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沉默不是冷淡,而是把想说的话先拿去换成柴米油盐。」
晚上十点半,最後一批货刚进店,陈霖泽把空箱踩扁、綑好,搬到後巷回收区。
巷口的风带着一点cHa0Sh味,吹过纸箱表面时,发出很轻的摩擦声。
店长探头出来:「辛苦了,今天先这样,明天早班是你吗?」
「是。」霖泽说。
「别太拚,注意身T。」店长笑着拍拍他的肩。
打卡、脱手套、洗手,清洁剂的味道怎麽洗都洗不掉,他双手在流理台上方晃了一下。
走到门前,他停了半秒。
玻璃上倒映着自己,背有点直,神情却不觉得年轻。
他想到傍晚在门外那个「嗯」字的轻,还有她说「我很努力过得好」时的眼睛。
x口像被风轻轻推过一次,没有痛,却让人可以站的直。
路上车不多,他背着包,走过斑马线。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子宽传来的讯息:【兄弟,明天中午打球?我缺人。】
霖泽回:【我排早班,中午可能不行,晚点看。】
子宽很快:【好。你最近怎样?】
霖泽停住指尖,最後只回:【还行。】
他没有把「还行」後面那些挤回去的字传出去,药局的帐单、瓦斯费、还有跟爸爸轮班错开的作息。
以前觉得大人的世界只是忙,真正进来才知道「忙」有细节,几点要提醒吃药、哪天要回诊、哪天要安排看护、夜班回家不要开大灯免得吵醒家人。
霖泽放慢动作,先敲两下,又小声说:「我回来了。」
「回来啦。」妈妈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带点笑:「手洗了吗?」
「洗了。」他把背包放下,去厨房把保温瓶装满热水,再倒进客厅茶几的水壶里,「妈,今天有没有准时吃药?」
「有啊,你调的闹钟很吵。」妈妈笑着咳了两声,又忍住,「你今天看起来b较累。」
「还好。」霖泽坐到她旁边,帮她把膝上的毯子拉好,「医生说这周先观察,如果晚上还是会喘,我们周六再去挂号。」
「好。」妈妈点头,视线落到他手背:「这是搬货刮到?」
「不小心。」霖泽笑,「没事。」
电视静音播着综艺节目,字幕跑得很快。
他拿起桌上的药盒核对,眼角余光瞄见茶几底下叠着几份帐单,红sE的到期日像日历上被圈起来的空格。
他把它们收好,夹进透明夹链袋。
「你朋友呢?最近都不一起?」妈妈问。
「有啊,偶尔。」霖泽说。
「你以前常讲一个画画的nV生……叫什麽?」
「沈以晴。」霖泽说这名字时,语气没有急,却很安稳。
「对,她。」妈妈笑,「你今天讲话的样子,有之前的感觉。」
「嗯……今天刚好遇到她。」他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掉,客厅安静下来,只剩墙上的钟在走,「她读书读得很好,画也有进步。」
妈妈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也很好。」
「我知道。」霖泽笑,「我只是……要先把家顾好。」
他没有再往下说「所以刚刚她问我念哪间,我不敢回答」这句话。
不是怕丢脸,是不想把生活的压力丢进她的路上。
十一点过後,妈妈先去房间休息。
霖泽收好茶杯、关了客厅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桌上是未拆封的球鞋盒,旁边夹着一张期中展海报,他前几天在校门口拿到的,还没来得及丢。
海报边角微微卷起,上头写着:【美术系期中展】。
他坐下,把海报摊平,用记事本压住。
手机萤幕亮起,他打开社群,看到几张今天的校内活动照片,一张是摄影展回顾,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署名:江雨晨。
霖泽没有把画面滑走,只静静看了两秒。
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既不是羡慕,也不是忌妒,只像是风从另一条街吹来,提醒他:「有人也在学着把温柔做成一件事情。」
他关掉萤幕,又打开讯息视窗,上面没有和她的对话纪录。
他手指停在输入框上,慢慢打出四个字:【你还好吗?】。
看了五秒,删掉。
换成:【期中展加油。】。
又删掉。
最後,他打:【我会去看。】
指尖停住,移到「传送」的位置,又收回。
他把手机握紧,呼x1很慢,像在等什麽更确定的风向。
隔壁传来水声,爸爸回来了。
钥匙碰到桌面的细声,把那句没发出去的话吹散。
「你还没睡?」爸爸放下工作袋,低声问。
「等你。」霖泽说。
「明天你几点?」爸爸看起来有些疲惫地问。
「六点。」霖泽说。
「那快睡。」爸爸拍拍他的肩,进浴室前又回头,「辛苦了。」
「还行。」霖泽笑。
他把手机放到书桌角落,拉开cH0U屉,cH0U出那本旧笔记本。
第一页是高二时的练球时程表,第二页开始是一些很短的句子,像他只在心里讲过一次、又怕忘记的那种。
他在倒数第二页写:【今天的风,在门口停了一下。她站得很稳。】
隔了一行,又写:【我也要。】
他阖上本子,靠在椅背上,让肩膀慢慢放松。
他忽然有一个很小、却很确定的念头。
等妈妈状况稳一点、等自己把所有日常都安排好,他就去看。
不是为了证明什麽,而是为了让她知道:「他没有离开,只是先把风挡住。」
他把闹钟调到五点四十,他在黑暗里闭上眼,像在对谁说,也像在对自己说:「再等等——我会去。」
「有人为了跟上你,先把日子背好;你看不见他跑的样子,但总有一天会看见他站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