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居既安宁又舒适,我睡得很沉,但还是断断续续做了许多梦。
浑身是血的父亲倒在我面前,滔天的黑炎焚尽轩辕台,我在灰烬中跌落深渊,又坠入一潭冰冷的幽泉。
近来发生的事以一种错乱的姿态交织在一起,相互穿cHa,若即若离。
而我在纷扰不休的过往中迷失许久,最后的最后,又来到了揽月阁那场饯别之宴。
酒杯觥筹交错,舞裙翩跹如霓,那张似水墨g勒的脸孔隔着憧憧灯影又出现在了我眼前。
疏朗空灵的五官,不食烟火的气质,还有那份过于直白炽热的目光。
仅仅几个照面,便留给了我便难以磨灭的印象。
我当然不愿承认我还记得他的模样。
因为我曾嘲弄他是傻瓜,看不起他,也看不上他,光是想一想自己竟然要嫁给这样一个人就难受得整夜都睡不着觉。
可同样的,我也万万想不到,时至今日第一个向泥淖中的我伸出手的,正是他这个“傻瓜”。
我以为他早就放弃了,亦或g脆将我忘个彻底。
我给过他此生最大的难堪,还拒绝了父亲为我跟他安排的退路,执拗地想要留在蔺宏身边,然后被蔺宏弃若敝屣。
我将事情做得那么绝,他竟还想要救我吗?
他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尊吗!
窗棂之外,孤月空悬。
我醒来已有许久,压在鬓下的枕巾似乎微微濡Sh,想必是梦中惊厥,有些盗汗。
昼间收到那条音讯后,我很快便回绝了他。
在我说出“不必”的时候,仿佛还没从那晚揽月阁的丝竹声中回过神来。
不是没想过答应,但仅仅一个眨眼我便断绝了这个念头。
他有没有自尊,我管不到。
可是我有。
尽管那点自尊已被磋磨得微乎其微,但仅剩的那一点点,正正好好全都留在了他身上——
我不想,也不愿,被一个我曾那般看不起、看不上的人相救。
离开白家之后,我这双膝盖跪过很多人,羞辱我的人,欺凌我的人,憎恨我的人。
可我并不觉得跪下去很难,因为我是被b迫着跪下的,为此我抗争到伤痕累累。
而他不一样。
面对他,就如同面对我曾目空一切的骄傲和尊严。接受他的相救,则等同于将这些东西全部碾碎,并让我心甘情愿地踩着它们跪下去。
我怎么可能跪得下去。
更遑论,我要如何确信,他不会是第二个蔺宏。
我落魄至斯,犹如过街老鼠,就连血浓于水的白家都不敢要我,他却为何还愿要我?!
究竟是因为他口中那份无从考证求而不得的Ai,还是因为好骗我自投罗网,然后将那些羞辱一一奉还?
我不敢赌,毕竟我早就已经输得血本无归。
山顶上的子夜实在太静了,害我的思绪一发不可收拾,胡乱想了那么多。
我讪讪收了心,准备再阖眼睡一会儿,却有一根冰凉的手指突然落到我眼角上。
“什么人——?!”
我惊得坐起,余光看到一缕泛着微光的银丝从床沿滑落。
银sE的头发。
“恒剑尊!”
想起上一次的见面,那双磐石般的冷灰sE眼睛骤然在我脑海浮现。
我甚至没敢抬头看他便猛地跪了下去,心中更是震荡不已,实在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许是我太过紧张,背脊都开始觳觫,所以当他捏住我下颌迫我抬头的时候,真有一颗泪珠从眼眶落了下来。
我有些懊恼,本是该趁这回见面他给他留一个好印象的,结果好像又Ga0砸了。
像他这样的冷心的人,应该很讨厌看人哭吧?
其实我原也不是这样胆小畏缩的人,动不动就掉眼泪。
实在是他周身散出的威压太恐怖,哪怕我身T并未承受半点压迫,灵魂却依旧对他瑟瑟颤栗。
要知道,他可是能一剑劈开整座秘境的人啊……!