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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他终究还是来了

    只是此人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已判若两人。

    昔日那位公子文采风流,俊逸如玉,引得楼中诸多姑娘争相一睹其风采,柳嫣嫣也曾挤在人群中远远望过一眼,那时的他,何等耀眼。

    而眼前之人,虽仍算得上面容清秀,却消瘦得教人心惊。

    双颊深深凹陷,面sE是久病般的苍白,眉目间更添了许多风霜的痕迹。

    不过数年光景,竟似老了十岁不止,任谁都能看出,这些年来,他过得实在艰难。

    柳嫣嫣有些难以置信看着面前之人,好半晌才道:“李公子?……你,你竟然是颜梦姐姐的兄长?”

    李卫的脸sE本就如纸般苍白,一听到“颜梦”这个名字,面上残存的血sE仿佛也瞬间褪尽。

    他眼眶猛地泛红,慌忙垂下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用沙哑的嗓音低道:“是,她……她与我在一起时,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总说留你一人在那春满楼,孤苦无依,她……于心难安。”

    柳嫣嫣也难掩心中悲痛,哽声道:“梦姐姐……待我恩重,我……我都记得。”

    那段日子,柳嫣嫣年纪尚小,心里只盘算着一件事,逃出春满楼,那夜,她见厅内酒客们醉得东倒西歪,便瞅准时机,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谁知前脚刚踏入外面的黑暗,后脚便被追来的小厮抓了个正着,后半夜,身上火辣辣的鞭痕疼得她无法入睡,只能蜷缩在冰冷的柴房里。

    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墨sE夜空,她咬着唇,默默流泪想家。

    正当万籁俱寂之时,后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彼时年幼的她并不知晓,那是李卫与颜梦约定了三更时分在后门相见。

    颜梦送走了李卫,转身时,才发现了柴房里这个浑身是伤、瑟瑟发抖的小nV孩。

    见她如此可怜,颜梦顿时心生不忍,当即上前为她整理衣衫,擦拭血迹。

    奈何春满楼规矩森严,她们手头并无半点药物,次日,颜梦便去恳求李卫,请他务必带些伤药来。

    李卫见了被打的不rEn形的柳嫣嫣,心中更是气愤,他抓住颜梦的手道:“你等我,我……我一定想办法筹钱,带你离开这个魔窟,绝不能再让你待在这种地方了。”

    柳嫣嫣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对情深缘浅的苦命鸳鸯。

    她亲眼看着颜梦被李卫赎出,满心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

    谁能料到,待颜梦随他归家,一桩隐秘才如惊雷般炸响,他们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真相,让所有过往都成了荒谬的悲剧。

    柳嫣嫣轻叹一声,语带惋惜:“颜梦姐姐那样好的人,怎就如此想不开……即便、即便身世如此,也未必没有别的路可走啊。”

    话音未落,她抬眼间,竟捕捉到李卫脸上倏忽闪过的一丝冷笑,那笑意冰冷刺骨,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她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便又恢复了那副悲戚模样,声音低沉沙哑:“你说得对……是她太过执拗。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罢了,斯人已逝,……就让她安息吧。”

    两人聊完,李卫才道:“方才东家说让在下护送你去姑苏,柳姑娘怎会一个人孤身上路?”

    李卫的话将柳嫣嫣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她心底因方才那抹诡异的冷笑仍惴惴不安,不敢全然信任对方,便垂下眼睫,斟酌着答道:“不瞒公子,我也已离开春满楼,如今与家人同在京城。此番孤身前往姑苏,是因家父在彼处经商,我……实在思念得紧,便任X了一回,偷偷前去探望。”

    李卫闻言,不紧不慢地m0了m0下巴,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旋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哦?柳姑娘竟已寻得家人,真是可喜可贺。”

    他略作停顿,语气关切却不容回避,“不知令尊名讳为何?此去姑苏,李某受东家所托,必得将姑娘安然送至令尊手中,方为稳妥,也才好当面交割。”

    柳嫣嫣被他问得后心发凉,一GU寒意窜上脊背,只得y着头皮答道:“家父……是沈经纶。”

    话音未落,李卫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向前一步,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沈经纶?你说的是那个江南首富,沈公经纶?”

    柳嫣嫣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心慌,几乎是脱口而出:“对!此事千真万确,江南人尽皆知!”她情急之下抓紧了自己袖口,“您若不信,可以去问东家!我爹他……他为我赎身花了天价,东家他最清楚不过!”

    李卫听罢,脸上霎时恢复了平静。那消瘦的脸颊在Y影中,竟透出一GU令柳嫣嫣不寒而栗的Y鸷。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颔首道:“那真是……可喜可贺。姑娘放心,在下,定会将你‘完好无损’地送到令尊手中。”

    柳嫣嫣极少与生人打交道,所遇之人皆是纯良之辈,可此刻,她从李卫那平静无波的脸上,却清晰地读出了一丝隐藏的、冰冷的恶意。

    这感觉让她直觉陡然尖锐,坐立难安,只想立刻寻个借口脱离商队。

    然而一经上路,马车摇动,她便如同入了笼的雀儿,任凭她如何借口身T不适或另有要事,李卫总有理由温和而坚定地回绝,将她牢牢按在这前途未卜的行程里。

    一连几日,行程都风平浪静。

    李卫并未有任何逾矩之举,反倒将商队管理得井井有条,他只是不许她随意走动,对待货物事事经心,显得格外严谨。

    每到用饭时分,他总会亲自为她备好热腾腾的餐食,言语间也颇为周到。夜间投宿,更是特意为她安排清净的单间,从不打扰。

    这般周全之下,柳嫣嫣先前紧绷的心弦渐渐松了下来。

    她望着李卫忙碌而清瘦的背影,不禁心生困惑:莫非真是自己多心了?只因他面容消瘦,显得严厉,自己便杯弓蛇影,将好人错看成了恶人?

    一连几日,李卫那难以捉m0的态度始终萦绕在柳嫣嫣心头,让她如坐针毡。为求心安,每逢途经驿站,她必会寻人给沈经纶寄去一封信。

    然而,三封信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她独坐马车中,望着窗外蜿蜒前路,心中纷乱如麻。

    第一封信,她尚能维持T面,只道是自己任X,不愿久居京城,yu往姑苏小住,若他得空,盼能与她在姑苏一见。

    第二封信,她已难掩慌神,字里行间尽是恳求,盼他能念在父nV情分,cH0U身前来与她见上一面。

    直至前日寄出的第三封信,她心灰意冷,赌气写下:若您执意不肯相见,你我这段父nV之情,便当从未有过罢。

    话已至此,沈经纶难道真能狠心不见她么?

    可转念一想,当日自己不告而别,连一句解释都未曾留下,他……会不会因此伤心?

    柳嫣嫣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丝帕,峨眉紧蹙。

    她总是习惯X地将他当作一个需要周旋应对的男子去揣度,却全然忘了,他更是她的父亲,是她在世上血脉相连的亲人。

    然而她自幼离家,早已忘了何为亲情,更不知该如何与至亲相处。自己这般任X妄为,一次次出言相激,是否早已在那颗父亲的心中,刻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

    柳嫣嫣正想得出神,商队却在蜿蜒的山道上缓缓停了下来。

    只听车外李卫勒住马缰,隔帘温声道:“柳姑娘,商队需在此稍作休整,检修车马,约莫要耽搁片刻。”他话音微顿,语气里适时透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欣然,“方才接到消息,沈公AinV心切,已派人前来相接了!”

    柳嫣嫣心底猛地一跳,是沈经纶!他收到她的信了!他终究还是来了!

    她当即掀帘跳下马车。

    李卫也随之利落地翻身下马,走上前来,抬手示意前方林木掩映处:“大队人马在此检修,就不必兴师动众了。由在下亲自送姑娘过去吧,不远,就在前方那座凉亭。”

    柳嫣嫣闻言,顿时喜出望外,一张小脸上满是藏不住的雀跃。

    她立刻跳下马车,脚步都不由得轻快起来,一边紧跟着李卫,一边难掩兴奋地追问:“是我爹派人来了吗?他真的来了?我就知道,他见了我的信,绝不会不管我的!”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崎岖山径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待走到路径尽头,拐过一方巨大的山石,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空旷的林地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间破败庙宇,荒草没膝,断壁残垣,哪里有什么凉亭的影子。

    柳嫣嫣的绣鞋早已沾满尘土,她望着前方荒凉的破庙,脚步不由得迟疑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先生方才说的……不是凉亭么?”

    李卫头也不回,步履未停,只淡淡应道:“嗯,是在下口误了。这条商道走了上百回,有些景致看多了倒也容易记混。”他抬手指向那庙门虚掩的破庙,语气平静无波,“姑娘请看,接您的人,就在里面等候了。”

    那破庙早已倾颓不堪,残垣断壁在光天化日下竟透出一GUSi气。

    庙门内漆黑如洞,深不见底,一GU混合着朽木与Sh土的气味弥漫而来,令人作呕。

    柳嫣嫣即便再天真,此刻也骇得骨寒毛竖,双脚如同钉在原地,再不敢向前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