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点做、久一点戴;把「我们」戴在手上。】
周六下午一点二十。
yAn光像是被过滤过,落在巷口那家白砖工作室的窗台上,植物倚着玻璃往外伸。我站在门前,指尖还在袖口里抓了一下——不是紧张,是心跳正准备变成某种记忆。
推门。风铃轻响。
「预约的沈先生、叶小姐吗?」店员笑得很轻,「手作对戒,两点场,没错吧?」
我点点头,余光去看他。
以凛只是「嗯」了一声,把手掌摊开朝我侧边一让——那个不招摇的姿势像在说:一起。
——
工作台上摆着两小块银条、软锤、锉刀、焊枪。师傅先示范了一遍。
「先量戒围、截长,接着弯、焊、敲、修边、抛光。每一下都会留下痕迹,但抛光後,痕迹会成为亮。」
我盯着那句话出神。痕迹会成为亮——听起来,像关於我们。
量戒围的纸带圈上指时,他低头看我。
「太紧会不舒服,太松会飞走。」师傅笑着提醒。
以凛看了我一眼,语气像替我回答:「不会飞走。」
我耳朵一下就热了。
切长、弯圈。
我的银条在弯的时候总卡一口,缝无论如何贴不拢。我尝试了第三次,还是差一点。他伸手过来,没有接管,只把自己的手背靠在我指节边,轻轻稳住我握工具的角度。
「往自己这边一点,别急。」
他声音很低,落在耳後那一寸。手的温度不烫,却让我整条手臂像被点亮。
「好。」我照做,缝终於贴上。
「你做得很好。」他说。
不是夸耀,是确认。
焊接前要涂助焊剂,他把小刷子递到我手边,另一手托住我手背——掌心包得很满,却留了活动的空气。火一点,焊料瞬间融成一圈银亮把缝合起来。
我盯着那一圈光,忽然觉得喉咙有一瞬的酸。
不是想哭,是某种被慎重对待的实感。
翻面、再焊。
火光映在他睫毛边缘。我偏头看他,他没看火,整路都在看我。
「你不怕我弄坏?」我小声。
他淡淡地:「我在。」
——
轮到敲打定型。
师傅把戒环架在圆芯上。我第一次落鎚,太轻,几乎不响。他在我身後,呼x1贴近我的发,像指导,又像偷亲。
「再重一点,让它知道你要它变成什麽样子。」
我照做。「敲」的声音清脆漂亮,像把某种不确定敲出形。
「换你。」我把鎚交给他。
他握鎚的手骨节分明,落下时却很稳。他敲每一下都像有节奏,我忍不住看傻。
「看我做什麽?」他不抬头,嘴角却轻轻g了一点。
「……学。」
「学会一点点就好,剩下的由我。」
我不知道为什麽,被这句话击中得有点想笑——也想靠过去。
——
修边、抛光。
他把我的戒指拿过来,固定在皮带式的抛轮上,说:「我来。」
我本来想抗议,看到他把防护镜推到我面前:「戴上。」
我乖乖戴上。他低头靠近检视戒面,金属被他那样专注地对待,居然显得温柔。
轮带转动,细粉一层层飞。
他抛到一半停下来,用柔布擦掉粉末,再把戒指抵在灯下看,像检查小孩额头有没有汗。
「还想更亮。」他说,带着一种近乎私心的坚持。
我看着他想把「我的东西」再做得更好,一个不小心,就被这种小心翼翼的偏心灌得满满。
轮带换到最後一道抛膏,他忽然侧头,低声:「借我一样东西。」
「什麽?」
「你的手。」
我把手递过去。他把我的手心反扣在他掌里,让我的指尖也碰到那个正在转的轮带。
「一起。」他说。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不是要替我完成,而是要我和他一起把一件事完成。
亮面出来的一瞬间,戒指像拥有了水。
我笑了,他也笑了。没声音,却像同时松了一口气。
——
刻字。
师傅把细小的电刻刀放上来。「字数有限喔。」
他先看我。我也看他。
「要刻什麽?」我问。
他垂眼,像是早想好的:「A?R,日月。」
「……日月?」
「你是我日里想的,月里也想。」
我整张脸瞬间发烫。
他补充得理所当然:「我的姓日旁,他的字月旁。」
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沈」与「安」的部件,耳根烫得更厉害。
我拿起刻刀。
「那我刻——在。」
「为什麽?」
「因为你常说,我在。」我看他,「我也在。」
他没笑,眼神却明显沉了一秒,像被我不小心亲到心口。
电刻刀落下的每一下都轻轻震手。我刻得慢,字却b我以为的稳。
换他刻,他把我的手也包在他掌里。刻针轻轻震,我们两个人的手像被同一个脉搏牵着。
——
小仪式。
店家把两枚做好的戒指放在浅木盘上,旁边是一截麻绳、一朵乾燥小满天星、一根细蜡烛。
「我们这里有个惯例。」师傅笑,「把绳子系起来时,说一句话——不用长。」
以凛先拿起绳,绑住两枚戒指。他没有看店员,只看我。
他说:「慢慢来,全部都等你。」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把眼睛也掉进他掌心里。
轮到我系。我手有点抖,绳头打结打了第二次才成功。
我抬头,看他:「不只今天、也包括以後。」
他微微点头,像把这个「以後」放进心脏里收好。
点蜡烛。火苗很小,却很认真地直立着。
我们一起把戒指轻轻触到蜡光。
我忽然觉得安静得像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
「要不要现在戴?」店员笑。
以凛看我。我点头。
他拿起我的那一枚,握着我左手无名指,停了半秒。
「可以吗?」
我「嗯」了一声,他才慢慢把戒指推到定位。银面在皮肤上滑过去的那个刹那,像有一小朵光在指尖绽开。
换我。
我把他的戒指拿起来。他手掌翻过,指尖因为常握笔和工具有淡淡的茧。我扶着他的无名指,小心把戒宽推进。他没低头,只看我。
我故意把速度放得很慢,慢到每一毫米都像是一个答案。
戴好,他下意识握了握拳,又摊开,像在确认——不是做梦。
「恭喜你们。」师傅笑着收拾工具。
以凛致谢,声音稳沉。一转身,他的指尖g到我的小指,像平常那样——可是今天,g指变成「戴着彼此」。
我们走出门时,风铃又响了一次。
我低头看指间,银面映着天光,亮得不像刚才才被我们笨拙地敲过打过。
他侧头看我:「喜欢吗?」
「……很喜欢。」
「那就好。」他像松了口气,又像更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
傍晚。我们绕去河边。
长椅边的榕树像把影子摊开。他把外套折好放到椅背上,叫我坐下。
我抬起左手。
他也抬起左手。
两枚银在h昏里相互映着,像两个小小的圆把今天围住。
「想吃什麽?」他问。
「都可以。」
他笑:「不是让你选,是让我知道你想吃什麽。」
我被他堵住,只好投降:「想吃汤面。」
「好。」他站起身,伸手过来,「那就先回家,煮。」
我把手放进他掌心。他握好,没急着走,低头在我耳际落下一个很短的吻。
「先把你带走,再让面下锅。」
我整个人被那句话烫到,连戒指都跟着暖了一圈。
——
沈以凛视角
她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工作室的玻璃。
我看见她看见自己指上的光——那光在她眼里也亮了一下。
有些东西,不必说。
我打开车门,先让她上,关门,再绕去驾驶座。
她左手搭在膝上,明显在看戒指看出神。我把车开上快速道路,余光看她。
她感觉到了,抬头:「看路。」
「我在看路。」
「你刚明明在看我。」
「你在我路上。」我说。
她被说得脸热,转头看窗。手却更自然地把我的指尖g住。
回家的路很短。
我把面条和高汤放在台面,她洗青菜。我切葱时,她忽然把左手亮到我面前,像小孩分享新玩具。
「好看吗?」
「很好看。」我抬眼,「因为是你戴。」
她尝试瞪我,没成功,嘴角先弯了。
汤面很简单:柴鱼高汤、青葱、煎蛋、白胡椒。她吃得很认真。我看她吃。
「你不吃?」
「我在看。」
她放下筷子,像被我盯得害羞:「……吃饭。」
「嗯。」我笑。还是没移开视线。
洗碗我来。她照例想抢,我照例把她按回沙发。
「我洗。」
「你每次都这样。」
「因为我想。」
她投降,把毯子拉到膝上。
我在水槽前听见她小小的笑声。我知道她在看我,也在习惯——有些家务由我、某些撒娇由她。分工b承诺更像承诺。
收拾完坐回她旁边。她把左手递给我。
我握住,低头在她无名指的银面上碰了一下唇。
「这里,之後会越来越亮。」
她抬眼:「为什麽?」
「因为我会老m0。」
她先笑,後来笑不出声。那不是害羞,是被安定进去的那种软。
——
九点四十分。
她靠在我肩上滑手机,滑两下就分心,拿我的手玩。我不说话,只让她玩。
她忽然把我的左手戴在她脸颊边,蹭了一下。
「冷不冷?」我问。
「不冷。你手很暖。」
我把她更往怀里带,额头落在她发上:「靠一点。」
她很听话。
我低头,亲了她耳际——很轻。
「这里很好看。」
她不动,呼x1却乱了一点。
我又往下,亲到颈侧。
她肩膀抖了一下,抓紧我衣摆。
「以凛。」她叫我。
「我在。」
我停住,不再往下,回到她耳後,亲一下,像句晚安。
她松一口气,却又有点失望似的看我。我笑,捏了捏她指尖:「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