受伤、工厂、肺、贷款、社畜、桥边、哭声、卡车、醒来。霍辰没有cHa话,只是听,眉目之间逐渐涌上一层我再熟悉不过的Y影。
「所以,这回你是——」他抬眼,「回来了?」
我笑了笑:「大概就是,人生让我按了一次读档,顺便刷了个外观模组。」
他点点头,像是在心里把这个荒谬的叙述塞进一个还算合理的cH0U屉。然後,他突然挺直了背,像想起什麽大事:「那就好办了。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我陪你。一——医院检查;二——跟学校说明;三——证件、照片、户口什麽的,我去查流程;四——」
「四?」我挑眉。
「买衣服。」他理直气壮地说,「你总不能一直穿我们家阿姨借你的睡衣出门吧。」
我噎了下,脸开始发热。这才是最现实、最立即的问题,它不关乎哲学,只关乎拉链和扣子。
「我、我也知道要买……」我看向厨房方向,压低声音,「内、内衣之类的。」
「咳。」他红了耳朵,迅速咳两声当作反应,随即一本正经,「总之,明天先T检。今天你休息,别想太多。」
他把手机拿出来,飞快敲了几行字,摆明是把他的待办清单直接扩充到我的人生里。看着他那副不问价只管g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安心。
这就是我们之间最省话的默契:不用说「拜托」、也不用说「谢谢」,都在行动里。
门缝里飘来爸的声音:「——盐呢?糖呢?这俩为什麽长得一样?」
妈的声音接上:「你别乱放!」
我和霍辰对看一眼,同时笑出声。
好吧。新关卡虽然难度离谱,但至少,我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