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春风透着余温。知棠半倚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刚送来的帐册,翻到一半便笑得肩膀微微颤动。
一旁的花绵正替他剥葡萄,见状忍不住侧头问:「什麽事这麽好笑?」
知棠将帐册举高,眼中闪着兴味:「你听听——赤焰今日气焰高涨,建议王爷亲自观察加以牵制。若王爷不便,可考虑派奴婢——做眼线。」
花绵轻轻一笑:「是那位新来的书吏写的吧?」
「嗯。」知棠低低应了声,指尖在页面上轻敲,像在细细回味其中的妙处,「这人笔下的马,一匹b一匹有X格~」
花绵侧过脸望他,那抹笑意不带半分嫉妒,只有安慰与欣慰。自从他被调到牧场後,心里的郁气虽不显於sE,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能有个人用这样的笔调,让他笑出声来,也不失为一种疗伤。
屋外传来脚步声,侍从在门口禀道:「启禀王爷,今日陆大人未曾入牧场。」
知棠眉梢微挑,唇角漾出一抹似笑非笑:「哦?那本王倒想瞧瞧,少了他,帐案室会不会少了魂儿。」
花绵俏皮地问:「要我陪你去吗?」
知棠摆手,动作从容:「不用,你在家等我笑回来就好。」
他合上帐册,随手放到几案上,起身披上外袍。院外的风带着青草气息,从衣袖间钻入,让他心口那GU闷意稍稍散开。
牧场的夜sE沉静,远处马厩的灯火在风中忽明忽暗,像在呼x1。知棠慢步穿过长廊,心中暗暗想着——少了陆昭,倒想看看那个书吏会不会安分~不会又去削萝卜吧~
帐房之内,灯影微摇。
云儿正埋首帐册,口中咕哝,笔下飞快。
她画完最後一笔,将纸转过来端详,眉头微蹙,随即又憋不住笑了。
「反正我也不是画给谁看的……谁叫你天天晃来晃去、长得这麽好看又不好惹……画下来出气也出气一下~」
「长得这麽好看又不好惹——」
门外脚步声极轻,那句话却清楚落入来人的耳中。
知棠推门而入,目光先落在她案上的纸,再慢慢移到她的手,最後才落到脸上——那眼神像在打量货sE,又像在心中计算着别人的反应。
他g了g唇,笑得不疾不徐:「咦?倒也画得像。」
云儿猛地转身,像被逮住的小兔子一样僵住。
低垂的脑袋、闪烁的眼神,一副「我不是、我没有」的模样。
知棠不急着伸手去拿,而是绕到她身边,像逗猫一样慢慢俯身,目光只在那张画纸上停了一瞬,就露出几分坏笑——那是发现猎物的笑,也是看中一件能派上用场的东西的笑。
「这是本王的霜河吧?还配了云和石头……」他语气轻飘,「挺有趣。记帐之余还有闲情逸致,倒是让我长了见识。」
他话里听不出夸还是讥,只在最後动作极快地cH0U走画纸,像是随手摘了一片叶子。
「这画……本王收着。」
云儿一急,伸手去抢,却被他不动声sE地抬肘一挡,像逗弄小兽般,让她够得着一半却永远差一寸。
知棠收好画纸,转身离开帐案室,步伐轻快,唇角压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合适的观众,本王已经想好了。
那纸上画着三物:一朵云、一颗石头、一匹马。
底下还写了备注:
「气焰嚣张,但有点可Ai。」
王爷盯着画许久,指节轻敲纸角,唇边扬起一抹坏笑。
「画得虽不登大雅之堂……倒也有几分魂韵。」
他低声道,将那纸摺起,塞入怀中。
随侍低声答:「听说阿蒲姑娘灵感来时便随手一画……」
王爷哼了一声:「帐册纸张也非寻常物,我掌管的牧场中竟出了这等灵感至上、画兴横生之人,倒是开了眼界了。」
他步履轻快,眼中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霜河马蹄声渐远,王爷倚着马廊边,掌心压着怀中那一张画纸,仍能感觉那一角余温未散。
姑娘手心热得很,一把抢纸时像是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他笑了一声,像在笑画里的马,又像在笑画纸背後的那人。
那幅画儿说不上好,但神情g得极妙。
霜河那副倨傲脾气,被她画成圆脸傻笑,旁边还配上一朵云、一块石头。
云儿、石头、霜河……一看便知她心中装着什麽。
他将画纸重新摺好,指腹轻轻摩挲那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想起她方才的模样,彷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眼神四处乱飘,连耳根子都红得透亮。
——像这样的姑娘,到底怎麽在东g0ng活下来的?
他认得陆昭的X子,也看得出云儿对那人的依赖。
只是这依赖里,藏了多少情分,又有几分自觉,他倒是越来越想知道了。
笑意之下,却有一丝冷意掠过。被拔官那日,郑副官的血几乎溅到他靴尖;他知道不是陆昭害的,却也忘不了那一刻自己只能被推到局外的窒息。如今——好友高升,还把自己的人送到他这里,怎麽可能不让他心里发痒。
王爷收起画,对随侍吩咐:「备轿,去春芳楼。」
「春芳楼?」随侍愣了下,「王爷不是说……」
「嗯,本王忽然想喝酒了。」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帐案室方向,语气一贯轻快,「酒得够烈,戏得够乱,才好浇这些……锐气。」
夜sE渐深,春芳楼里红烛摇晃,香烟袅袅,窗边斜落的影子映在地上,有些恍惚。
二楼雅间里,陆昭和几位夜卫司弟兄围桌而坐,喝着酒。
他一向不Ai热闹,今晚却没推掉聚会,看起来像是心里有事,闷着气,想找个地方散散心。
酒喝到第三轮,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娇笑:
「听说今晚月sE好,没想到连陆大人也来听曲儿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nV子慢慢走进来,穿着烟罗薄纱,皮肤白得发亮,眉眼间透着春意,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百合姐来啦!」
有人高兴地起身迎接。
陆昭只是微微点头,没说话,也没避开视线。
百合走到他身边,手里端着酒壶,手腕上那一点朱砂痣格外惹眼。
她给他倒了一盏熟悉的「金华酒」,正是他平时Ai喝的那款。
她扫了一眼他腰间的佩带,笑着说:「陆大人平日辛苦,今儿不如喝点酒,放松放松吧。」
她说话温柔,举止得T,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熟稔。
陆昭接过酒,低头喝了下去,没有推辞,也没多说一句话。
屋里的人互相看了看,心里早就明白了——
他们之间,恐怕不是单纯的旧识那麽简单。
忽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破气氛:
「陆大人今天不去牧场,结果来这儿啦?」
王爷踏入厢房,身後跟着几名护卫,手中折扇轻摇,眼神漫扫一圈,最终停在陆昭与百合之间。
「本王该不会打扰了什麽好戏吧?」
百合从容起身,盈盈一礼,轻笑道:「王爷说笑了,妾只是替旧人敬杯薄酒罢了……再说,王爷若真有心,这整个春芳楼,哪有不肯让的?」
王爷挑眉一笑:「你这话若让楼主听去,怕要气哭了。」
百合盈盈一笑,掩唇退下,留下空气里一抹淡淡香气。
王爷落座,从衣袖中取出一纸折页,指尖摩挲着那道折痕,心里暗道——看你,能沉得住气几分。
他并非真想夺人所Ai,却很想看看,陆昭这把在太子案头用得顺手的利剑,面对自己的人情试探时,锋口会不会钝。这不是玩笑,是一种慢慢回敬的手法。
随即,他将画纸推到陆昭面前,语气轻巧:
「本王今儿有所得,想与陆大人分享一二。」
陆昭低头,摊开那纸,目光一扫而过——那是一幅稚拙小画,一朵云、一颗石头、一匹马。笔触熟悉,正是云儿手笔。
王爷笑意似有若无:「你这徒弟倒也妙趣横生,记帐之外还不忘抒发情志,真是个小小艺术家。」
陆昭神情未动,语气却冷了几分:「王爷无事,去找姑娘家做什麽?」
「本王闲来无聊,偶然路过。」王爷摊了摊手,语声微顿,又补上一句,「也许……是有些想她了。」
此话说得轻,却带着几分真。
陆昭的声音沉下来,如冰层碎裂:「王爷别戏弄她。」
王爷眨了眨眼,满脸无辜:「戏弄?本王哪里戏弄她了?她写帐册、你教笔法、我收来欣赏——这是公务流程,哪里掺了私情?」
他语气轻佻,眼神却闪着锋芒,像在探针一样试探。
他斜倚榻上,晃着手中酒盏,视线落在陆昭身上,话锋一转:「说起来,她近来笔风倒像极了你初上官场——锐气未歛,劲直如剑。是你教得好,还是她心中有人?」
陆昭不语,仰首一饮而尽。
王爷见状,嘴角微g,忽地从袖中又cH0U出一本帐册,拍在桌上:「不过啊……她最有趣的一笔,偏偏不是你改的。」
那是云儿今晨所写的帐册页,上头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备注】王爷今日来得早,我装Si逃进马房,不慎踩到霜河尾巴,差点被这位专属特助踹成r0U饼。
王爷慢悠悠补上一句:「她说她怕我。陆大人,你说……本王有这麽可怕吗?」
陆昭沉默许久,酒盏微晃,指节泛白,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别吓她。」
王爷站起身来,语气仍似玩笑,神sE却沉了几分:「吓?本王倒是觉得遗憾,她连看我都不看一眼。」
他目光灼灼,像是在看戏,也像是在点火。「你既将你珍藏的小宝贝安cHa进我府……」——语气一顿,笑意更深,「怎的?你不期待本王帮你养成吗?」
陆昭垂下视线,握着酒盏的手微微收紧,关节发白。王爷瞥见这细节,像是得了满意的答案,在烛光下眼角掠出一道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