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八点五十八,我在电梯镜面前把浏海往後拨,确认口红没糊。
公司并团队的第一周,专案直接开跑:三个PM、两个设计、一个不太讲话的业务坐成一排。
PM说:「先丢三版风格,下午前。」
我把「下午前」重复一次,点头,开新资料夹:v0_先看方向。心里很清楚,所谓「微调」多半等於「重做」。
十点半视讯简报,共享到第七张,客户说:「我也说不上来,但我不喜欢。」
我x1一口气,把「不喜欢」记在备忘录里,後面加注:语气要更生活。
会议一结束,阿絮把水杯放到我桌边:「午休去买饭?」
我点头,顺手m0了包包暗袋——昨晚他多要、留在我桌上的那一支汤匙还在。m0到的那秒,心情像被人摁一下。
中午十二点十五分,我们在大楼旁便当店排队。
队伍像被一直按暂停的影集,时不时卡在同一格。有人把手机萤幕调很亮,有人盯着三sE豆叹气。
阿絮问:「上次便利商店那位呢?」
「还在,活得好好的。」我夹了油葱J,特别说不要加卤汁。
她看着我笑:「你最近的脸写着有人把我放进生活。」
我回笑:「有吗?」
她点头:「有,而且不夸张的那种。」
下午三点,我把主视觉的粉红换成N茶sE,字距从0.02调回0.01。
六点半,办公室逐渐清空,我戴上耳机,把第三版丢进云端:「先确认语气」。
九点二十,下楼,转角那间便利商店一样亮。
我推门进去,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YouBike的安全帽搁旁边,杯架上卡着一杯热可可。
他站起来:「今天终於遇到你。」
「这几天常加班。」
「我有在你桌上放汤匙。」
「我有收到,放在暗袋,像提醒卡。」
他笑了下:「提醒b护身符实用。」
我去夹关东煮:白萝卜、米血,还有一颗茶叶蛋。
他打开便当,是鲭鱼、豆芽、半颗卤蛋。
我问:「你爸今天呢?」
他说:「下午做下肢电刺激,说酸,但肯走两圈。」
我点头:「有进步就是好事。」
他把多要的一支汤匙推过来:「今天也准备了。」
吃到一半,他的手机震两下。他瞄了一眼没回,把萤幕翻面。
我问:「公司?」
他嗯了一声:「问我愿不愿意外派三个月。」
「去哪?」
「新加坡。商办试运转收尾,要有人把系统串最後一层。」
我把筷子放下,端着纸碗换了个角度:「你想去吗?」
他想了两秒:「工作上想。生活上,不想。我爸能不能稳住,还在跟家里讨论。」
那晚我们把话讲得很实在。
他说外派能学到整份BMS的最後串接,还有能源回收、使用者行为资料。
我说留下也有我们要做的功课:把两个人的时间对齐,让「一起」不被「太忙」吃掉。
临走前,他牵着YouBike,我们一起走到斑马线。
他说:「我明天跟你说决定。」
我回:「不急,但要准备。」
灯转绿,我们各自穿过去,时间被切成两边,但节奏还在一起。
隔天中午,老家打来。
妈妈说:「外婆要做个小手术,不大,但希望你在。」
我拉开行事历,原本留给客户修正的时段全是红sE。
我说:「我排一下。周五傍晚回去,周日晚上回台北。」
挂掉电话,我去找PM:「周五我remote一天,今天把骨架先丢给你。」
他先皱眉再点头:「先给方向,细部我们补。」
我知道最後多半还是回到我身上,但先把基础做稳b较实在。
晚上我传讯息给他:「周五回老家一天。」
他回:「外派变两个选项:新加坡三个月,或高雄两个月。」
「为什麽多了高雄?」
「那边园区验收,节奏快但近,有事能回来。」
「你倾向哪个?」
「我爸希望高雄。我也想先把家里顾稳。」
我打了「那就高雄」,又删掉,改成:「那我们先把家里顾稳。」
他回我一个「嗯。」那一个点,b任何贴图都有分量。
周四晚上,我们在市场旁的小面摊碰面。
他把两碗鱼皮汤推过来:「你先喝,我等一下要去医院送洗好的衣服。」
我说:「我明天七点半的车,周日夜车回来。」
他说:「我这周末可能会先南下看现场。」
我们同时点头:「那就错身两天。」
我喝一口,汤有点烫,热气把眼镜燻到起雾。
半碗汤还没喝完,他电话响。
他只说:「我等一下到。嗯,我拿了。」挂掉,把安全帽提起来:「得先去医院。」
我说:「我陪你。」
夜里的医院很亮,走廊很安静。
他妈拿着烘乾的浴巾出来,看到我,微微一愣就笑:「谢谢你陪他。」
我说:「刚好在附近吃晚餐。」
她对他说:「有朋友在,你b较不会一直往负面想。」
他点头,没逞强。
回程路上我们没说太多话。到巷口红绿灯,他开口:「你会不会觉得我把一起分太多给家里?」
我停一下:「不会。我只是在学,当你把一部分给家里时,还能把另一部分放在我们中间。」
他想了想:「那我们做一张清单。」
「什麽清单?」
「一起清单。可以小到买垃圾袋,也可以大到换窗帘。谁先有空,谁就做第一步。」
我脑中浮现GoogleSheet的格子,突然很踏实:「好,做。」
周五清晨,我坐上往南的客运。窗外是连着田埂的水面。
我在手机开了一张表:
A栏:早餐店吃完散步、公园借两本书、五金行买螺丝、把他爸的复健表做成月历、把我的专案甘特表同步到他的行事历、找一家晚上十点还开的面包店。
B栏:未开始/进行中/完成。
C栏:备注谁先动、需要谁帮忙。
表名:「一起_先谁一步」。
外婆的小手术很顺。她醒来第一句话是:「粥太淡。」
我笑,想到他爸也说过一样的话——身T好转,多半从挑味道开始。
晚上我在客厅改图,妈妈在旁边看电视。
她忽然说:「你最近笑b较多。」
我说:「大概有人提醒我别饿过头。」
她「嗯」了一声,没追问,只补一句:「人要好好吃饭。」
周日夜车回台北。
他传来一张照片:工地临时识别证,日期盖今天。
我回:「看过现场?」
他说:「看过。系统接得起来,但走位乱,要多跑几趟。」
我问:「决定了吗?」
他:「决定选高雄两个月。」
我:「好。那我们把清单打开。」
车到市区,他传:「你先回家放行李。我在便利商店等。」
我把行李搁好就出门。店里一样亮,咖啡机在洗机,收银台在算帐。
他已经坐下来,桌上放了两碗关东煮,一颗茶叶蛋在小碟子里,旁边两支汤匙。
他说:「先把快的事处理掉:我明天跟公司签派任。你外婆这周的门诊,我帮你查好班次。」
我点头:「慢的事我们就一起做:把你爸的复健表做成月历;我把我的档期丢到共用行事历。」
他把茶叶蛋剥一半递过来:「清单第一条,现在打g。」
我接过来,笑了一下:「好,第一条:在同一家便利商店,分一颗还温的茶叶蛋。」
我在手机上把状态改成「完成」,加了一行备注:两人各半。
吃完,他把汤匙收回托盘,我拿起垃圾袋去分类。走出店门,晚风不冷,街口的灯刚好跳绿。
我说:「快的事先决定,慢的事慢慢做。」
他说:「先谁一步,都是一起。」
我们没有多说什麽,各自回家。
很简单,但够清楚:接下来两个月,节奏会很忙,我们就用清单把时间拼起来。快的先选,慢的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