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系馆三楼的展场还亮着。
沈以晴把最後一张标牌黏好,退後两步确认高度。
指节上有一点乾掉的胶痕,她下意识用拇指去抠,又想起教授说过会伤皮肤,便收回手,把小刀放回工具盒。
「标题字距再收一毫米。」助教从侧边低声提醒。
「好。」以晴回,她把尺压住标牌边缘,呼x1刻意放慢,像把心跳一并校正。
苏恩托着下巴在旁边看:「你这个风的方向系列,真的会让人想安静。」
「安静不坏。」以晴笑,「至少能让人把手机放下来三十秒。」
「三十秒太短了吧。」苏恩打趣,忽然又压低声音,「欸,你今天有没有那种……预感?」
「什麽预感?」以晴抬眼。
「就是有某个人可能会经过的感觉。」苏恩眨眼。
以晴把标牌按牢,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把视线落到那幅《路口的光》上,昨晚新完成的素描。
助教宣布收工,展场灯换到夜间模式,颜sE更暖。
「走吧!小吃街还等我们。」苏恩把背包一甩。
「你先下楼,等我一下。」以晴说,「我再看一圈。」
她沿着墙走,从第一幅走到第七幅。
每一张都像一本薄薄的日记,记下她把情绪收好的方法。
走到门边时,冷风从门缝钻进来,带着草地的味道。
她忽然停住,像被什麽轻轻碰了一下,回头再看一次《路口的光》,才关上灯,拉起卷门一半。
她没有完全拉下,留了一道窄窄的缝。
晚上七点十五分,陈霖泽站在楼梯口,背包肩带只挂一边。
下班後他先回家替妈妈热了汤,确认药盒的格子空了两个,才出门搭了两班车。
班表让他只能在这个时段路过,他给自己找的说法是「路过」。
他没有往里面去,只站在玻璃门前的Y影里。
玻璃上映着展场的天花板灯,也映着他自己有点陌生的侧脸。
他微微看见一张张作品,辨得出她的线条,安静、稳、但有一笔是故意留下的空白。
他伸手,没有碰玻璃,只像量距离那样b了一下,手停在半空。
「等我把时间安排好」他在心里说:「我就走进去。」
有人从楼梯下来,脚步很快,霖泽往旁边挪半步,让人过。
他看见了门没有全关,像谁留了一条细细的路。
他笑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的那种。
手机震动,子宽讯息:【你在哪?明天晚场我抢到一个场地,要不要来投几球?】
霖泽:【我试试看。】
子宽很快丢来一张贴图,是一只举手的熊。接着又来一句:【别老是试试看,你可以来。】
霖泽盯着那行字,指尖停了两秒,回:【好。】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重新看向展场。
玻璃门上有一层淡淡的雾,是他呼x1留下的。
楼梯转角处,沈以晴抱着工具盒往下走,忽然停住。
手机萤幕上浮出一则系馆社团群发的限动,有人从外面拍了一张展场玻璃门的照片,标记文字是:【今晚的展场好安静,像有人在门口说「我改天再来」。】
她盯着那句话,没有按喜欢,也没有转发,只把萤幕关上。
「走吗?」苏恩在门外朝她挥手。
「走。」以晴回,但脚步b平常慢一点。
晚上八点,霖泽绕过草地,没有直接回家。
他走到篮球场外,隔着栏网看里头两队人打野球。
球穿网的声音很清楚,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也很清楚。
他没有进去,只靠在栏杆上,双手cHa在外套口袋里。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以前他会在心里想像她坐在看台的位置,会不会画下这个角度的弧线。
现在他没有这样想,他只想着,等他准备好走进展场,他就站在她画前面,安安静静地看完,不留影子、不留声音,只把「我来了」留在她能看见的签到簿上。
晚上九点,宿舍的走廊传来零食的沙沙声。
以晴把工具盒放回衣柜上层,洗好手,坐到桌前。
她没有立刻画画,只把cH0U屉拉开,拿出那封信,雨晨在摄影展给她的那一封。
手机弹出通知:【展场志工签到簿已放置完成,请布展同学确认】另外附了一张小图。
她点开,看到签到簿第一页上还是空白。
她突然想像,有一天第一行会出现一个很端正的字,没有多余装饰,只有日期、时间和一个名字。
她关上手机,抬头看见窗外的云很慢地走。
那种慢,让人安心。
晚上九点四十,系馆外的灯关闭。
霖泽站在台阶下,最後看了一眼已经拉紧的卷门。
他把肩带挂回到双肩,像把重量平均分配,然後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走到路口,他停了一下。
不是犹豫,只是确认下一次,会更近。
「有些错过,是在把距离调到刚好的频率,等下一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