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将你珍藏的小宝贝安cHa进我府……」
王爷语气一顿,笑意更深:「怎?你不期待本王帮你养成吗?」
陆昭垂下视线,握着酒盏的手微微收紧,关节发白。
王爷瞥见这细节,像是得了满意的答案,在烛光下眼角掠出一道弧线。
陆昭默默饮下那杯苦涩的酒水,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
「末将并没有……想要她成为我的打算。」
王爷凝视着他片刻,见他这般隐忍,一向Ai看热闹的心,竟也泛起几分无趣。
他端起酒盏,晃了晃酒Ye,自言自语似地低笑:「外号叫石头,真的是人符其名。」
留下帐册与涂鸦,他起身走到窗边。
风铃轻响,夜风吹动檐角,吹散几缕额前发丝。
知棠拨了拨发,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眼底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霜河那小妮子被画得像颗傻团子,云儿那家伙倒也大胆,笔下全是对他的调侃。
他失笑一声,低声喃喃:
「这两人,藏得可真深啊。」
一个教她写字,一个帮她盖章,帐册里的笔迹密密麻麻,竟b朝堂上的奏折还来得生动有趣。
他不是没看出来——陆昭看她的眼神太克制,克制得像是压着什麽快藏不住的东西。
而她,看向陆昭时,那双眼就亮了,像是湖面被yAn光撩了一把,忍不住要反光。
真有趣。
王爷像捏着一个甜滋滋的小秘密,不是想抢人,也谈不上动情。
他笑了,笑得像只狐狸,一脸欠揍又意犹未尽:
「唔……看看你们两个,到底能装到什麽时候。」
而另一边。
陆昭独自坐在灯火未熄的屋内,酒盏未动,帐册摊在面前,指腹轻摩书角,指节泛白。
那张画,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朵云、那颗石头、那匹圆滚滚的霜河马,笔触虽拙,却是她一笔一划画下的。
王爷拿着这张纸来,不只是炫耀,更像是在挑衅。
他明知道对方是在玩,却偏偏用这种方式来逗他。
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动摇了,只是不愿承认。
那日,他看见云儿躲在马廊角落,神情慌张得像极了从前偷吃零食被抓的小丫头。
……心口,的确是跳了一下的。
可他又想起几年前的某个夜晚,两人坐在某处的凉亭下,她一手抓着糕点,一手挥舞着,咬着糖渣说:
「小石头!出g0ng後我要先去耍废发呆一个月,再来想想之後要g嘛。」
语气轻快得像一朵飞起来的云,脸上写满了对自由的渴望。
他当时只是轻笑,未多言。
後来才回了一句:「那我得努力升官发财,好让你安心耍废。」
她笑得甜,眼睛都眯了起来,指着他说:「你最好说话算话喔!」
——他一向是说话算话的人。
从最底层一步一步往上爬,这一路,他b谁都清楚:越是攀高,越是沉重。
人前风光,人後寂冷,无人能陪他走到终点。他心知,那是一条注定孤身的路。
因为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年,「陆昭」这个人太复杂,而「云儿」太真。
不想要让她被深度绑定。
所以他不能动摇。
她是风,是云,是自由的气T,不该被困在墙里。
而他,是石,是命运雕刻的墙垣,是她曾经靠着打盹的砖角,但不能成为困住她天光的牢笼。
——他不能Ai得太自私。
帐册在他手中被合上,纸页摩擦出一声闷响,像是一口压抑太久的叹息。
他垂下眼,眸中沉静如湖水,水面无波,湖心却冰封如铁。
——不该动情,也不许自己动情。
将云儿安排进皇家牧场,是他深思熟虑後的选择。
陆昭大贺知棠一岁,年龄相仿,一个永晏五年另一位永晏六年出生,一些机缘在夜卫司幼军营里认识,到现在结识多年。
那时他还只是幼军营里头什麽背景都没有的小石头。
可王爷从不摆架子,X子直爽,对下属也算宽厚有礼,与那些满腹算计、你来我往的权贵子弟相b,反倒难得可亲。
皇家牧场,是王爷目前手底下的唯一差事所在。
不涉政事,不踏浑水,只管马匹与帐册,吹风晒太yAn地过活——对云儿来说,几乎是理想生活的模样。
唯一的变数,是王爷的风流——但以她的呆气,应该不会引起兴趣。
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灌了王爷几杯。
那日,王爷醉得东倒西歪,他乘机压低声音,提了句:
「牧场那边……还缺人吧?」
原以为,只是个顺手的人情请托。没想到,这一着竟动了两位主子的心弦。
太子想得多,王爷懒得想,表面兄友弟恭,其实谁都不傻,算得明明白白。他还记得,那是靖渊十八年的秋天。
花谢草枯,树木渐次转sE,绿意一点点退去,红叶h叶纷纷坠落。
那日,有人来说太子找他。他原以为是寻常公事,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没想到,太子见着他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事,而是问人。
「你觉得知棠最近……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
他没立刻回答。
太子也没追问,只轻轻一笑,转头望向窗外庭树。
叶子落得正密,那笑意却淡得像风中飘下的一片。
就是那一笑,让他心里一下明白了。
——这段兄弟情,已经开始变天了。
从那以後,他说话变得特别小心。
太子问话,他不敢说太重;王爷开玩笑,他也不敢当真。
他夹在中间,什麽都知道,却哪边都不能靠太近。
有些话不能说,有些情不能表,有些路只能悄悄绕过。
他学会了装糊涂,也学会了沉默。
秋风一天天冷下来,那些本来密不可分的枝叶,终究一片片落了。
——从那年秋天开始,他就知道,这场冬,会来得很长。
如今王爷见他派来的人出现在自己地盘,自然不可能当作巧合。
更何况,云儿是东g0ng旧人,而他,现在是太子最信任的剑。
怎麽看,怎麽像是探子一个。
结果——那原本只想安静过活的姑娘,突然被盯上了。
他坐在帐前,脑中忽然浮起王爷今夜说过的一句话:
「也许……是有点想她了。」
心里那根拉紧的弦,不知怎地,微微颤了下。
——这不是他原先安排的剧本。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够冷静,够快地往上爬,就能为她守住一方自由的天空。
不去扰她,不去染指,不让云落进泥中。
可如今,那团云,似乎已不再只飘在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