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玫瑰残像(ABO) > 第十四章 易碎的太阳
    指间的药膏味盖过烟草燃烧的焦香,手掌似乎也还残留淡淡的荔枝味。

    随恣恩倚着门板滑坐到地砖,手还在无可遏止地颤抖,半截烟都快夹不住,烟灰抖落满衣袖。

    他挽起半截袖管,烟头猩红的火点在眨眼一瞬,直接按在裸露的一截手腕,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随恣恩头仰靠在门上,喉结上下滑动,咬肌紧绷,面上肌肉疼得抽搐,额角青筋暴起,还覆着冷汗,但压在手臂的力度只加不减。

    理智。

    但你好像从来他妈就没有理智过。

    空寂的客厅里,烟头灼烧皮肉的声响,被无数被放大,即便如此,呲啦焦烤的声音始终掩盖不住胸腔震耳欲聋咚咚的震跳。

    随恣恩长腿曲架起,虚力瘫坐在地上,手臂无力垂落,扶住额头疲倦地阖上眼帘。

    只有他自己清楚,所谓的“报复”早已结束,柯憬现在的处境与性格转变几乎是自己亲手造成。

    尔后的三年乃至如今都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操纵——原始的、强烈的、冲动的,渴求。

    那是一种比恨更加煎灼的感情,每一刻都烧得他心痒难耐。

    他以为那种情绪是把柯憬当路边流浪猫,供自己逗乐,高兴时候揉揉肚皮,烦的时候就戳两脚、搓一顿。或许一开始是这样的,也有可能那时就掺杂了难明的情绪,以至于到现在自己都一直在逃避。

    可是柯憬这只自己看不上的流浪猫总能吸引众多不知名路人,于是本性顽恶的自己对他发疯般伤害,似乎用这种方式自证自己高人一等,得到他的爱更是理所当然。

    可冷落蒙灰、窃贼觊觎的那件珍宝,在无人角落兀自裂开一道裂纹,还来得及端量他的价值,就已径自破碎。

    卑劣的自己不会再被人爱。

    这本就是自己此生既定的结局,但是为什么现在反倒不甘心,尤其得到过他的爱之后。

    面对柯憬的爱,他丢盔弃甲当了逃兵,何况无耻之徒的罪行不止一件。

    心里的鬼魅始终教唆他作恶,恶犬狂吠,乱叫着不喜欢、不爱、不应该、不允许。

    他垂下眼眸,目光停驻在手臂内侧脉搏处,烫伤在那里迅速烂红破溃,用蠢笨的自残试图停止不可违抗的颤抖与惶然心跳,都只能是徒劳无功。

    他似乎知道机械哪里的咬合零件磨损,勘明磕磕顿顿的根源。因为柯憬才是那台机器的机油燃料。而柯憬的爱正从自己身上,一丝丝如有实质地抽离。

    在将要失去时挽留,在嘴硬后示软,会不会丢脸?

    这不该是他会做的事情,那就继续错下去好了,能留住人就好了。

    构成随恣恩的不是细胞、血液与骨骼,而是错误,他的人生就是无数个错误相继影响催发的危险化学反应。

    他的罪状罄竹难书,只能选择扼杀心底的呼救,捂住耳朵继续逃避。

    继续说不喜欢、不爱、不配。

    可是有东西不允许。

    月光铺洒的客厅,他坐在那里,擂鼓滚雷般的心跳声将他湮没。

    不是心动,是害怕。

    雨后天空碧蓝如洗,油墨墨的树叶伴着微风有规律地起起伏伏。晨风吹卷着雨后泥泞土气,涌进柯憬鼻腔,额前碎发被拂开,露出清丽的额眉。

    随恣恩居然说到做到,真的带他出来遛弯。

    项圈也被暂时摘下。

    小区公园今天很是热闹,昨天下雨闷在家里的小朋友都出来嬉闹放风。

    一个个刚到自己小腿的幼崽嬉跑打闹,时不时还撞到自己,柯憬只得躲着,躲不掉就只好弯腰摸摸他们细柔的小头发,像照顾他们的幼儿园老师一样,轻声嘱咐他们小心些。

    随恣恩脚步与自己一致,走在自己身侧,正要移步往前,却感觉小腿倏地一沉,有什么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从后面抱住自己的小腿。

    柯憬正要回头,奶声奶气的声音就传到耳际:“爸爸!”

    柯憬回头就见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奶娃娃,抱着自己咿咿呀呀叫爸爸。

    柯憬仓惶无措,习惯性望向随恣恩救助,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随恣恩也正挑眉凝眸看着自己。

    柯憬搔挠鼻尖,下意识去反驳,摆手窘迫道:“认错了吧,我没生过孩子…”

    “你还想有胆子给别人生孩子?”随恣恩眯眼威胁道。

    随恣恩错开视线,弯腰扯开抱着柯憬的小男孩,托着他下腋捞抱进自己怀里,“哥哥带你去找爸爸吧,我不是你爸爸呀。”

    随恣恩指着Omega宽松T恤下微凸的小腹,“他是他的爸爸。”

    小男孩把头一扭,肉乎乎的手推搡着Alpha,撇嘴道:“坏!”

    随后挥动两只软软的小手,去抱柯憬,一笑露出几颗顶出牙花的小齿芽,“爸爸,抱!”

    柯憬低头掩住嘴,漂亮眼睛笑得弯弯,肩头因为憋笑而耸抖不停,在看到小孩在Alpha怀里不停挣动而不小心揪住随恣恩头发时,终于憋不住,露出清爽笑声。

    Omega笑得开心肆意,晨光柔和打在他周身,睫毛上、眼睛里满是光亮,阳光照在他身上似乎就能闻到它本身的味道。

    随恣恩怔住,胸口顿时又酸又涨,嫉妒得发疯。他似乎好久没见过柯憬这样肆无忌惮地笑了,这样的笑只在录像里见过,是柯憬对随悬河笑的。

    自己呢?

    与自己在一起的时间,随恣恩只能回想起柯憬卑微讨好、惊恐害怕、泪流满面的模样。

    柯憬笑着接过随恣恩怀里的孩子,但感觉周身空气骤冷,观察到随恣恩不太好的脸色,嘴角一抽,把笑不自然地收敛几分。

    伸手捏了下小孩Q弹肉嘟嘟的脸颊,讪笑道:“我真的不是你爸爸呢,我们带你去找好吗?”

    小男孩啃咬着肉手,歪头疑惑看着柯憬,满嘴没几颗牙说话还有些不清,但语气肯定又认真:“可是父亲说你就是我爸爸呀…他刚刚带我来找爸爸…爸爸,我一直都没有见过你…”

    小嘴一瘪,圆圆的眼眶瞬间盈满泪花,哭道:“爸爸你别不要我…我听话,我好想好想你…”

    柯憬又下意识看向随恣恩,随恣恩脸色果然变得又黑又冷。

    “从哪来的野孩子,你爸在哪呢?”

    柯憬喉结紧张地滑动,顿感焦急,他可不想因为这种无厘头的误会给自己惹火上身。

    随恣恩面无表情,失去耐心再逗孩子,语气阴狠:“你父亲是谁?”

    来路不明的小孩看到随恣恩阴沉狠戾的表情,被吓得缩进柯憬颈窝,搂着柯憬脖颈的手收得更紧,不停打着哭嗝,眼泪流了柯憬满肩膀。

    “2583,这么快就找到爸爸了吗?”两人面前出现另一位Alpha的身影,金色长发,是裴夜航。

    被叫2583的小男孩回过头,哭得厉害还在一抽一抽不停打战,小声哭咽着:“父、父亲…”

    柯憬余光瞥见随恣恩一脸烦郁,舌尖顶起侧颊肉,虚眯着眼,审视着正迈步而来的Alpha,侧过脸居高临下冷瞥一眼柯憬,语气沉郁:“真是像一家三口啊。”

    柯憬听出随恣恩话里的警示意味,立马把怀里的孩子放下,往随恣恩身边靠过去,揪住晃了晃随恣恩衣袖,轻声平息随恣恩怒火,“你冷静一点,谁会给孩子起名一串数字,我没生过别的孩子。”

    拉过随恣恩的手,放到自己小腹,吐息放浅,明白怎么顺意去哄随恣恩,于是顿道:“我只有这一个孩子。”

    “我和你的孩子。”

    “我...我只会和你生。”

    “你能明白吗...”

    但他明白随恣恩生气遭殃的只会是自己。随恣恩舒心了,自己才能好过。

    随恣恩鼻息粗重,齿关咬得绷紧,暴筋的手紧握成拳,冷扫一眼柯憬,舌头在膛里扫了一圈,勉强点了点头。

    裴夜航脚步停住,站定在他们面前,视线与随恣恩在空中对峙,随恣恩厌恶地拧起长眉。

    裴夜航指间的半截烟放进唇边,吐出的烟雾朝柯憬吹去,“又见面了,柯憬。”

    他唇角微扬,朝柯憬无害一笑。

    随恣恩握住柯憬手腕,把柯憬拉到身后,隔挡在他与裴夜航中间,居高临下冷凝着金发Alpha,拧眉嫌恶道:“别对他吐烟。”

    被叫2583的小男孩不懂得大人之间恩恩怨怨弯弯绕绕,只觉得温度骤然降低,浑身发冷,抱住柯憬腿的力气更大了,仰头望着柯憬,眼泪在眼眶打转,委屈道:“爸爸、冷,我们跟父亲回去吧…”

    “2583,过来吧。”裴夜航蹲下身,朝小男孩摆摆手。

    2583视线困惑地在柯憬与裴夜航之间梭巡,柯憬躲在随恣恩身后朝他摇摇头,用口型说我真不是你爸爸,2583最终犹豫着松开了手,迈着小步挪到裴夜航身边,钻进了Alpha怀里。

    他只知道他的爸爸不喜欢他,不想要他。

    裴夜航安抚性摸了摸小男孩头顶,像是奖赏似的给了他一颗糖,“2583先去那边玩好吗?”

    裴夜航捏了下他的脸蛋,轻声笑道:“爸爸今天还不能跟我们回去呢,不过2583乖乖听话,爸爸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打发走小幼崽,裴夜航站起来,长发别到耳后,视线越过随恣恩,露骨地打量着柯憬,“看上去比上次诱人了呢。”

    目光停留到柯憬隆起的小腹,眯眼吸了口烟,声调狎亵道:“原来是真的要当爸爸了。”

    视线如有实质般攀爬到随恣恩脸上,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真是可惜啊,揣了种就打不了篮球了吧。”

    眉尾扬起,这次的烟雾吐到随恣恩脸上,挑衅道:“哦,你还不知道吧,他在大学的时候,你还不认识他呢,当时都说什么来着。”

    “说柯憬是打篮球最棒的Omega,而且笑起来腼腆可爱,叫人心里也暖洋洋的,是吧柯憬,大家当时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一声不吭走了呢?”

    柯憬站在随恣恩身后,裴夜航每一句话都能清楚落在他耳际,身体不自觉发抖,感觉攥住自己手腕的手也箍得越来越紧,手腕被握得生疼。

    “不、不是,你别说了。”他发觉自己的声调颤抖的厉害,嗓子也沙哑干涩。

    裴夜航像是沉浸入某段令他着迷的回忆,轻亵狎昵调戏道:“柯憬打起球,性感又可爱,盯准篮网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像渴食的猫一样。”

    “身上总有种耀眼又破碎的光芒,”夹着烟的手支着下巴,思索一两秒,语气玩味:“就像一颗易碎的太阳,想叫人踩在脚下狠狠碾碎。看他哭叫,看他求饶。”

    裴夜航嚣张地逼近随恣恩,气音吹到随恣恩耳畔:“我相信你一定懂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