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憬半夜醒来口干舌燥的,摸着肿痛的唇,下唇已经干燥起皮。他起身拖着步子往客厅走去,打算喝点水。
指尖碰触到玻璃杯沿时,却听到阳台传来的响动,他抬头望去,见随恣恩正拉开拉门往回走。
对方似乎也惊讶此时看见他,手扶握住门边,动作停顿,脚步迟滞一瞬。
昨日的雨早已停在昨日,阴云消散,透润夜幕中,一轮清月高悬。
银辉斜切进室内,在柯憬脚下的几方磁砖亮起月光。
冷冷的辉光淋了他满身,恍若披上轻薄的纱衣,墨瞳无澜,但被月辉映得一泉清明,就连手中的白开水在这种氛围中似乎也摇身变作圣水。
那种令随恣恩惊慌的情绪再次袭击他。画面被慢速播放,视觉感官装备上放大镜,所有细微动作都能尽收眼底。
Omega颊边细小绒毛被银光照耀,雨后凉风从自己身后掠过,朝他吹卷而去,两扇睫毛随之颤动,头顶的小撮翘起的头发微微晃动。
杯沿贴在唇间,微仰着头喉结滚动,能听到他吞咽喝水的声音。他喝水总是很慢,一口一口将唇瓣都润湿。
随恣恩手机屏幕早已熄灭,慌乱间又掩饰性按下开关键,屏幕荧光如同此刻宁静月光,切进了他荒瘠心地。
自己心里难得安静。
啸叫在收敛,火海如潮而退,黑影散逃,但自己却不由自主害怕惶恐起来。
荒岭丛生的枯木之下似乎封藏住了什么,自己不敢去探看,但隐约看出那是一片暗红的花海。
玻璃杯的水面还没触底,杯子搁到桌子上,伴随着清响,杯里剩余的水微微摇晃,继而那人迈步走向自己。
夜风吹得他发冷,柯憬拢了拢身上的睡袍,走过男人身边,握住他的手腕将人猛劲拉了进来,滑上拉门后便旋身离开,期间仅困惑地看了随恣恩一眼,再没有多余的交流。
随恣恩思绪被强硬拉回,眼里的镜头也恢复如初,失去慢速功能,卸下放大镜,坐进沙发漠然地看着Omega离自己而去。
但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还隐隐发烫。
柯憬起身时发现身侧空空,就猜测他又去阳台吸烟了。看到他从阳台回来,心里暗暗印证了猜想。
只是昨晚还无意瞥见他指间的烫伤,就在他常夹烟的位置,不算严重,但碰到大概也还是会有灼痛感。
那么娇气的一个人,还是给他包扎一下吧。
柯憬回到卧室,捏按着后腰走到床尾斗柜前。
现在的肚子不好蹲下,只能用膝头抵住地板慢慢跪下去。跪着弯腰,从柜子最下一格搬出个白色方盒。
把药箱放到地板上,去推上抽屉时,又听抽屉里有什么塑料盒之类的东西随着抽拉相互碰撞,还有几个可能倒在抽屉里,发出闷响。
柯憬只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抱着盒子,扶住柜子艰难起身。
再次回到客厅时,看随恣恩仰头闭目靠在沙发背上,手背虚搭在额头,长发散落一肩,直到他发现沙发另一侧凹陷下去,才疲倦地微抬眼帘斜睨柯憬一眼。
随恣恩这几天也怪异得很,像一台机器某个齿轮的磨合出现故障,磕磕顿顿,有要停摆的迹象,指间有伤都不会无赖地缠着柯憬让他涂药了。
柯憬将腿上的药箱打开,找出需要的药膏后,就把它放到茶几上,往随恣恩身边挪去。
侧过身要去把随恣恩的右手拉过,但随恣恩眉头轻蹙,眸色沉敛,不解地凝着Omega。
柯憬将他的手掌轻托在掌心,颇为大胆地用另一只手,以合适的力道按了按随恣恩指间的烫伤。
果不其然,随恣恩眉头皱得更紧,略有不满地“嘶”了一声,看柯憬的眼神似有埋怨:“疼,再轻一点…”
不知道随恣恩在阳台吹着冷风抽了多少支烟,满身烟味,手还冰冷,也抖得厉害。
柯憬垂头浅叹口气,把捞过来的手放到腿上,药膏挤到棉签上,托住随恣恩冷凉的手掌,仔细地分开手指,将药轻轻点涂到伤口。
随恣恩直直盯着柯憬垂着的头,眸色沉浮,“为什么?”
柯憬不明所以,手上动作一顿,抬眼不解地看着随恣恩,“你不是这里烫伤了吗,这样好得快一点啊。”
柯憬低下头继续涂药,只感觉握住的那只手变得更凉,抖得也更厉害,于是把他的手掌攥得更紧。
“你不是应该讨厌我、恨我吗?”
柯憬指尖瑟缩一下,勾挠着随恣恩掌心发痒,他没有再抬头去看他,只往涂好药膏的手指上呼呼吹几口气,就把手放回随恣恩的膝头。
从随恣恩角度能看到柯憬长睫毛轻颤着,摇了摇头,就听他说:“恨谈不上,我只是失望。”
恨一个人会痛苦,恨最终都会反噬到自己身上,特别是恨与爱掺杂,混作一体。
所以,所有有始无终的感情走到失望的结局就可以停下了,不要再深究,及时止损是最聪明的做法。
棉签扔到垃圾桶。
柯憬抬起薄薄眼皮,认真凝望着随恣恩漆黑的眼珠,声音淡淡:“我只希望在你这里过得不要太苦,你可以讨厌我,但别对我太坏,可以吗?”
随恣恩没吭声,从他那双黑漆漆的眼里根本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大概是不可能了。
客厅没有开灯,两人坐在凄冷月光里,不经意释放的信息素纠杂混合,将对坐的两人团团包裹。
银辉映进柯憬的眼睛,便宛若一汪清泉,但却不能照透随恣恩如沉沉死潭的黑眸。
最好不要开灯,晦暗不明里就能很好地隐匿起彼此不可告人的心思。
月光仿佛能显现出柯憬嘴角消失的淤青以及每一道粗暴性爱中留下的伤痕,在清寂月光中,随恣恩短暂地产生了一种隐秘的情绪。
视线落在柯憬嘴角,随恣恩没受伤那只手,贴覆到柯憬侧颊,但是他似乎也清楚不会再有人用脸颊去轻蹭他的手心。
手依旧不受控制地颤抖,自己同样认为是吹冷风太久的原因。
随恣恩俯身凑近,柯憬轻浅的鼻息都扑在自己的喉结,那股气流顺势流过胸脯,最后在胸口泛起暖流。
柯憬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呼吸放浅,就在吻要落下的最后一刻,抵着随恣恩肩头,将他推开。
偏过头,手背擦过嘴唇,身子往另一侧退了退,神情有些慌乱,“很、很晚了,而且嘴还疼着,我去睡了。”
说着就要起身逃走,却被随恣恩拽住手腕,猛拉回去,直接侧坐到随恣恩腿上。
手腕还被随恣恩攥在手里,只能垂头乖巧坐好,不敢乱动。
“把药箱拿过来。”
柯憬倾身去勾住药箱边沿,拖了过来,随恣恩胳膊还揽住柯憬的腰,像怕他倾身往前又跑了似的。
他把药箱递到随恣恩面前,不知道下一步做什么,两手只能端着盒子尴尬地停在胸前。
随恣恩皱了皱眉头,夺过方盒搁到柯憬腿上,低下头翻找着东西,“真是笨死了。”
药箱里的各种药被他拨翻得哗啦作响——药片哗啦啦撞在塑料罐身,锡箔板弯折碰撞,药盒掉落出来。各种噪音响了好久,他才从里面翻出个小圆罐,拿在手里转圈看了几遍。
柯憬弯腰要捡起掉在地上的药盒,就被随恣恩掰开腿,刚拿起的盒子又被扔到地上,惊慌失措直起身子,挣扎着要站起来,“别、别,太晚了,而且你说放过我的。”
随恣恩揽着柯憬腰畔,把人按了回来,“昨天已经过去了,今天可没说。”
柯憬自知说不过他,只得闷闷垂头不吭声,不再挣动。
“跨坐过来。”
柯憬直腿站起来,跨坐到Alpha腿上,两条长腿盘到随恣恩腰间,胳膊也自然而然地环住随恣恩脖子,“你、你轻一点。”
这样的姿势,柯憬比随恣恩高出一点,随恣恩微仰头就能把柯憬的表情尽收眼底。
柯憬缩着脖子,面上很不情愿,小声道:“别进太深…”
随恣恩总是绷直的嘴角,难得扬起些微弧度,手掌揉了两把柯憬臀肉,拧开小圆罐,长指从中抠挖出一块药膏。
柯憬看着那块油膏状物质,圈住随恣恩的手臂不自觉收紧。结果下一秒,那块透明油膏直接抹到自己嘴上。
冰冷的手指将薄荷味的药膏均匀涂抹到唇瓣,清凉地敷在自己红肿的唇上,火辣辣的感觉很快就被薄荷凉意压下去。
在体温的融化下,药膏很快就在唇上化成一层亮晶晶、油汪汪的厚膜,嘴巴的肿痛感在药物作用下减轻了许多。
即使在昏暗的室内,也能看到柯憬脖子连到耳根的大片红晕,下巴都抵到锁骨,都要把头缩进胸腔里去。
随恣恩把Omega搂进怀里,把柯憬的头按在自己肩窝,哑笑道:“小笨猫在想什么。”
“不过确实硬了。”
两人贴得极近,柯憬都感觉到那一脊突鼓峰脉的灼热,随恣恩两手托住柯憬的臀,往自己那里磨了一道,贴着薄薄布料,会阴也明显被那根热铁的东西刺激到,没忍住呻吟一声。
“别叫,不然就真操你了。”随恣恩嗓音压着汹涌情欲,往柯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不重,不过臀肉还是颤了颤。
柯憬依旧把头埋在随恣恩颈窝,随恣恩抱起他往卧室走,也没用手托住他,好像就是故意要让Omega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走路的颠簸叫柯憬股缝不停与随恣恩粗热的阴茎摩擦、打照面,摩得又疼又爽,但又不能叫出声,只好自己把嘴巴紧紧捂住,尽量不露出一声呻吟。
等到随恣恩把他放到床上,脸早就憋得通红,微喘着气,把自己闷进被子里,强压欲火。
随恣恩却没有躺回床上,转而又走出房间,灯被关上那一刻,柯憬在被子里听到随恣恩说:“以后可以出去,但必须我陪你。”
随恣恩这几天就是很奇怪。
门被轻声合上,柯憬从被子里探出头,失神望着陷入漆黑的房间。
这算是一种妥协吧。
也或许是双方达成的某种无言的默契交易——对方提出要求,自己以顺从听话交易,从而获取不被对方为难的报酬。就像现在,甲方高兴,甚至会额外奖赏自己合心意的小费。
或许随恣恩很快就想清楚,自己也能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柯憬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解脱也有失落。
随恣恩关上门,并没走开,只累极了一样靠在门板,仰头摸出烟夹在唇齿间,打火机火光在黑暗中跳动,黑瞳也被映得闪动。
火焰点燃烟卷,头靠在门上,一门之隔,他想着,Omega可能已经入睡。
随恣恩想起站在清寂月光里的柯憬,那时自己竟想对着他赎罪,对身上每道由自己亲手造成的掐痕、抽痕道歉。
这是不应该的。永远不会允许自己那样做。
这次已经没有冷风,手却依旧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