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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趟旅程在一张张照片和回忆里静静落幕。回到熟悉的校园时,已是三月中旬,春天的气息渐渐占据校园,走廊边的树影被风吹得摇曳,连空气都带着清新的暖意。
吉他社的活动布告栏上,贴满了高柏安毕业音乐会的宣传海报——暖sE的底配上他亲手写的字,还有一张他和社长抱着木吉他的照片,侧脸安静而专注。海报最下方标注了演出日期与地点,那是他高中生涯最後一次登上舞台。
或许是旅程中的相处让彼此的感情再没有退路,回到台北後,高柏安与徐语彤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那段日子,他们常在社团练琴到很晚,从窗外经过时,总能听见两把吉他交织出的旋律,以及间隙里忍不住溢出的笑声。
一次社团结束後,江以绪靠在琴房的门边,看着高柏安收拾乐谱,随口问道:「学长要考哪一间学校啊?」
「师大音乐系。」高柏安把最後一张谱纸放进资料夹,语气很平稳,却藏不住眼底的光,「离这边不算远,这样语彤找我也方便。」
徐语彤正弯腰收吉他,闻言抬起头笑了笑,眼里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喜悦。
江以绪收起视线,带起一抹微笑推开门先行离开。
吉他社的社团教室b以往更热闹,学弟妹们轮流练习伴奏,走廊里不时能听见从门缝溢出的旋律。社团布告栏上的海报也更新了最终版,照片里的高柏安坐在舞台中央,低头弹奏的神情安静而专注。
六月十七号。待音乐会结束後,高柏安就要毕业了。
那天的舞台灯光落下,掌声与笑声渐渐远去,他的高中生活也在最後一个和弦中划上句点。
在毕业典礼上,徐语彤抱着高柏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束花。周围是闹哄哄的祝福声与快门声,他们的身影显得格外鲜明。
江以绪拉了拉身旁的顾予泽,「学长要毕业了……」
顾予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淡淡地笑了一下,「嗯,时间过得很快吧?」
他说着,伸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後,语气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提醒,「再过一年,就换我们了。」
「我有想念的设计学校,暑假过後,我就要开始准备作品,到时候会变得很忙,可能吉他社也不太会去了。」江以绪认真的说起她的打算。
顾予泽低头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渐渐柔了下来,「那就更要加油了。」
「不然,看你考上哪一间,我也去吧?」他像是随口说的,语气里却有几分认真。
江以绪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你又还没决定要考什麽,别乱说。」
顾予泽只是笑笑,没有回话。那个笑意停留在盛春的风里,随着日历一页页翻过,渐渐被蝉鸣取代。
在升上高三後的某个早晨,江以绪手里还拿着画本,见徐语彤慌张的冲进教室,拉着她的手、气喘吁吁。
「以、以绪……」徐语彤表示刚从学务处回来,听到某些老师的谈论。
「吴承睿他休学了!」
江以绪怔了一下,手里的画本差点滑落,「……为什麽?」
近期繁忙的关系,江以绪和吴承睿其实已一阵子没有联络上,偶尔在走廊擦肩,也只是简单点头打招呼。
「我听到老师说,好像是家里出了事……还提到他哥哥。」徐语彤压低声音,眉头紧锁,「不过讲得很含糊,听不出是什麽。」
江以绪听到是因为他哥哥的关系,赶紧简短地打了几句讯息——问他怎麽了,有没有需要帮忙。
讯息发出去,却像石沉大海,过了好几天,她仍没等到回覆。
某天傍晚,江以绪终於按捺不住,抱着画本走到隔壁,敲响了顾予泽家的门。
「以绪?你怎麽这时间来?」他一边侧身让她进来,一边疑惑地问。
「你有找到承睿吗?」她脱下外套,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老师们也都不愿意透露更多,一直要我们不要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好好考大学。」顾予泽严肃接着说,「但……我今天看到……」
「看到什麽?」江以绪猛然抬起头。
顾予泽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该不该说,最後还是拿起手机,萤幕转向她。
《二十五岁男子涉嫌弑母弑弟,警方初步锁定家庭纠纷为导火线》
两个小时前发布,简短的新闻导语写着:
「本月初,警方接获报案,赶赴现场时,发现新北市某住宅内,一名四十八岁nV子已明显Si亡、一名十七岁少年重伤送医。经初步调查,Si者疑遭非同住的长子持刀攻击致命,报案者为十七岁少年。嫌犯二十五岁吴姓男子案发後未逃离现场,情绪激动,随即被逮捕。」
江以绪的目光落在「吴姓男子」後面的全名——吴士珩。
一瞬间,她的呼x1像被掐住。那个名字,还有……
「予泽……所以承、承睿他……」话还没说完,眼泪已不受控制地滑落。
顾予泽沉默地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手掌覆在她的後脑,声音压得很低:「或许这就是老师们不愿意说的原因。」
那个名字她永远记得,不需要多想,看到後她立刻想起第一次在校外红茶店遇到吴承睿时,看见那人时莫名的熟悉感是为什麽。
那年,在少年法庭上、调解会上、甚至是母亲的丧礼上……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低着头,手腕上还留着擦伤的痕迹,始终没有抬眼看她一秒。而当年,站在那名年仅十七岁少年旁的美丽nV人,正是吴承睿多次提起他那心思细腻、温柔的母亲。
江以绪的呼x1一下一下变得急促,x口的酸楚迅速被另一种更猛烈的情绪取代——愤怒。
指尖冰冷,手却不自觉地收紧,直到指节发白、指甲陷进掌心。
顾予泽原本只是静静抱着她,忽然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他低头,看见她的拳头SiSi握着,像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压住某种冲动。
「以绪?怎麽了?」
江以绪没有立刻回话,眼泪仍沿着脸颊滑落,却已经被烫得滚热。
见江以绪的手逐渐浮上一些血丝,顾予泽的眉心猛地皱起,手掌覆上她握紧的拳头,试图让她松开些力道。
「别这样,会伤到自己。」
江以绪的呼x1急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甚至渗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目光失了焦,紧咬着牙关。
「吴士珩——」她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是杀人凶手。」
画面在脑海里猛地翻开——
那天的雨水混着汽油味和烧焦的橡胶味,刺得人眼睛发酸。她跪在马路中央,手SiSi抱着母亲冰冷的手,耳边全是刺耳的警笛声和混乱的人声。
顾予泽愣了下,眉心更深地蹙起,「你是说……」
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语尾便被她打断。
「八年前,他开车撞Si了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