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沉日 > 14
    你以为失去的,其实还在。

    天快黑的时候,李陌才发现,许南川的书桌上多了一本书。

    那本书他一眼就认出。

    深蓝sE封面,左下角有一行很小的字:李陌着。

    那是他最後一本出版的作品,印了不多,後来也很快下架。

    他已经习惯了在采访和读者之间,听见同样的话——

    「那本书很沉闷,看不懂。」

    「你是不是不想写了?」

    後来他就真的不想写了。

    再後来,他连翻开它都不愿意。

    书里有一个人物,长时间沉在房间里,不断和不存在的人对话。

    编辑问他:「你是不是在写自己?」

    他笑了一下,说:「不完全是。」

    其实是,他只是懒得解释。

    那本书成了他生命里一个尴尬的残骸。

    有时他想,把它丢掉就好了,可每次要动手,都像要亲手证明自己曾经的努力终究一场空。

    「你怎麽会有这本?」他盯着封面,声音低下去。

    许南川把书放在腿上,抬眼看他:「我之前在二手书店看见,书页上有你的签名。」

    李陌顿了好一会,才想起那年签书会人不多,剩下的书他都自己带回家,可能那本後来被谁丢掉,也可能他自己遗忘在什麽地方。他没问是哪家店,只觉得有些东西真的会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来。

    「……不好看。」他偏开视线,语气平淡,「不需要勉强看完。」

    「我没有勉强。」

    许南川翻了翻书页,手指轻轻摩挲一行小字,声音安静:「我觉得很好。」

    李陌没说话。

    那句「很好」落在心里,反而带来一种隐隐的酸。

    他不知道怎麽去面对这样的温柔。

    有时候被否定b较容易接受。

    「这个角sE……」许南川看着某一页,「他最後走出房间的时候,心里在想什麽?」

    「我没写。」

    「那你自己知道吗?」

    李陌抿了一下唇,垂着眼,不说话。

    许南川等了很久,也没有催。

    屋里静得像落入水底,一寸一寸沉着。

    过了很久,李陌终於开口:「……他在想,他终於可以不需要再假装自己没在等人。」

    语调轻轻的,没有什麽情绪,但许南川听完後,心里却轻轻一震。

    「我知道有些东西对你很痛。」他轻声说,「可是那是你的故事。」

    「所以呢?」李陌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所以它不是无意义的。」

    许南川合上书,把它摆在桌边,视线没离开他:「就算别人看不懂,就算後来你不想再写,它也不是浪费。」

    李陌垂着眼,睫毛投下一片Y影。

    「……你不懂。」

    「嗯,我不懂。」

    许南川语气温而不退,「但我想听你说。」

    他语气很轻,却让李陌x口忽然发紧。

    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脆弱,或者,是一种无力的承认。

    「我以前以为,如果写得够真,就会有人懂。」

    他声音乾哑,像在自言自语,「可到最後,我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写了什麽。」

    「那现在呢?」

    李陌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那本书,心里有一种长久被压下的怅然。

    他不想承认,他还在乎。可如果不在乎,他不会这麽害怕。

    「……我现在只想活下来。」他轻声说,「写不写都无所谓了。」

    许南川没有再追问,只是点头:「这也很好。」

    李陌愣了一下。

    「……你不会说可惜吗?」

    「如果你想写,我会觉得高兴。」

    许南川声音温而平淡,「但如果你不想,我也不会觉得遗憾。」

    「为什麽?」

    李陌的声音轻得近乎脆弱。

    「因为你还在。」

    许南川抬眼看他,语调一点一点慢下来:「对我来说,这b任何一本书都重要。」

    李陌没说话。

    他觉得喉咙忽然哽住,有什麽东西一阵一阵堵上来。

    他不习惯被这样看见。

    更不习惯,有人把「你还在」当成值得被珍惜的事。

    夕光斜照,书的边缘泛着一圈微弱的金。

    他看着它,忽然觉得,过去那些他以为已经Si掉的部分,或许还在。

    只是一直被他用力掩埋着。

    「你想留下它吗?」许南川问。

    「……什麽?」

    「这本书。」

    李陌抿了一下唇,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没关系。」

    许南川伸手,慢慢把书推到他面前,「等你想好了,再决定。」

    他没有再多说什麽,就只是把那本书,像一样寻常的东西,放在他手边。

    李陌伸手,指尖轻轻碰到封面。

    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还在颤抖。

    「谢谢。」他声音低低的,「虽然……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写了。」

    「也可以。」

    许南川语气平静,「你不用勉强。」

    李陌闭上眼,呼x1慢慢落下来。

    他想,也许真的不用把每一件事都看成责任。

    有些东西,留下就好,不需要证明什麽,也不需要解释。

    那一夜,他把书摆在床头柜上。没有翻开,也没有丢弃。

    只是安静地让它待在那里。

    一种微小的确定感,慢慢浮现。

    ——你以为失去的,其实还在。

    不是因为它从未被遗忘。

    而是因为你终於愿意,再看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